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见她这般疯癫模样,有几分害怕更多的是嫌弃,骂骂咧咧的抽出手跑下马车:“什么命不命的,你别是疯了不成?!” 常令婉一头混乱的青丝,她仿佛没发现人已经走了,仍是喃喃自语。 “若不是事先定好的命,如何会这般。” “明明她连话都不会说,就被我丢了!丢了!哈哈哈怎么还能.......还能找回来啊......” “嗬嗬啊——” 天上忽的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水。 沉云流雨,缠绵而婉转。 马车内时不时传出女子一阵阵凄凉哀怨的笑声,叫车外众人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 而此时的上京,正是杏云梨雨,桃李争妍的时节—— 皇城长街两侧,一副蓬勃喧嚣景象。 纵使再是低调,可燕王回皇城的消息还是被人知晓,等车马才驶入皇城,便可见四处万头攒动,人山人海。 听闻燕王入城,新帝一大早被宦官们抬上城楼,亲迎摄政王回京。 新帝一身龙袍,身量苍白而单薄,瘦小的身子怯生生站在帝师身后,却被帝师推着双肩唤他往前。 苦口婆心的教着他:“陛下,世人都看着,您该下去亲自迎接燕王殿下——” 新帝也不知听了谁的话,无比害怕燕王。 甚至听闻他要回京,便已是寝食难安。 本就因中毒亏损的身子骨,面色苍白,如今这春风中立着,更显消瘦单薄,摇摇欲坠。 他算来也不小了,八九岁的半大少年,如今却被连日的恐慌惊吓吓破了胆,哆嗦的攥着身后小黄门的衣袖。 此时门楼下一阵喧哗,王卫部曲随行,礼部官员们面带笑意恭迎燕王回京。 小儿皇帝亦被左右内宦搀着走下城楼。 珑月从未想过一朝回京,竟是面对这番轰动模样。 比起当年她随着晋陵长公主入京时的热闹,完全不是一般模样。 热闹,却又透着肃静沉闷。 只感觉......像是迎圣架回京一般,威严的可怕。 这等认知叫珑月不免心头一阵阵地发怵,躲在马车里就手足无措。 她听着外边一阵阵的喧哗,甚至连小皇帝那弱弱的声量,还佯装熟稔与郗珣说话:“王嫂可是也回京了?” 珑月听了十分窘意,她低头捏着裙摆上的花儿,险些将花儿都给揪了下来。 郗珣与小皇帝说了几句,便回身过来掀开车窗,握住她微凉的手。 他手掌抚摸着她的手背,珑月偷偷问他:“陛下也来了?好像许多朝臣都来了?” 郗珣着实无奈,同时心中也好笑的紧,去轻轻拍她的柔软的后背。 “为兄入宫一趟。”郗珣温和笑着。 果不其然,珑月急急忙忙瞪着眼:“那我呢?” 郗珣欲牵她下车:“你自然是与为兄一同的,昨日不还是哭着要为兄日日去哪儿都带着你。” 珑月面红耳赤,只觉得兄长好像面皮越来越厚,连床间话都往外说! 更何况那根本就是他哄骗她说的! 她晃晃脑袋摆头,将自己的小手从他掌中努力抽出来,“不成不成!满朝的人都盯着我呢,有一点儿不好只怕他们要背地里说我,我才不想下去!” 郗珣用一种怀疑的眸光看她,将小姑娘看的耳根子发红。 她就知晓兄长这是故意的,耻笑她呢! 她总笑话他容易脸红,性子腼腆脸皮薄,还说他没有自己胆子大。这会儿好了,郗珣就要她这个胆子大的领头。 珑月小脸一板,拼命维护自己的威严:“哼!你别想拉我出去!我不入宫,我还要去见我阿娘,还有孙三,我们都约好了的。我没时间陪你......” 郗珣给她台阶下,只含蓄捏了捏她微微皱起的鼻头:“以往不是胆子大,如今怎生比外头的小皇帝都胆小?” 珑月一听这话,昂着脑袋死活不承认:“才不是胆小呢,我胆子自来都可大了!只是......我只是身子不舒服!要说这还不是要怪你,你总是骗我......” 这话换郗珣耳尖泛红,面容绷的紧。 他不再理会这嘴上成日跑马,一忙正经事儿就这不行那不行的小屁孩儿,自己垂下车帘子便走了。 ——无需多言,郗珣总能明白她的心思。 这小孩儿不是怕见人,是不好以他妻子的身份面见世人。 以往二人兄妹的身份此乃上京人人皆知之事。如今兄妹变作夫妻同轿出入,她嘴上说不怕,其实背地里还是害羞胆怯的罢了……. 她怕他被朝臣背后辱骂,却不知兄长在乎的从不是这些。 自始至终,兄长只在乎他的小孩儿能无忧无虑,放肆走在阳光之下。 可只要她喜欢,不愿走出蜗牛壳与他并肩而立,一辈子躲在她的蜗牛壳里,只要开心,也没什么不好——
第99章 到了四月里。 朝廷恢复了先前的平稳,便是连北境,南疆,那些去年便开始的源源不断的扰乱,也一下销声匿迹。 内安,则边境安。 若是真起大波折久久不平,只怕这会儿边境各处已处处生灵涂炭。 朝廷政务渐安,常岱得以清闲了些,饶是如此他仍是绕着李氏走,极少回府去,这日他也是特意拖到晚上才回的常府。 怎奈还未入后院便听李氏院子里的嬷嬷来请他过去。 常岱立即面色一肃,冷冷道自己没空,只是不想一个回廊,就见一烟青兰水仙长襟的李氏端坐在花厅正中。 夜幕降临,温和褪去,万籁俱寂。 风吹拂着一片片树叶,树影婆娑。 李氏自己一扇扇敞开窗门,在内厅间缓缓点燃熏炉,而后便是这般静静坐着。 也不知等他多久。 李氏也早早注意到了常岱。 