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事后才换上的干净寝衣, 如今又是皱巴巴的贴在身上。一双琉璃一般澄净透亮的眸,似乌云般的长发垂落下来裹着她, 脸上白白嫩嫩的,从头到脚一丝点缀都没。 她像是一块无暇美玉, 像是一颗才剥了壳的晶莹剔透的荔枝肉。 却已是容色光艳, 媚意横生。 郗珣清咳了声,重新拿出兄长的口吻:“起床, 莫非想要阿兄给你穿衣服吃饭?” 珑月双眸望向他, 她的双眸是世间最干净赤忱的存在, 瞳仁黝黑发亮,眼白更是纯粹,便是在满内帐幔遮掩的昏暗光线中,仍是一眼就能望入她的眸。 珑月带着点点鼻音嘟囔起来:“我好累呀,我不想动弹, 我想要阿兄给我穿衣服......” 屋内烧着炭, 裹挟着点点少女的甜香,郗珣唇角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自己穿。” 珑月反驳他:“可是昨夜是阿兄给我穿的衣裳, 我说不要的, 你又非要给我穿。” 许是想到了昨夜的胡闹, 郗珣心中生了几分窘迫, 他低声说:“白日里你要自己动手。” 新婚头一日, 穿戴都离不开喜庆的红色。 锦思不知何时往内室送进来朱缨色水绸洒金五彩云纹通绣长衣,内搭丹枫色双蝶珠络缝金千水裙,一身鲜红亮眼的颜色,连丝履都绣着水红宝相纹。 珑月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只等着他来。 郗珣虽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完全不能坚持多久。 他手臂将人往身前捞过来,先给那双嫩白玉足套上罗袜,又一点点给这磨人的小姑娘穿好衣裳,系好罗裙。 昨夜给她系带子时还一点都不会,如今倒是熟能生巧的很。 两人间关系近了一步,不可思议的,仿佛便是自然而然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谁也不想同谁分开,甚至只想着搂抱着对方,就此天荒地老去。 成婚后第一日,珑月所见识的与李氏教导她的截然不同。 论理,这日新妇本该去给府上舅姑奉茶认识各房兄弟姐妹的。 奈何郗珣的兄弟姐妹也是她的兄弟姐妹,郗琰远在朔北,只怕如今是才知道他妹妹成了他大嫂...... 郗愫却是早已知晓,她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浑浑噩噩,如今这几日才渐渐在丈夫的劝说下接受下来。 郗愫同丈夫儿子搬离了王府,搬去了离王府两条街的康仁坊。 日后姐妹二人相见倒是容易,却也避免了同住一个府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窘迫。 唯一苦恼的是晋陵长公主,是叫李氏替珑月担忧许久的事。 作为亲家,李氏也只在奠基那日与晋陵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摸不准这位从不交际的晋陵长公主的习性喜好。 奈何李氏的担忧是多余的,自皇太后入陵,晋陵长公主便亲自前往京郊皇陵,为皇太后守陵。 如今连儿子大婚晋陵长公主都没只言片语送来。 新婚第一日,兄妹二人正用着午膳,长汲便匆匆来禀报说徐芳等人有事寻王爷商谈。 郗珣执起帕子为她擦拭嘴角溢出的乳白杏仁糊,歉意道,“珑月先吃饭,阿兄很快就回。” 珑月虽然不想他走,可也知晓兄长政务忙得很,她乖巧的点点脑袋,一本正经的吃着饭菜,将兄长给她夹的满满当当一碗菜一点点消灭。 昨夜太过劳累,肚子早就饿了。 郗珣眼中夹着笑,指腹往她丰润饱满的唇瓣轻轻蹭了蹭。 “阿兄去吧,我自己跟糖豆儿玩儿。”小姑娘格外懂事的朝着他摆了摆手,将他推开。 郗珣走后,珑月慢吞吞用完膳食,忽的想起一事来,急忙问起长汲,“我如今嫁入王府,是不是每日都有许多事要做?” 长汲笑着,一张老脸比自己成婚都要高兴,“王府人少事儿倒是不多,姑娘如今是王府主母,您若是得空便召见前院的总管、嬷嬷们问问话,每月月底查查账。还有这些时日各府邸送来的贺礼单子、您的嫁妆单子,这些您最好亲自过目。您若是不得闲便是改日也成。” 左右姑娘不会也不是什么大事。 以往王府许多年没有个女主人,长公主也是个喝花露水的仙人,等闲不管这些人世间杂物,王府难不成就各个撂摊子不干了? 王府早有一套流程。 再说他这个大总管是做什么的?自然就是管着这些琐碎事的。 不过姑娘想学着掌家自然是好的。 技多不压身,百年后自己这些忠诚的老人们走了,谁知往后的管事们会不会心思不正? 姑娘能独当一面自是好的。 只能说长汲想的太远,才三十来岁,那一瞬间就险些将身后事都想好了。 ...... 自常府与燕王府成为亲家,平素仍是鲜少来往。 京城众人更是心知肚明,有说是常尚书素来清明,不愿与燕王这等兵强马壮的权臣交往过甚,嫁女不过是皇太后遗诏赐婚给皇家薄面的无奈之举。 也有瞧见安乐郡主倾城之貌的人,便满心觉得是燕王看重妹妹安乐郡主相貌,利用权势逼迫常府认安乐郡主为女,后又嫁女给他。 以成全二人间的荒唐婚事。 不过这传言虽传的广,有脑子的人却也能分辨其中真假。 常氏鸣钟列鼎,累世簪缨,家中子弟高车驷马, 腰金拖紫者不知凡几。 能干出这等败坏祖宗名声的事儿? 要说这最反对这二人成婚的,只怕不是旁人,而是燕王府的谋士臣子了。 自皇太后那道突如其来打的他们措手不及的懿旨,一群人便想着各种主意劝说主上想法子将懿旨作废。 