狼奴愿意永远做殿下的奴,但他不想因为是奴,就不能做同殿下最亲近的小狼。 楚言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见他不再像刚才那样发抖了,只是听声音还有点发闷,就抬手把他从自己怀里扒开一些,把小木偶塞回他手里,掏出帕子擦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上的潮意。 她脖子都被他的脸捂红了。楚言枝是真嫌弃他,怎么哭起来这么难哄? 一抬眼看到狼奴尚还湿黏的睫毛和雾气蒙蒙的眼睛,楚言枝从香几抽屉里拿出一块新帕子扑到他脸上:“你自己擦一擦吧。” 狼奴接了帕子,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殿下怀里哭了好久……他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他搂紧小木偶,惶惶然望着楚言枝皱着眉毛擦脖子的动作,心里却没有这之前那么难受无助了。 殿下好嫌弃他,但还是愿意哄他。殿下一定没有那么讨厌他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14 23:59:03~2022-12-15 23: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雁归川 6瓶;旗野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狼奴很想抱一抱她。 巳时末的时候, 车辇停到了司礼监值房门前,小福子和小荣子放下车辇,年嬷嬷把楚言枝从里面抱了出来。 狼奴提着那个木箱子和果盒子, 单手扶着车辕,也不踩轿凳, 一跃而下,脚步紧紧跟在楚言枝身后, 眼睛却大胆地看向四处。 十二监皆设在南三所,各个值房看起来都灰扑扑的,包括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红色墙体被雪水打得斑驳, 墙根处甚至爬有脏污的青苔。司礼监于朝野内外名声何等响亮, 其值房规格却并不如它的名气那般阔大,只是个两边带耳房的屋子,旧门半掩着, 那层厚厚的棉帘子看起来不比东殿耳房前挂的那个好多少。 来来往往路过的公公们朝他们这看了两眼,年嬷嬷脸上挂着真诚且拘谨的笑, 在他们的视线投过来时轻轻点头。公公们只打量楚言枝,有认得她脖子上那串黑檀佛珠的,对她露出个浅浅的笑。楚言枝不甚明白, 也不搭理他们,只教狼奴把小木偶擦干净些。 小福子和小荣子把车辇抬到墙侧角落候着了,年嬷嬷从狼奴手里接过东西,见狼奴眼睛跟着墙头一飞而过的瓦雀转过去了, 拍拍他的肩膀:“狼奴, 记得要听殿下的话。” 狼奴歪歪头, 随楚言枝的视线看那棉帘子掀动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个人。他们大多都穿厚袄, 戴前圆后方下巴系结的皂色梁冠,且是弓着腰,低着头背对门退到帘子前了,才慢慢转身出来,手里捧着一块金质牌子或是一方素色奏折。 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司礼监值房还进进出出的,年嬷嬷让楚言枝往墙边站了站,自己往外张望着。过会儿棉帘子里终于不再一个个冒人了,有两个小太监从里将两边帘布打开,便见一个覆着红布的肚子先从里头冒出来了,一个穿红袍的胖太监哈着白气搓着手,走到屋前阳光底下,抻了抻腰。 楚言枝探着头打量他那圆滚滚的肚子,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塞了个娃娃。她晃晃年嬷嬷的手臂,小声问她:“嬷嬷,太监也能生孩子?” 年嬷嬷知道只有司礼监的四位大太监能穿红袍,这恐怕就是那三位秉笔太监之一的赵关赵秉笔了。她正要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一礼,就被楚言枝拽袖子问了这话,一时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头偏过脸提醒:“殿下,这是赵秉笔!” 赵关正松着坐僵了的筋骨要唤小太监端膳食过来,隐约听到楚言枝的话音,扭头看过去。小公主披着青梅色的披风,头上戴的兜帽帽沿与披风两襟都缀着白兔绒,一手拉着那个嬷嬷,上半身探到阳光底下,说话间口鼻缭绕出一圈浅浅的白气,显得人极鲜活。 瞧见他望过来了,她便对他眨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赵关对她笑了笑,脸上的一圈肉把他眼睛挤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缝。他把身上的红袍抖了抖,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报了几个菜名,又朝里面问:“二位,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 里头没话声,他也不觉得尴尬,走过去朝楚言枝略行一礼,问她:“七殿下是来找钱厂督的?” 楚言枝没想到他不仅认得自己,还猜出来她是来做什么的,打量了他一会儿后,才走出檐下,站到年嬷嬷身前,问他:“那他在吗?” “在里头呢,不过心情不太好。”赵关又看向她身后那个看似乖巧,眉眼间却露着锋芒的男孩,提醒楚言枝,“要不殿下改日再来?” 年嬷嬷已经在下意识点头了,楚言枝却皱了眉。他们废了半天的功夫才到这,钱锦人也在,为什么要回去?她首先是来还东西,其次是送礼,最后才是问他能不能收下狼奴。 楚言枝摇头,正想让赵关进去和钱锦传个话,又想到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司礼监的太监们权威再大,也是奴才,断没有她要找他还得让人进去通传的道理。 