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月不去看兄长,只抱着鸟儿去临窗炕椅上坐着,糖果儿跳上了她肩头,给她一下一下踩着肩。 还伸嘴给珑月梳起头发来。 “珑月,起床了。” 糖果儿总有叫她起床的方式。 珑月被它又是梳头又是按摩,舒服的一连咯咯的笑,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 “傻鸟儿,我已经起床了。” 郗珣拧起了眉,他见那鸟伸嘴来轻轻啄上了珑月的唇瓣。那一啄并不使劲儿,乌黑鸟喙轻轻落在柔软的唇畔上。 糖果儿学着自己昨夜见到的模样,像模像样的左右蹭了蹭,甚至还企图去打开她的唇。 珑月被弄得不舒服,莫名所以的将糖豆儿赶走。 她爱干净,连忙拿着帕子擦拭起自己的唇瓣,恼怒道:“糖果儿你真的太坏了!我嘴里可没有你要吃的壳果!” 糖果儿一脸无辜,仿佛不明白为什么郗珣可以自己不可以。 郗珣佯装万事不知,故作清冷模样捏了捏眉心。 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良久,他的眸光重新落在她脸上,“珑月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珑月听了这话,虽是生气,却还是点点头。 她正喂着糖果儿吃杏仁,一张睡足了的脸白皙红润,唇瓣润泽。 花窗下,透入天光。 珑月浓密卷翘的睫羽如渡上银边的蝶翼,扑闪扑闪,往眼窝底投下两片小扇子的影子。 “我当然记得,我记性可好了,记得很小很小时候的事。” 她未曾瞧见兄长气息微滞。 “我还记得那年阿兄打我手心的事!阿兄把我打哭了。” 郗珣星眸沉沉,忍不住曲指弹了下顽皮小孩儿光洁饱满的前额。 “胡言乱语,为兄何时打过你?” 从小,他就不忍心打她,见不得她哭。 才将这小孩儿脾气纵容的这般娇蛮。 “早知你这般调皮,阿兄就不捡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稀罕 她渐渐长大, 容貌褪去了幼年时的青涩,显出一丝风华绝代,明艳动人来。 临窗下的精妙面容, 一双杏眸中泛着潋滟水光,面庞浅笑氤氲, 身下的绛紫绫子如意云纹的七色花裙, 绣着缠枝莲花的半臂细丝薄衫,天光下熠熠生辉。 娇艳的足矣叫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早知你顽皮, 阿兄就不捡你回来—— 听到这话,小孩儿侧起脑袋, 她左右张望发现婢女们早已走远。 小孩儿才发现, 原来不知何时起,兄长来时, 婢女们便会退下。 兄长也不再是成日一副冰冷口吻, 呵斥着她粘人的举动, 自己怎么粘人他似乎都不会再骂了。 阿兄不再骂她,珑月自然就开心起来,她开心到只以为阿兄是逗弄自己。 她蹬去脚上的鞋,将一双粉白的脚藏去花裙下,曲作一团。 珑月不去理睬他的话, 她只捏了一颗蜜饯放去嘴里, 冲淡嘴里那股汤药怪味。边舔着蜜饯,边哼哼他, “你若是不捡我回家, 我就不回家, 我就去跟别人回家。” 郗珣只淡淡微笑, 问她:“你要同谁回家?” 珑月说:“你不捡我, 我就随便去谁家,我在旁人家门前敲门,像我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哪家不稀罕呢?” 是啊,哪家不稀罕呢? 郗珣想了许久的措辞被堵了回去,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缓缓问:“若是你去了他人家中,必然是不认识兄长的,是么。” 珑月小脸上皆是得意:“那我就不要阿兄啦,我去找一户也有阿兄的人家。谁让你骗我吃药,之前还一直凶我。我来上京三个月,被你足足骂了十几次。” 郗珣眉眼渐渐冷峻下去,他冷笑道:“你这没心肝的小孩儿,仔细想一想是谁将你养的这般大的?” 珑月眨眨眼睛,“是长汲。” 郗珣抿起了唇,不说话了。 “那又是谁教你读书识字?” 珑月:“是臧先生。” 兄长静默了。 他静静凝望珑月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攥起,拂袖而去。 走去廊下,便听身后脚步叠声传来。 小孩儿从他背后着急的抱住他,慌张道:“阿兄不准走!” 郗珣脚步不曾停留,珑月便将自己双手紧紧抱着郗珣的腰身,绕去他身前,一路光裸着的小脚踩去兄长靴子上。 她恶狠狠的企图用自己的小身板去拖住眼前人:“阿兄不准走!” 她觉得她的阿兄会骗人,说什么不捡自己回来的这等鬼话!? 可是她又不舍得让阿兄走。 珑月胸膛起伏着,生气却还是要说:“珑月是骗人的,珑月知道是阿兄把珑月养大的。父王早就没了,都是阿兄养大的珑月。” 珑月听见兄长骂她:“没心肝的小孩儿。” 珑月委屈的不吱声。 那糖果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也来骂她:“没心肝的小孩儿!” 珑月抬头怒斥它,“不准你叫我小孩儿。” “这个只能我阿兄叫。” 她一直是一个很小气的小丫头,从不例外。 —— 平康坊,常府—— 外头天已经大亮,廊下陆陆续续传来丫鬟的声儿。 “姑娘,姑娘”一个穿绿衣比甲的小丫鬟匆匆跑来了令婉的院子里,叠声唤起:“不好了......” 