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们的氛围融洽,连李氏也是眼中带笑,想必是想起那还没出世的孙子孙女来,一室中也是罕见的欢闹的紧。 常祯却想起一事,看向一旁的常令婉:“妹妹上月去了北苑猎场?听闻那边出了乱子?” 一说这话,其他公子姑娘不禁多看了常令婉几眼。 皇家猎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除非是特定节日,平日里便是他们这些高门子弟想入内也难。 常家大姑娘这是会投胎,自己也争气,读书读得好,先前还给永兴公主做过两年伴读,虽只是众伴读之一,但那永兴公主与她感情最深厚。 便是后来永兴公主出嫁了,二人也时常有来往。 有了皇室永兴公主这层名头,常令婉便也是给宫中贵人留了几分印象,这般才得缘时常与那群皇孙贵胄们打交道。 “是永兴公主给我递的帖,不过那日永兴公主自己临时有事未曾过去,妹妹是什么性子兄长你是知道的,我惯喜好读书,于骑射可是半点不沾的,那日我去见不到永兴公主,却也不好直接回府,便在外围作陪说了些话才回了府,后面又听说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常令婉蹙眉说着,想必也是为了那日猎场一事心烦不已。 其他女眷听了倒是惊讶,纷纷问道是什么事,出了什么乱子? 常祯靠着举荐在羽林军中为将,虽然是世家子弟,却也不是那来镀金的绣花枕头。有什么内情消息他也从知晓的比常人快。 他随意道:“并非什么大事,据说是娘子间矛盾叫一位郡主惊了马,昨日宫中设宴宴请燕王,听说那桩事被禁卫通报给了陛下,陛下大怒,出手惩治了楚王府女眷,便是楚王只怕也要挨罚......” 常老夫人倒是还记得昌宁郡主,当即冷笑道:“叫我看那昌宁郡主往日里为非作歹惯了!当年不就是她将元娘推下了水......如今这回,如何也是她作茧自缚!” 这话开了话闸,众人都纷纷说起,好一会儿才止了话头,后府上众人一道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饭毕也快到了日上三竿时候,便各自退散了去。 常令婉待在老夫人院里给老夫人锤了半个时辰的腿,最后得了老夫人私底下赏赐了一对翡翠玉镯子,这才出的院子。 她将将提着裙踏出院落,往廊外一瞥,便见隔房小堂妹立在廊下朝着她笑。 小堂妹不过才十三四岁,与常令婉隔着些年纪,且常令婉是长房所出,是以二人间除了这位小堂妹时常吃味妒忌自己一番,其它的倒算相处愉快。 以往这位小堂妹总是十分艳羡常令婉这位长姐,今日自然也是如此,令容看着容貌出众的堂姐,语调不禁透着羡慕道:“长姐!我来偷偷恭喜你的呢。” 令婉笑意微顿,“令容来恭喜我何事?” 常令容的眉眼中全是羡慕之情,怎能不羡慕? “听说大伯父看中了严家的长公子,要将阿姊嫁给严家呢!这门亲事连我姨娘都说好呢!说我日后能如你嫁的一样好,她便是烧高香了——” 严家一族门庭显贵,先帝时期出了一朝太傅,中书令,如今这朝虽未如当年显赫,但也是上京数得上的上流门第,清贵之家。 严家家风更是清正,男子三十无子方能纳妾,严家的嫡长子严迟松,如今与常祯一般同在禁中,如此就日瞻云,日后自然是高官俸禄,入阁拜相只怕也不在话下。 便是这上京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女婿。 常令婉听了眉心攒起,她语气有些轻:“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昨日我父亲与伯父夜谈说的,怎么了长姊?” 常令婉勉强抚了下眉心,温婉笑道:“无事,只是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一个姑娘别到处乱说。” 说完她不再多逗留,带着两个丫鬟步履匆匆而去,瞧着那方向,倒像是去长兄院子里。 独留下常令容一个人在廊下立着,她稚嫩的脸蛋上泛着几丝不解和难堪,与身边丫鬟嘟囔:“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好像不开心的很,这般的郎君难不成还能叫她不满意不成?她莫不是不想出嫁?” 便是连令容的丫鬟也觉得怪异:“大姑娘依稀是七月生辰,这都快十八了吧,倒还是真不像着急的样子,再拖莫不是要拖成老姑娘了?” 令容听了也觉得生气,任谁家中有个不出嫁的长姐说出去都是没面子的事,她酸溜溜地道:“她是大房里唯一的姑娘,日后大伯母的陪嫁,还有祖母私自的补贴,我听我姨娘说,长姐还没及笄便开始置办自己的库房,连京城都有一间庄子每月有进项呢!只怕是嫁妆多得很,谁不肯娶?” 那厢常令婉无暇顾及太多,她匆匆赶去见常祯,她与常祯多年的兄妹情分,自然是无所顾忌,甚至直接闯入他的院子想问他,问他为何这般知情却不与自己说?反倒是隔房堂妹来提醒的自己? 去岁她与兄长父亲一番推心置腹,本以为暂时打消了父亲兄长想替自己成婚的心事,不想转头就这般...... 可常令婉去了常祯院中,却只见到长嫂一人。 李鸾正开着窗沏茶,见她过来当即便拉着她的手请她饮茶,略有些歉意道:“可是不敢巧,你阿兄才赶去外头当铺了,只怕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常令婉听了只觉得心下没来由的怪异:“阿兄好端端的去什么当铺?” 