楚言枝对赵关简单谢了两句,直接绕过他往司礼监的值房门走去。狼奴一步不停地跟上她了,年嬷嬷的反应还慢了半拍,跟在后头对赵关赔了个笑脸。 赵关拢拢袖子,又在外头透了会儿气,正打算跟着进去,忽然被人叫住了:“赵公公。” 来人穿银红色袄裙配软翠色比甲宫女装,走到他面前微行了一礼。 赵关俯身回礼:“碧珠姑姑也是来找钱厂督的?” 碧珠笑容微顿:“听赵公公的意思,钱公公正忙着?” “重华宫的七殿下来了,刚进去呢。” 碧珠恍然一笑:“想不到七公主今日不在重华宫内,我们娘娘刚派人去重华宫向她和姚美人赔礼呢。” 赵关见里头一时半刻聊不完,便引碧珠先往侧耳房小坐一会儿,一面走一面问:“是为那日冬至宴的事?” 碧珠点头:“娘娘自责了好些天,只是这几日节假里里外外要忙的事太多,实在抽不开身。今日空下来了,就立马派人送了好些东西过去。没想到,原来七殿下在这。不知她来此,是为何事?” 赵关叹气,撩开帘子让碧珠先进去,又示意守门的小太监倒茶去:“这我就不知了。不过就冬至宴这事来说,倒也不能怪娘娘。” 碧珠坐到锦杌上,接过茶暖了暖手,无奈道:“谁说不是呢。” 楚言枝走进司礼监值房正屋,就见两把太师椅上都坐了人。钱锦坐在东位,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摆在束腰方桌上的茶盏,垂眸不语,脸上却含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另一边坐着的孙留孙秉笔个头不太高,身材偏瘦,与其说是坐在太师椅上,不如说是窝在里面,手捏着扶手,眼睛微微瞪着钱锦。 楚言枝放下帘子的时候,恰听到孙留压低着声音语气发冲道:“……重修宗人府是汪公公指给我的差,东厂就非要插手吗?” 眼前一明一暗,帘子掀动,察觉外头走进人来,孙留不耐地咒了句:“哪个不识规矩的东西!” 钱锦掀眸瞥了一眼,见进来的是楚言枝,脸上神情僵了片刻,随即声音冷了下来,站起身偏头对孙留道:“孙公公好大的气性,敢指使东厂就罢了,怎么还敢骂主子不懂规矩呢?在孙公公眼里,还有规矩二字?” 孙留这才扭脸看过去,认出楚言枝就是那天冬至宴席上被荀太后抱在怀里打了陛下脸的小公主,脸色变了几变,良久起身朝她跪下,磕了个头:“……奴才眼拙,一时没瞧清殿下!” 楚言枝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被人骂了,眉头早皱到了一块。她身后的狼奴反应更大,眼里甚至迸出了杀意,楚言枝忙暗暗抓住了他的手腕,年嬷嬷也按着他的肩膀。 “我确实不识规矩,都不知道该怎么罚你。”楚言枝声音清脆,隐隐可听出愠怒,“钱公公,可否告诉我,我该怎么罚一个以下犯上的奴才?” 楚言枝仰头问钱锦。 钱锦接过楚言枝脱下的披风,并不挂到一旁已放了两件红袍的衣架上,而是仔细地叠两下,用自己臂弯揽着,勾手指让门口的小太监拿巾子洗了,把另一边的空衣架子擦干净。 狼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钱锦的动作,眼中杀意反而更浓了。 钱锦不紧不慢道:“这自然看主子心情。轻则掌嘴,重则挨板子、送刑……” 楚言枝是生气,但也没到要人半条命的地步,便对孙留扬下巴道:“你自己掌嘴,要二十个!” 孙留咬着后槽牙不动,瞥了眼侧后方钱锦干干净净还绣着如意纹的皂靴,好半天才下定决心般左右开弓起来。 “孙秉笔,你平日的眼色都到哪去了?非要殿下吩咐一声,你才能知道不可在殿下面前脏了她的眼吗?”钱锦低笑一声,靴尖踢了踢孙留的脊梁骨。 两三个巴掌下去,孙留两边脸已肿了起来,闻言他动作微顿,慢慢趴起身往外走。临掀帘前,他深深看了楚言枝一眼。 再怎么说,他可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是陛下跟前的人,这不受宠的公主,背靠一个不管事的太后娘娘,就敢如此不顾及陛下的脸面吗? 孙留愤愤然出去了,跪在门口继续掌嘴。掌完了,他才让小太监进去自己的红袍拿过来,披到身上大步流星地走了。 钱锦示意楚言枝在他方才坐过的位置坐下。楚言枝打量了眼屋中陈设,发现这里确实不像原先她想象的那样。四面刷的白墙已发黄发旧了,两边分别摆有两张书案,书案之上堆着不少文书,不过帘柱前放了铜炭盆,里面烧的是银丝炭。 狼奴想跟着楚言枝站到她身后去,却被年嬷嬷拉了手,按着不许动。楚言枝也看了他一眼,要他听嬷嬷的话。狼奴抓紧了小木偶,眼尾还泛着尚未完全擦去的一点潮意,有点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钱锦见楚言枝坐下了,抬头将她的披风挂到已擦过两遍的衣架上,一边朝里间走去,一边问:“不知殿下今日找奴才,所为何事?” 楚言枝看他拿了一套新茶盏回来,又提起茶壶将之烫了两三遍,才将茶泡上,轻轻放到她那边。 茶盏里头漂浮东西不像是绿叶子,楚言枝迎着水汽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里头沉沉浮浮的黄色小块是什么。 钱锦笑道:“是蜜饯金橙子泡茶,味虽甜却不失清冽爽口,殿下应该会喜欢。殿下还没用过午膳吧,喝了也可开脾胃。” 楚言枝平时其实并不爱喝茶,娘亲倒是爱品,但总说好茶不常有。每年入了秋,年嬷嬷倒会摘桂花泡成木樨青豆茶或是酿成桂花蜜给她冲水喝。 “我是来给你还衣服的。” 茶太烫还喝不了,楚言枝放下了茶盏。年嬷嬷闻言便捧着木箱子递到钱锦眼前,笑着道,“已经洗净了,狼奴给拽下的那粒珠子也擦洗好一并放进来了,还请钱公公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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