常令婉一身绡纱衣都还没换掉,便早早在书房中练画。 常令婉喜好紫檀梨木,却又好乌漆,院中全套的家私都是檀木梨木造的,再往上刷上一层层的乌漆。 她不比一般娘子喜欢在室内挂花画,她喜好挂那些青绿的山水,显得优雅至极。 常令婉叠着手袖,回头温和的看丫鬟,温声笑道:“慢慢说,什么事不好了?” 那丫鬟压着嗓子说:“前院不知出了何事,老爷跟夫人大少爷大奶奶都去了,听说是打砸起来了。” 常令婉瞧着面上没几分激动,等手下的一支牡丹绘完最后一片叶子,她才缓缓收了笔,叫大丫鬟春鸳引她过去。 一主一仆走去正院外,远远便见抱厦前一群婢子战战兢兢的立着,离正屋离得远远地,生怕这场波及触碰到自己头上。 常令婉还算镇定,捏着手中帕子轻轻走了过去。 “大姑娘您如今别进去,里头正在发火呢!”李氏的丫鬟们连忙去劝常令婉,唯恐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姑娘入内受了伤,到时候责罚的又该是她们。 常令婉自然不敢坐视不理,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她只是心中好奇,许多年前父母倒是吵闹过一段时日,但如今家中早恢复到父慈子孝,如今又是.......为何? 她领着春鸳入内,便见廊前角落中来不及收拾下去的均窑白釉碎片。 她爱惜珍品,对瓷器更是精通,见是如今坊市上难以买到的罕见瓷器,顿感心疼。 令婉听内室传来的隐隐骂声。 “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瞒着我?” 常令婉眼皮颤了颤,捏着春鸳的手示意她停住。 她倚在窗边听着里头书房内几人的话。 常岱冷静的嗓音,却是承认道:“我瞒了你一些事.......” 常尚书年轻时候也是俊美之姿,否则李氏不会看上他,如今这把年纪的男人留着胡须,总不如年轻时俊朗。 但常岱比起旁的中年男子,容貌仍是罕见的拔高了许多。 他此时被妻子质问,仍能风度翩翩的抚须,“本想打听到确切消息才告诉你,免得叫你白高兴一场,不想你这般快就得到了消息?是哪个婢子说给你听的?” 李氏静静看他一眼,“如今别攀扯旁人,我只问你话!” 常祯夹在吵架的父母间颇为无奈,只能在一旁见缝插针劝慰李氏道:“阿母,这回真是确切的好消息。昨日儿子派去的人来报,妹妹当年流落河间后是被郗氏收留带去了朔州,如今还在人世......” 常令婉只听了这一句,当即心神大震。 她当最近府邸间怪异呢?兄长成日不着家,父亲也是来去匆匆。 原来,竟是那位六妹妹有消息了? 六妹妹丢了太多年,府上又从不曾提起过她,是以便是素来记性好的令婉也不大记得那位妹妹了。 只依稀记得一些。 ——六妹妹依稀是个生的极白,格外圆润的小胖子。 六妹妹是母亲所出,据说出生时生的很晚,生下来就不如她与兄长般聪明,便是连学说话也学的慢。 常令婉想起幼时,奶娘便告诉过她,让她务必要让着六妹妹,只因为六妹妹才是母亲生的,而她不是。 常令婉继续听了几句,只是后面李氏哭泣的声音掩盖了不少,说的断断续续她听不真切。 依稀是哭诉六妹妹的遭遇—— *** 纸终归是包不住火,且阵仗闹得大,府上隔日便有许多人知晓了此事。 翌日,老夫人院中。 李氏不在,令容与二房夫人,二少夫人皆在。 一群人也正是说起此事来。 常祖母执着帕子不由得抹着眼泪,替她那从没见过一面的孙女流泪:“真是可怜见的,我这个当祖母的是一回都没见过,这些年我也不敢问关于那孩子半句,只怕问了心中难过。” 李氏为人和善,往日中与二房夫人这对妯娌关系理的好,今日二房夫人一听,倒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 她叹了声,“谁又不难过呢?大哥儿那般俊朗的面貌,他的嫡亲妹子能差哪儿去了?只怕是生的粉雕玉琢童女下凡来的,是以挫折多了些,好在如今是有好消息回来。”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定要叫那受尽苦难的孩子早日带回来才是。”二房夫人絮絮念叨。 语罢,她稍看眼坐在老夫人手边的常令婉。 常令婉为人温婉并不喜奢华,可到底是年轻的小娘子,身上衣裳喜欢满绣,前胸裙尾皆是密密麻麻的绣品。只怕是许多绣娘不眠不休许多时日才绣好的。 十八岁的贵女,长眉妙目,樱唇点朱,姿态温婉大方又不失冷傲。 微微垂眸喝着雨后龙井,这数十两银子才得几两的好茶,常令婉喝来也是不喜,只小抿一口便放回案上,再不喝第二口。 便是连宋氏见状也不由地感慨起来,一人一个命。 妹妹只怕是为奴为婢说不准还为妾为妓,吃尽了苦楚。 这大姑娘却是常府里金尊玉贵养大的一朵娇花,且运到极好,因着嫡妹走丢的缘故,这些年得到了大嫂大伯甚至老夫人的所有偏爱。 十八岁的姑娘了,不愿意成婚只喜欢琴棋书画,老夫人反倒是乐呵呵说自己孙女是个视权势富贵为尘土的才女。 常令容也随着她的嫡母在一旁偷偷看自己这位大堂姐。 眼看无人说话,令容佯装童言童语,“六姐姐若是被寻回来该往哪个院子里住?若是离我的和大姐姐的院子近,我们日后也能时常一道来给祖母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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