那身影持着一盏昏黄灯笼由远及近,他一身素净澜衫站在厅前,并未抬步迈入。 一人上回的单独会面还是城破那日,李氏被燕王的暗卫从秘道带去宫外时,常岱跑乱了发冠匆匆赶来接她h。 而如今,一条寸宽的门槛,两扇半阖雕花隔门,隔着这对成婚一十余载的世俗夫妻。 常岱见她摆上台面的笔墨,不由带着几分微嘲:“如此着急?” 李氏面上情绪瞧着尚可,见到常岱没先前几次的急促不忿,倒是端庄宽和的模样。 她颔首示意他近来,“你我夫妻一十余载,望你别再推脱好聚好散。” 常岱见过李氏端肃沉静的模样,也见过她喜怒浮于面上的模样,只是今日这般仿佛不带半分情绪,仿佛不愿与他过多交缠的模样倒是少见。 他极力维持着平淡语调,面上却难以自拔的生出无力甚至是失意,不肯入内,只立在外边无力劝说:“如今朝廷时局大定,燕王人心所向,只差一个名头罢了。菡萏也回了上京,这上京日后与往日里定是截然不同,再安详不过,你便是与我两相生厌,此处也还有你儿子你女儿。几十载也这般过来了,如今都四十好几的人何须如此意气......” 李氏拨弄着香炉中燃烧的香灰,她垂眸笑道,“你我也是四十好几的了,焉不知人又有多大岁数?我又怎知我还能虚活几年?常岱,我是真倦了,不想在这常府蹉跎下去。” “你母亲不是总担忧你后继无人,子嗣凋零愧对列祖列宗么?你如今年岁虽老却只怕还能生好些,说不准过个三年五载就能叫你母亲抱上许多孙子.......” 常岱面上浮出愠怒恼火,咬牙切齿打散她的话:“行了,别说了!” 李氏宛如听不到,自顾自道:“你可知昨夜我梦见什么?我又梦见我的菡萏走丢的那年。她那时候连话都不会说,只喜欢追在她兄姐身后,成日跟屁虫一般喊着人,得了好吃的从不向一般孩子护食,总偷偷藏着两分要分给她兄姐吃。那般小啊,才三岁,矮矮的一个挤在流民中都见不着人,她与流民哄抢那些沾着石子尘土的窝窝头......她发起高烧,一直不退,被烧的几乎傻了去......” 常岱神色微微有些激动:“行了!都过去了,她日后定会活的比谁都好,你还成日说这些过往做什么!” “是啊,我儿日后会过得比谁都好......可我总是禁不住地想,菡萏是多好运气叫燕王恰巧捡了回去?早一刻晚一刻就擦身错过了,那她如今会是什么模样?那些年动乱,数万孩童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她若是还活着,你认她回府旁人如何看她?她明明生的那般漂亮聪明的孩子......面对流言必定很委屈吧——” 若是菡萏遇不见燕王,侥幸活着也是一路颠沛流离无穷无尽的辛酸,怕是终其一生都无法认祖归宗,无法与她的父母兄长相见。 若是小小年纪没了的...... 李氏不敢同任何人说出自己那个梦,那叫她流尽眼泪的梦中,菡萏小小的尸骸死在千里之外,终其一生连祖坟都不得迁进来。 夭亡孩童的魂魄地府也不收,菡萏她不认识回家的路,便在人间飘荡了十多年。 后来孤魂飘荡回来,却见到本该最爱她的母亲,拥着另一个女儿说说笑笑—— 李氏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只无力叹气一声,见常岱惘然的神色,忍不住威胁:“有这些刺一根根扎在我心头,伤疤日复一日,叫我如何能忘?我也早受够了这府里一切——” 常岱看着李氏,忍不住低声下气道:“府上你是女君,唯一叫你不愉快的如今不是只剩下一个老夫人么?你这么些年都忍了,如今反倒是忍不了?母亲七十多了如今更是连房门都鲜少踏出,你又何须为难了?” 李氏只觉心中一阵阵发凉。 常岱是个极聪颖之人,城府深沉,年纪轻轻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不可能听不懂她的话。 他当真看不明白他们之间婚姻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的原因? 不,他懂。 他一直都懂。 李氏入门第一年便怀了常祯,她有孕时常老夫人便日日劝说她,“旁人家的主母入府第一件事该是将通房丫鬟抬作姨娘,那群娘子都是家世清白之人,也早是老大的人了。老大心疼你,都不叫她们在你跟前惹你的眼,如今你也有身子了伺候不得老大,可不能执拗,这般小气性可不像是世家大族的夫人——” 李氏最初对常岱毫无怀疑,常岱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他说他的通房丫鬟是常老夫人强塞进来的,他从未逾越一步,都是清白婢女,他亦是未曾有过其他女人。 李氏那时候一直信以为真。 那时候的她单纯的很,一门心思想着日后要如何给这群女子身份,叫她们改头换面出去嫁人...... 再后来那几年,李氏成日面对常老夫人的刁难,还要照顾身子薄弱的祯儿,尽力操劳着满府上下,再无暇顾及其他。 两人间最初山盟海誓的情意渐渐淹没在细水长流,家长里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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