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一曲终了,总算是换新戏了。 戏名为望香亭。 唱的是前朝皇女玉真公主悲剧的人生。 戏子倏然换了副唱腔,从方才字正腔圆的拜寿戏文变的柔婉哀愁,肝肠寸断。 连箜篌丝竹都格外低沉哀怨起来。 戏文言,玉真公主幼而母丧,刑克六亲,被寄养于王叔府中。 却因其绝世容貌被时为王世子的堂兄暗自觊觎。 好在王世子对堂妹不容世俗的情愫被他父王早早发现,王爷震怒将王世子鞭笞百下,将玉真公主早早许配出去。 因祸得福,玉真公主的婚后生活十分美满,驸马疼爱,婆母欢喜,只是没到几年,那位觊觎她的堂兄辗转登位。 她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 新帝不顾天下反对将已经成婚的玉真公主强行纳入后宫,又给她宫外丈夫送去美姬数十人以作抚慰。 戏台上的玉真公主唱到此处开始哀哭起来,哭诉自己从此被囚于深宫,没有名分,不见天日。 此后芳华绝代的玉真公主日日消瘦。 乃至于最后,“妾饮□□,殉爱伴我临泉壤。②” 后听闻宫外的丈夫战死沙场,品行忠贞的公主不再苟延残喘,夜饮□□随夫而去。 这段感情叫人听着动容,叫人恨不得将那位不知廉耻□□堂妹的狗皇帝千刀万剐。 戏文结局是美妙的,玉真公主得观世音搭救,重塑身体,她那战死沙场的驸马其实也未身死,二人在乡间隐姓埋名做一对普通夫妻。 而那狗皇帝,恶事做尽,在公主死去不久,遭诸侯举起造反,他将自己困于殿中,引火自焚。 死后皇位被废去,被后人戏称为前朝废帝。 女眷们皆是感动于玉真与驸马的爱情,连孙三都忍不住朝着珑月骂道:“什么天子,后宫三千不要,偏偏看上了堂妹,真的是活该丢掉江山!活该叫人千刀万剐了去!” 不知何时,郗珣立在亭岸边,静静看着这出戏。 浔阳公主见到郗珣。 她拿着帕子将眼眶上的泪痕擦干,朝众人说道:“燕王表哥来了。” 晋陵长公主眼帘抬起,佯装惊奇,侧眸去看了眼自己那神色莫测的儿子。 “珣儿来了?”长公主又朝浔阳公主道:“你这孩子见什么外,什么叫燕王表哥?唤表哥便是。” 郗珣缓步迈入亭中,他眸光划过珑月那张脸,朝上首晋陵长公主淡默一笑:“母亲叫儿子来听戏,儿子自然不敢不来。” 一身素白袍衣,袖口绣花纹路,郗珣的笑容高洁清冷,仿若水中佛莲,不染纤尘。 任谁都以为这是一个品行端正光华无双的君子。 晋陵长公主神色僵着,叫他脚步竟是欲走向那孩子落座之处,连忙指着手边依浔阳公主的位置,朝文茵道:“快去给珣儿搬张榻来。” 珑月转眸望着兄长,正巧兄长也在望着她。 珑月不像其他娘子为这戏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她依着亭边慵懒坐着,初秋万物萧瑟中,漫天的辉光落在她鬓发之上,将她鬓角都染上了融融秋意。 身后亭外姹紫嫣红的万千花丛,绚丽秋景也不敌国色天香的她分毫。 珑月睁着眸,唇角微微弯着,似乎有话要与他说。 可二人间隔得太远,此刻也不合时宜。 “珑月好好招待孙三姑娘,本宫与你兄长同浔阳有体几话要说。” 一家人,晋陵长公主却独独支走自己,公主说与兄长和浔阳有体几话要说,明摆着是说自己不是她的‘自己人’。 有一瞬,珑月知晓自己被孤立了。 她心中难过却只能就此离去。 是啊,珑月仔细想想,她本就是一个外人。 一个是长公主侄女,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她又是个什么呢? 说的好听些不过是个庶女。 说的难听些,二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说好的要带孙三去钓鱼的,只是这会儿怎么也没心思钓鱼了。 孙三却仍傻乎乎的笑道:“长公主是想将浔阳公主与王爷撮合到一处呢,他们聊他们的,我们两个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钓鱼的么。” 珑月敏感的心思,忽然间明白过来。 这段时间长公主对自己的冷淡,以及今日这出戏文。 其实长公主在告诫她吗? 公主要给阿兄娶娘子了。 而阿兄关系与她过于亲密了。 纵然她二人不会同戏文那般,可终归在外人看来也是丢人的。 阿兄说什么不成婚是骗她的,等阿兄成婚了,自己成了一个外人,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孤立在王府,该有多可怜? 那怎么办呐? 她习惯了与阿兄朝夕相伴,如果没有阿兄了,她就什么都没了,她到时候该怎么办呐? 小孩儿终于学会了忍住郁闷,强颜欢笑。 她一边艰难忍下去眼泪一边说:“走,我带你钓鱼去。” 珑月忽然想到,孙姑娘说的对。 姑娘家其实有第二条路走的,她只要成婚了,就有丈夫了。 她的丈夫会慢慢代替兄长的位置。 这样,她就有人朝夕相伴,不会孤单了。 就像戏文里的驸马,多好的人呐,天子送他那么多姬妾他都不要,他只等着玉真公主回来。 ....... 长公主见珑月乖巧听话,面色倒是好看许多,她借机故意道:“浔阳啊,你方才不是还说要谢过你的表兄,如今怎么不做声了......” 