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陆相早看中常岱处事能力,早想拉拢过来。 更何况是如今这关头上,燕王一改往日的作壁上观,近段时日于立太子一事上频频催促虎视眈眈。 虽屡传常尚书与其郎婿燕王不合,上京人人皆知,如今的那位燕王妃是常尚书早年就走丢了的女儿,常尚书又不是没有子女,对这个辗转流落,后被王府捡回去养大的半路女儿能有几分感情? 陆相也只信其中一二,不过就他目前探查所知,这二府似乎的确不相和。 若是相和,燕王如此权势,如今朝中如此逼迫谩骂常尚书,他朝上能不帮着老丈人? 陆相转瞬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有前例在,如今最好以不变应万变,不能轻易调动常岱—— 否则...... 否则像是那位荆州总兵,所有人都以为孙平海是梁帝亲信。他也是昨日才得的消息,道是孙平海早在年少时四处历练游荡,就在燕王郗崇手下北境当了四五年的兵! 肃王知晓这堪称是惊天噩耗的消息时,气急之下不知砸烂了多少珍惜玉玩。 好一个孙平海!好一个燕王! 如今的陆相哪里还看不清? 只怕是燕王自从入京那一刻,打的便是扶持纪王登位这个念头吧! 仔细想来,可不就是? 元熙是从何时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成为如今朝中已有许多人脉支持的五珠亲王? 还不就是从燕王入京后,元熙才一点点爬起来的?! 自皇太后驾崩,齐后不得皇帝宠幸,除了一个皇后名头再无其他,长乐公疑是早早弃了鲁王,借着丁忧的名义带着族人家奴回了颍川,再听不见消息。 皇二子鲁王少了深的帝心足智多谋的长乐公支持,算是内中瘪了一半。 原先他们都低估起纪王来,只以为他如何也不是势力早成的皇三子的对手,平素都没将他当成敌人....... 莫说是陆相,便是朝中诸位臣子,皆以为这储君之位兜来转去还是要落入皇三子手中。 可谁曾想,原是他们一直自以为是,活的糊涂蠢笨,至今才看破! 燕王早先班师回朝之后不动神色,鲜少参与朝政,便是连陆相都觉得这位王爷是真行忠君之事,为国分忧,不参与党派之争。 可如今呢? 行忠君之事,为国分忧? 不参与党派之争? 全是狗屁话! 郗珣就是等鲁王肃王争夺的你死我活,他好不费一兵一卒来夺下太子之位! 陆相才想明白过来,顿时面容惨白掩饰不住。眼见这边见拉拢不来常岱,他心中已是凉了半分。 陆相连夜同皇三子商量起如何拉拢御史,次日就要早早去朝中逼迫梁帝请立太子。 燕王狼子野心,企图坐山观虎斗,他们实力无法与之抗衡,如今能做的便是出其不备,先一步拿到立太子的诏书,名正言顺....... 奈何,翌日—— 陆相正在怂恿御史大夫与龙骧卫入后宫请皇帝立太子之时,新婚告假的燕王忽现身于广殿之中。 燕王剑履上殿,面上一片冷冽之色,只询问众人:“陛下在何处?” “陛下、陛下身子不适......自然是该在龙泉宫修养.......”一群被陆相怂恿着干坏事的朝臣见到燕王,登时只感觉后背升起一阵阵凉汗。 便是连陆相与肃王都面色惨白,鬓角染上冷汗。 郗珣神色前所未见的冷冽严寒,他阔步踏上宫廊,“东都王反,事到如今,立太子一事刻不容缓,请诸位随本王前往龙泉宫,请陛下立太子。” 这位素来沉默寡言,不如一般权臣喜欢总览朝政的权臣,如今却一言既出,惹出腥风血雨。 几方阵容不由神情大变,陆相爷心中已是确定,只不过仍是试探问道:“不知燕王觉得哪位殿下堪为储君?” 郗珣对待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丞相,他还是颇为礼让,纵然此话这位老丞相问的未免叫人贻笑大方。 “立储乃是陛下之事,臣子如何敢妄言?本王只认陛下亲笔诏书。” 陆相暗中咬牙,却不得不努力维持着气氛,将今日本打算逼梁帝写诏书的外孙拦下。 三皇子咬牙切齿,亲眼目睹燕王携着身后一众朝臣朝着帝王寝宫而去,暴怒之下将自己手中的茶碗砸了出去。 “他是什么意思?想扶持元熙那个窝囊废当皇帝不成?他来当摄政王是吧?什么时候连御史大夫都听他的话了!” 三皇子顾不得自己癫狂可怖的仪态,状若疯癫的挥斥着广袖,气急败坏的怒吼着四周的人马:“禁卫军呢!禁卫军何在!燕王莫非是要逼宫了不成!你们还不快将这犯上作乱的逆臣贼子拿下!” 元绪疯狂叫嚣着,惹来陆相迎面一巴掌,这一巴掌倒是打醒了他。 陆相被这个往日看着不算蠢一到正经时候蠢得惨不忍睹的外孙气的瑟瑟发抖,“你跟他拼兵马?你是想寻死不成?燕王都往龙泉宫去了你还不快跟着去,拦在纪王与燕王前头!赶紧差人通知你的母妃,务必带人去陛下宫里伺候着陛下!我就不信,他光天化日之下焉能逼迫圣上立太子?!” 老头子到底是上了年纪,对着愚蠢的外孙说了这般一番话,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面容苍白。 他算是为了大梁耗费了半生心血,如今临到老了才出了这起子事....... 且陆相说此话也心虚的紧,他并不清楚郗珣为人,只是笃定他爱重声名,估计不会做出在满朝文武眼前逼迫陛下立太子的事儿。 可若是.....燕王他本身就是逆臣贼子,不在乎名声呢? 