身为主君,不说如何德行,至少也不能做出这等罔顾人伦,伤风败俗之举。 其实要想抗旨也并非没法子。 奈何主上如今是彻底糊涂了没,听不进去劝,执意要娶。 娶就娶吧,一群藩臣纵使无可奈何,拗不过主上只能接受。 比起一直没有子嗣,若是有个万一基业后继无人郗氏举族败落的下场,娶妹妹只不过名声不好罢了。 如今还是子嗣最为重要...... 且......幕僚们皆是面露无奈。 他们反对有何用? 二人间婚成也成了,洞房也圆了,自始至终主上可没问过他们一句意见!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了,以往的那个刁蛮小郡主,如今转身就成了燕王府的主母,他们这群幕僚们的女君了。 得了,如今女君刁蛮任性的坏话可千万别在主上面前说了! . 上京不是朔州,一群自藩地来上京的臣子再此总束手束脚。 纵皇权衰落,他们王爷权势登极的如今,谁也不愿背负逆臣贼子的名声。 并非不愿背负,只是这枪打出头鸟,是脑子进水了才争相做这第一个反朝廷的人? 如今朝廷混乱成,各处动荡,正是举旗造反的大好时机,甚至连太子之位都是空的....... 一群虎视眈眈的王侯为何如今仍按兵不动? 盖只因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旗号,一声剑鸣罢了—— 等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反臣打入京城,便是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出师上京的名号。 届时只怕各路王侯,都会陆续入京擒贼。 他们主上留守上京务必风险至极,可若是此时离京返回朔州,只怕更是坐实了造反的名头...... “主上,三千兵马已至颍川。” 从颍川来上京,快马加鞭不过三日路程,这些兵马说多不多,可却皆是训练有素以一敌十的精锐部队。 大梁兵力素来是重边虚中,并非梁帝执意如此,而是不得为之,边关重镇常年动乱,各地藩王林立,中央军力自然衰弱。 如今拱卫皇城驻守京畿的帝王亲属兵马,无非是南北二衙一万禁军,与外城百骑营罢了。 统共一万出头的兵马。 明面上燕王府就驻守在京郊两千精兵,若是再加上这批人马,早已进退无惧。若是传出去只怕叫梁帝要彻夜难眠了。 郗珣扫了几眼案上的折子,微微颔首示意,“近段时日辛苦诸位。” “西羌羯族虎视眈眈,二弟传来书信,近日已经小打小闹数次。如今朔州人心不稳需安抚,京城也危险,你等可有人愿回朔州去的?” 诸位哪里当得过燕王一句辛苦,一个个都口称不敢。 只徐芳聪颖,意识到郗珣言语中询问试探之意,似乎是想遣返部分人马回朔州安稳民心? 回去自是舒坦,无需像上京这般日日小心谨慎,危险重重。 奈何日后只怕也必将远离主上,失去主上的厚爱。 众人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徐芳便表态:“臣唯愿追随主上,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众人自然立即反应过来,纷纷与他一般说辞。 郗珣颔首,合袖垂手一礼,续而笑道:“得诸位厚爱,清臣心中感念,日后必不相负。” 他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已打定主意将徐芳派遣回朔州去。 徐芳重老庄之道,留去朔州四处游荡倒是有用,留在此地除了成日废话连篇,实乃没什么大用。 “禀王爷,今日清晨见纪王车舆入京。”一直插不上话的赤松道。 纪王时运不济,凑巧赶去外地赈灾,梁帝就病重了,如此看来,只怕纪王也按捺不住想要去抢夺太子之位。 赤松想着,心中难免生出鄙夷来。 “昨夜去京畿官道上的那几个兄弟传来消息,都说纪王先送一名女子回的私府,后才回的自己王府。” 徐芳素来忌讳这等私德有亏之举,果不其然他一听此事便紧蹙眉头,又开始废话连篇,“往常不知以为纪王是个品行端正的,只肃王贪图女色品行不端,不想连纪王竟豢养外室?” 这皇室果真没几个好东西....... 如此私德有亏归束不了自己之人,日后登基又哪儿来的本是归束朝廷? 郗珣却不欲理会这等什么正德、私德之事,真论起来,谁私德又好了...... 梁帝私德好了? 如今扶持年幼皇子登基自然最好,奈何总归是时机不对,尚且差了些火候,动乱在前,需一个成年皇子先过渡些时日。 糊涂却不至于愚蠢,会审时度势却优柔寡断的纪王,实乃一个好人选。 本来元熙若是远离京城,一心一意赈灾,三年五载许是真能做出叫人棘手的成绩,奈何终归是私欲过重,放着好去处不去,偏偏要回京。 一步错步步错。 他根基浅薄,只凭靠着迎娶女人得来的孙家势力支持,与二皇子三皇子争夺一个被各方势力紧紧盯着的太子之位? 真的拿到了,又能坐多久? 三日?五日? 生在宫廷的纪王看不懂这些? 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郗珣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时候叫陛下立纪王为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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