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元绪见这弟弟往日不显,如今反应这般迅速,当即不敢耽搁,也随着以膝着地。 “陛下、父皇!江山社稷为重!如今东都王反了!说我们大梁、说皇祖得位不正!儿臣恳请父皇立储吧!” 梁帝一听,气的手臂颤抖,苍白瘦削的手臂犹如枯枝一般。 事到如今梁帝还有那点儿不明白?他沉着脸,一语不发。 元绪党羽见燕王不动神色,当即先发制人,跪下请立肃王。 鲁王、肃王、纪王,各有拥趸者。 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也被乳母们抱来。 小皇子正是喜好啼哭的时候,听见众人如此阵仗,当即受到惊吓啼哭不止。 堂堂帝王寝宫杂乱的犹如菜市场。 梁帝被吵得头疼欲裂,远远巡视众人一番,“朕......战战兢兢为君多年,如今不过是一时病重,你们一群往日自诩为忠心的臣子,就要一个个将朕生吞了不成?” 大行皇帝当年子嗣众多,一群儿子间许多有能耐的儿子,并不十分喜爱这唯一嫡子。 奈何梁帝幸运便幸运在太子做久了,身后站着的是祖宗礼法,更是诸多世家,便是武帝想要改立也要晃动国之根基,世家根本不会同意。 是以连堂堂的中兴之主,武帝晚年时权利几近被世家朝廷垄断,与太子针锋相对,抱憾而终。 有他父皇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梁帝如何敢给自己立一个年轻力盛的太子? 梁帝说完,一双阴翳的眸光落去始作俑者郗珣身上。 “燕王、燕王也是来请......请立太子不成?咳咳咳......” 郗珣见梁帝此时仍不思扶绥臣民,安稳涉及,只顾一己私欲,心中彻骨失望。 战战兢兢为君多年?是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陛下你自己心中不清楚吗? 他眉眼有些锋利,不由得轻笑一声,抬起眸,似隔着虚无日光,与龙榻上的天子对视。 “如今关头再不立太子,只怕会内乱不断,民心难安。西羌更会趁虚而入,届时大梁外有内患民不聊生。臣以为皇五子心思纯善,可堪储君之位。” 随着郗珣的话音落下,他身后一群臣子皆是叩首复言。 “陛下!为大梁江山永固,为国为民,立皇五子为储一事刻不容缓!” 甚至有来晚片刻的朝臣,只能跪拜于殿外玉阶之上,不断磕首请立太子。 抬眸望去,龙泉殿外,丹墀之上,乌鸦鸦的一群朝廷重臣。 ... 春困夏乏,春夜的蒙蒙倦意笼罩着万物,珑月本该早早睡去。 可她习惯了兄长搂着睡的日子,如今自己又一个人睡,怎么也习惯不回来了,她抱着被子辗转反侧,许久都睡不着。 珑月等啊等啊,回忆起昨日郗珣入宫时同她说的话。 阿兄说,他很快回来。 很快是多快? 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吧? 珑月想,自己再熬一刻,阿兄就应该回来了吧。 可整整一夜,珑月也见不着他。 珑月也不知自己是等到何时睡去的,第二日被锦思拂冬伺候着起来了,她顶着一对熊猫眼,不断地打着哈欠。 连糖豆儿都不认得她的模样了,飞来她肩上多看了她几眼,才认出它的主人。 珑月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匆匆去问奉清,兄长的消息。 奉清见她这副疲乏的面容,只能出声安慰:“主上在宫里忙立储的事儿,姑娘别急,等章程商量定下来就回来了。” 珑月只能兴败而归,她穿戴好,这才想起来孙三早几日就约了她去纪王府听戏。 锦思也劝珑月多往外跑跑散散心:“纪王如今在宫里,想必他王府里都是女眷,王妃去了也没什么忌讳的,去玩玩儿放松一些总是好的。” 珑月以往活的太过恣意,与人格格不入,在上京可没什么人玩。 虽说如今她阿姊入了京,能时常上王府陪着珑月,奈何郗愫是个不好动的,且还要日日带她那个调皮到令人发指的儿子,哪里能抽空陪珑月? 一来二去,珑月与孙三这两个堪称臭味相投的姑娘,便越来越熟了。 如今上京都有些乱,郗珣不拘她出去玩儿,跑马射箭听戏喝酒都成,唯独不准珑月身边离了人。 珑月换了一身窄袖宝蓝的骑装,一群侍女护卫在她身后骑马跟随。 女郎鬓发如云,朱颜玉色,骑术精湛,自燕王府往纪王府一路上惹来数人围观。 孙三赶来接她,见她这样不免大为震惊,眉眼间皆是钦佩:“你怎么是骑马来的?外头风大吧?” 珑月笑着摇头,说风不大。 她干脆利落的翻身而下,格外灵活。 约莫是小时候长身子的时候格外调皮,蹦蹦跳跳从来没停过,郗珣也没阻止她上山下海的顽皮。 是以珑月从小就练出一身惊人的弹跳来。便是府上高大的骏马,连成年男子们没有马鞍都难以翻身骑上,珑月却一窜就上去了。 她这般行云流水的下马姿势,真是叫纪王府女眷们亮起一片星星眼。 孙三给珑月介绍女眷的功夫,珑月摆手:“上回来你不是已经介绍过了。” 珑月指着穿青色襦裙的:“这位是神慧,”又指着穿紫色衣裙的,“这位是宝珠,对吧?” “对了,还有上回给我递桃酥的那位千灵呢?怎么没来?”珑月扭头寻人。 孙三不想珑月记性这般好,又听她问起千灵来,不由得有些无奈:“千姨娘带人去请人回府了。” 