汉中李氏以豪奢闻名天下,在士族先祖们忙着建立私兵,广占田地,搅弄朝廷弄得四处动乱时,李氏先祖闷声不响的开始经商,动乱年代自然是当铺最混的开,据说上京的当铺十有八九都是李氏的。 无论是当年李夫人嫁来京城,还在李鸾嫁给常祯,嫁妆都足足陪了几十车,光是庄子良田,铺头地契都不知凡几。 光是常令婉知晓的,她母亲手中便攥着上京六间当铺。查账也该是由着管事来,再不济也是阿嫂同阿母来,怎生是阿兄接手?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李鸾对这一切只摇头说是不知。 “方才前院的小厮不知同他说了几句,似乎是当铺那边出了急事,他便匆匆出去了。” * 常祯带着几个府兵匆匆骑马出了城,一路往万年县典当斋而去。 这时辰眼见快至下昼,此时出了城想必是回不来了,上京这般招摇的世家子弟还是少见,是以惹来了许多人围观。 当铺内的常奉坐在大开的木窗前,一面对着账,一面拨弄算盘拨弄的哗哗作响,他听外头马蹄阵阵,探出脑袋便见是少东家的马。 常奉顿时连账也顾不得,从内室赶出来迎接。 “少主来了?少主快些屋里坐。” 常祯入了内室,一身圆领袍风尘仆仆,他抬手斥退旁人递过来的茶水,一句都不多问,只将怀中的一块玉牌拿了出来。 白面微沉,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生硬。 “这玉佩是谁来典当的?可能联络的上?” 常奉一双细长的眼落在那枚碧绿玉佩,那枚玉佩生的小巧,通体是水头极好的翡翠,最精妙绝伦的并非这罕见料子,而是那块玉坠上精雕细刻的十一面观音。 前后两面分别是菩萨慈祥面,髻顶皆作如来相,不足巴掌大小,竟足足雕了十一观音面。 这般精贵奢华的模样,那人来店铺典当时,他放眼一瞧便知来路不正,仔细留了心。 当看到那玉佩右上角看似像是如来髻的纹路时,面容才是微变。 只因那上头印有李家的家徽。 他本就是李氏陪嫁的管家,给李家侍奉了几代人,这等大事自然不会认错,当即便命人将玉佩送去了常府上。 如今他瞧少主如此模样,便知那来典当之人果真来路不正! “少主放心!自然能联络的上,这人是活当,想必是还会回来取,若是死当,我早就命人跟着了.......” 常祯听着不对,忍住了怒骂的冲动,“我可等不了,你可能找到那人住所?现在就带我去!” 常奉察觉事情有异,脸色苍白不敢还话,倒是身边跟堂学艺的小子过来救了他师傅一命,那小子连连点头道:“能能能!少东家我知道他们住哪!就住十四街的那条巷子里,他们是外来的,一问便知。” 常祯心中顿生不详预感,俊俏的面容越听越灰白,果不其然,众人去了那处巷中,那群人早已人去楼空。 常祯牙槽都咬出了血,他狂怒道:“派人去寻京兆尹!” “去他妈的来了京城还想跑!一个个鼠辈,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 燕王府中,屋檐外正是云霞漫天的时候。 珑月昨夜没用晚膳,又一睡断断续续睡到了下午去,实在饿得受不了,自己趿着丝履爬起来。 等她端着一碗没滋味的白粥也将它喝的底朝天,这才将将止住悲伤的心情。今日她是什么都不想做,现下眼底还兜着一泡将落未落的泪,只想着接着去睡觉去,要是能再梦见阿耶就好了。 可惜她的丫鬟们却是不准她才吃了又爬去床上睡。 拂冬将床占着正在铺床,将想钻去床里睡觉的珑月往外室赶。 “姑娘前日的功课还没写完,今日又不写?” 珑月去不了床上,火气大到跑去罗汉榻上躺着,她双臂抱着软枕,嘟囔:“不写!” 锦思见此给她找事做,道:“姑娘昨日不是还念叨着要穿耳洞么?今日正巧时辰还早,不如给自己穿一对耳洞?” 珑月这才想起来,昨日齐大人送来的皇帝赐礼,有一对异常漂亮的耳坠叫她颇为心动,那时她便起了爱美之心,嚷嚷着要给自己穿耳洞。 大梁的女郎,六七岁便会叫嬷嬷们往耳上拿银针一点点钻出耳洞,等七八岁也都要戴上耳坠子的。 珑月这般及笄的小娘子了,却连耳洞都没有的简直是罕见。 其实她六七岁时,嬷嬷便拿着银针要给她穿耳洞,奈何那时她吓得跑了,跑去兄长屋里躲了一日,此后就再也没穿过耳洞。 小时候只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不想长大后的珑月却后悔了,尤其是昨日见到那对精巧耳环,便恨起自己当年的胆小。 这下好了,连耳坠都戴不了呐。 她在皇宫中见到的公主娘娘可都坠着耳坠,便是那位年幼的十四公主,才四五岁的人耳上也带着一对莹白耳珠。 正经场合讲究仪容不出差错,女郎们若是满身妆容,唯独耳上没有饰物,想必第二日便要传遍所有场所,叫人嗤笑的。 想来自己自诩胆大,竟是连幼女都不如。 珑月心里斗争半日,壮起胆子来:“我们府里有没有会穿耳的嬷嬷?寻过来给我穿耳。” 锦思寻思着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嬷嬷们拿两颗红豆捏一会儿,再拿针一戳,半点儿都不疼呢。我知道刘嬷嬷便是手巧眼精的,叫她给寻两粒红豆来给您揉揉,保准没几日便能戴耳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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