他们拿什么与燕王争? 陆相爷劳累半晌,如今这日只觉得通身发凉。 他并非看不清明如今行事,各地诸侯跃跃欲试,当了太子其实更是成了靶心,但纵使是靶心那也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身后站着的是祖宗礼法! 叫他将苦心经营多年的太子之位拱手让旁人,他岂能心甘?更何况是这外孙了,元绪又岂能心甘? ....... 龙泉宫—— 梁帝总担忧是几位儿子后妃给自己下毒,是以成日闭门不出,鲜少见人。 只皇帝身边亲近的录大监如今水涨船高,甚至被人私底下细称一声录相。 这声录相与前朝那位陆相倒是颇为相似,倒是叫前朝后宫将陆相爷陆贵妃父女好一番嘲笑。 录喜这日早早收到外宫递来的消息,眼见远方一身鸦青长袍的身影,再顾不得什么,匆忙推门而入龙泉宫。 他上前便是匆忙去禀报病重浑浑噩噩不见清醒的梁帝。 “陛下、陛下!燕王率人来了......” 小半月未曾上朝的梁帝这回可不是糊弄人的话。 如今龙枕上躺着的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者,谁能辨认的出是大梁万人之上的帝皇? 他身着寝衣,身子瘦弱,听闻录喜此言,从梦中猛然惊醒。 梁帝睁开浑浊的双眸,瘦削的面上露出几块青紫溃烂的皮肤,瞧着格外渗人,他有气无力却一听是燕王,便惊恐起来,“燕王、燕王?” “禁卫何在?” 梁帝有气无力的叫嚣着:“他是要逼宫造反不成?!禁卫何在?” 录喜知梁帝心结,比起担忧几个虎视眈眈的儿子,梁帝自然更恐惧这位燕王。 皇位叫几个儿子夺了去,还能叫他做个太上皇。若是被燕王夺去了,那可真是祖宗基业都丢干净了,日后去了阴曹地府只怕没脸面对列祖列宗。 “陛下莫急,燕王入宫没有带兵,只是带着文臣前来......”录喜在一旁替燕王说着好话,他也实在是害怕,自己伺候的这位身子溃烂的老皇帝又苦又累不提,万一一不小心被吓死了,燕王殿下岂非要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污名? 随着录喜话音落下,一身量挺拔颀长的身影,迎着曙光犹如闲庭阔步般自众臣簇拥下幽幽迈入。 来人一双狭长深邃的黑眸,沉凝之姿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鹰,修长苍白宛如文人墨客的手片刻不离腰间长剑。 如此气势凌厉,殿内伺候梁帝的一群宫娥内侍面容苍白,只以为遇见逼宫,一个个颤抖着身子跪下磕头。 梁帝见到来人,灰败的双眸瞳孔一紧,身子都罕见的颤了颤。 只觉是叫天天不应,恍惚间以为见到了郗崇。 “星衡、星衡......”梁帝只以为厉鬼朝着他索命而来,踉踉跄跄险些翻身一头栽倒。 郗珣缓步踏上帝王龙榻前,将梁帝萧索瘦削的身姿推回榻上。 他面容岑静,似乎闻不到这殿内四处飘散的令人作呕的腐朽,皮肉溃烂的恶臭,仿佛瞧不见梁帝面上坑洼腐烂,深可见骨的烂肉。 只像是一个再温和忠心不过的良臣。 “陛下,”郗珣温煦的声音唤醒了梁帝残余神智。 听到陛下将自己恍惚间错认成了郗崇,郗珣不由得轻笑一声,似乎没有落在心上,只轻声解释:“是臣,清臣。” 这字,是他师长逝世前为他择定的。 清臣,清臣...... 真是讽刺——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短暂走一下剧情,刚刚看了看大纲(虽然大纲只有几句话)本文差不多收尾阶段喽~
第81章 外室 恩师为他取表字清臣。 恩师为能使他归藩, 不惜血溅明堂,终是叫眼前这位帝王,碍于世人之口松了口。 十三岁的郗珣, 孑然一身,孤苦无依, 甚至背负上了许多人命。 他最初彻夜难眠, 一闭眼脑中浮现的全是因他而无辜枉死之人。 “清、清臣......”梁帝双肩颤巍,面色灰败卧于床榻, 再不复当年之龙威。 他全力凝望着来人熟悉冷峻的面容。 熟悉...... 再是熟悉不过...... 郗珣沉眸望着那张腐烂的面容,峰眉蹙起, “御医劝陛下少食丹药, 少近女色,奈何这么些年, 陛下却是不听。” 霎时, 殿内一片岑静。 梁帝听了这话, 连连咳嗽起来,不过眨眼功夫,脸色泛青,虚汗流了一身。 终究是做了几十年天下之主的人,不过惊惧片刻, 眸光便紧盯起郗珣与随他而来的一群臣子。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有御史台的那群人, 有武皇时的老臣、严相,谢中郎将...... “...燕王闯朕寝宫, 意欲何为?” 殿外日朗风清, 日光沉静, 却是一片风雨欲来—— 燕王到来不足片刻, 龙泉宫外继而嘈杂一片。 正是元绪带着几位皇子匆匆赶到。 他知晓自己不是郗珣对手, 想着干脆搅乱战局,甚至将与自己争斗了多年的老二仓促间给拉了过来。 元熙面容泛着几分苍白瘦弱,入殿后与燕王冷静的眸光仓促对视一眼,倒是微微平复下心情。 元熙一挥衣袍下便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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