一群女眷成日没事做,就想着见见那外室,正妃侧妃都是有身份排面的,便是心里痒痒的也不好出面去见那外室。 千姨娘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住就自己去了。 孙三不欲与她多说这些不好的话,只连忙拉着珑月说起正事来:“我们去后院听曲儿去!上回我跟你在燕王府听得那南地的戏曲真是好听,今儿个我请来的就是南地的戏班子......” 可怜呐,人都没钱吃饭哪儿还有钱听戏? 那些唱戏的都是从南地逃荒而来的,在上京没有土地更没有房产,没人请她们唱戏可真是要饿死人了。 戏班子里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饿成了皮包骨。 孙三一时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便大手一挥赏赐出去给她们六十两银子,连带着包了她们在王府三天的饭。 是以一群小丫头为了感谢王府,自发的要留在王府唱上三日的戏。 李侧妃道:“是好听呀,燕王妃今日一定要听听那出三打情郎,咿咿呀呀的,唱的人心坎都软了。” 陈侧妃一门心思去哄金主儿孙三:“我亲手准备了香辣鱼柳,金汤脆肚,还有牛乳米酪,等看完了戏正好到了午膳时辰。” 孙三听了兴奋的连连点头,一群小姑娘骨子里爱吃爱闹的性子如今都被重新激了出来,“上回珑月不是说想要钓鱼吗?我叫人在后院挖了一个鱼池,才丢了许多肥头大耳的鱼进去,如今趁着它们还没熟悉环境,我们吃完饭就下去钓鱼,保证一钓一个准,晚饭又有着落了!” 珑月听了不禁有些艳羡起纪王府中的热闹生活,她只能在一旁鼓掌叫好。 “好啊好啊。不过晚上我就不留在这里吃了吧?” 女眷们好不容易拉来一个新玩伴,哪里舍得放她走? 一个个胡搅蛮缠不肯放她走。 “哎呀干嘛要走?王爷又不回王府的!” “对呀,咱们王府多的是客房,王妃您要是留在这里,晚上我们还能一起去王妃屋子里打叶子牌,随便打到什么时辰,再喝点小酒,累了直接搬来几张贵妃榻睡在那儿了。” “叫丫鬟们院子外盯着,我们安心睡就是了。” * 这日清晨,旭日才露出一个尖儿,便听巷子里有女人扯着嗓子呐喊声。 许多人竖起耳朵偷听,半晌才听了几句, “好像是女的在骂呢,莫不是逮着外头养的小的?” 后胡同里两夫妻窝在被褥里嘀咕。 “怕是你听错了吧?” “哪儿能呐?你说我们坊西边儿院里住的那个,一群丫鬟伺候着的,成日脸上蒙着个跟起丧一样的白纱,有一回都快宵禁了还依稀听着有马停去的声儿,我一探头,就见马车里下来个男的,好生气派,带着两个护卫,那女的大半夜的还出来接呢。还有一回儿,就是前几天,也有好两个披金戴银的娘子跑过来这里探问......” 小巧而精致的二进宅院中,大门被敲的梆梆响。 丫鬟们被惊醒,一个个听见门外叫骂的阵仗,吓得脸色煞白。 匆匆绕去屋内唤人,只见她们夫人早早起了身,如今竟还能不慌不忙的梳妆打扮。 就凭这副临危不乱的模样倒是叫几个丫鬟稍安稳了些。 总有人闲言碎语说她们夫人是见不得人的娼妓外室。 可她们伺候夫人这么久以来,每日只这位主儿吟诗作画,或是教她们些世家大族才懂的医理、针灸,诗词。 认识的字儿比那些郎中只怕都要多。 她们夫人定是位出身显贵的世家贵女,府君也只是公务忙少来罢了,对夫人却是极好的,对待她们这群下人更是大方。 哪里像是这群嘴碎之人说的那般不堪...... * 内室之中立着一菱纹雕花铜镜,铜镜前女子着一身柳青色芙蓉满开的羽纱裙,正依着铜镜一点点描画着眉。 镜中之人露出一张姣好白皙的面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左脸颊,上有一块黄豆大小凹凸不平的疤。 瞧着像是白玉生瑕,明珠卧蝇,令人惋惜不已。 女子视线也落于那一处,她眸底一点点染现阴翳痛苦之色,却是手上极为熟练的执起眉笔,为其上一点点勾勒出一朵艳红牡丹。 牡丹,乃是花中之王—— 正在此时,院外的丫鬟们匆忙跑来禀报。 “主子,外边有人敲门,说是什么王府的妃子,要来见什么府外养的妹妹......” “她们说再不开门就将您的丑事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 常令婉听闻,她气的心尖都在颤动,浑身都止不住颤栗。 又是劝自己,罢了罢了,不过是一群愚蠢的可怜女人罢了。 自己与她们这群无知粗鄙的女人生什么气? 王妃活的多可悲啊,成日只会抢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五郎罢了。 常令婉眼中皆是冷意。 这处乃是上京,且她身边有元熙留下的暗卫,她笃定孙妃不敢对她如何。 只怕是趁着元熙这几日不得空闲的功夫,偷偷来的? “去将门打开——” 常令婉红唇微启,面上半点不怵。 她刻意往髻上戴上宫廷之物牡丹红宝发簪,耳上更是缀上象征身份的东珠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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