浔阳面色染上了几分羞红,她低头讷讷道:“我、浔阳谢过表兄,谢过表兄朝中替浔阳说话,救了浔阳一命......” 郗珣完全没心思听这二人说话,他知晓方才那小孩儿必是伤心了。 走的时候那般气冲冲都没回头一次。 郗珣眉眼微冷,今日是晋陵长公主寿辰,他不愈当着外人的面叫母子二人闹得太僵,是以十分温和的对浔阳道:“公主无需感谢,臣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语罢他毫不遮掩的朝晋陵长公主告退:“今日儿子还有政事,先来给母亲贺寿,晚膳是留不得了,母亲若无事儿子先告退了。” 晋陵长公主气急,横眉冷对:“站住!你走那般快做什么?又是着急着见谁去?!” 她这段时日是被这个逆子气疯了,早没了往日的温和脾气,一点就燃,总神神叨叨怀疑这二人背着她偷偷干什么。 郗珣看了她眼,微微蹙眉道:“母亲再喧嚷一些,闹得这一出上不得台面的闹剧,您觉得儿子在乎这些?” “逆子!你住口!”晋陵长公主才养好的心悸一下子又险些被气出来。 浔阳无辜的站在旁边,被这母子二人忽如其来的怒火吓得面色苍白。 她从未见过燕王如此冷冽的面容。 双唇微抿,眼中都能萃出寒冰来。 燕王只是瞧着白衣卿相模样,到底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武将,叫西羌闻风丧胆的白袍战神。 如今这般嗜血模样,叫浔阳骨头缝里发寒。 “姑母...姑母,侄女......” 郗珣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看也不去看浔阳公主,只道:“禁庭规矩严,公主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宫,免得耽搁了时辰。” 浔阳看着外边尚且刺眼的太阳,不甘却只能匆匆告退。 郗珣示意长汲屏退左右,朝晋陵长公主直言道:“珑月的父母双亲儿子已经寻到,过几日儿子会叫她去认祖归宗,您无需烦恼,继续如往常一样吃斋念佛便是。” 晋陵长公主气的发颤,“怪不得这段时日你忙的脚不着地,原是替她找父母去了?” “你以为我会成全你这个畜生?你且听着,珑月她就是货真价实的郗氏女郎,你父王的幼女,你的幼妹!有本宫活着一日,绝不叫这等丑事发生在本宫眼前!” 郗珣冷眼凝视着晋陵长公主。 他少生气,能惹得他这般模样倒还是头一回。 郗珣不再掩饰,冷冷道:“您要是不成全,儿子便只能叫皇舅下旨赐婚了。” 晋陵长公主顿时如遭雷击,她想起了那些持空白诏书逼迫帝王写禅让诏书的佞臣贼子。 “你...你.......” “劳烦母亲吃斋念佛时,还望保佑孩儿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写不到了,下章认亲!女鹅感情从这张开始有很大变化了,她开始开窍啦!想谈恋爱了。阿兄再不抓紧!女鹅就自己找别的丈夫了! 阿兄:“母亲你这般上蹿下跳,是不想抱孙子孙女了?”
第46章 落水 珑月先去带着孙三姑娘去钓鱼, 二人的钓鱼水平实在算不得好,半个时辰的功夫没钓上来一条,反倒是被太阳晒得受不了。 珑月心头闷闷的, 她满脑子想着方才的事,甩着钩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我们不钓鱼了。” “不钓鱼?那吃什么?” 珑月说:“去厨房要一只鱼, 味道也是一样的。” 是啊,味道怎能不一样? 都是鱼罢了。 只要请同一个厨子烧制, 味道倒是一样的。 却听孙三姑娘道:“买来的鱼如何能有自己亲手钓的好吃?要不我们再耐心等半个时辰,等会儿鱼就上钩了。” 许是离鱼窝远, 根本没有鱼愿意凑近。 二人许久也没钓上来一条。 再后来, 浔阳公主的婢女匆匆来寻孙三姑娘,说是浔阳公主要出府回宫了。 孙三姑娘如今在宫里住着随着嬷嬷学规矩, 自然是要出入与浔阳公主一道的, 她登时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 抱歉的看了眼珑月,小跟班似的颤颤跟上。 虽觉得奇怪,浔阳公主怎么会走的这般快? 只剩珑月一个人继续埋头苦钓。 长汲犹如来寻孩子的家长,四处找寻了她一通,喊她回兄长院子里吃饭:“姑娘, 主子爷差奴才来寻姑娘去用膳呢, 有您最喜欢的脍虾,蟹酿橙。” 珑月听到阿兄叫自己回去, 几乎就要丢了鱼钩跑回去找他, 可转念又想起方才长公主的那番话。 长公主要是知晓自己一日三餐都和兄长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只怕她又要生气了吧? 她可不敢惹长公主生气, 这个王府里, 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就只有阿兄。 这一刻,珑月第一次生出想回朔州王府去的冲动。 那处才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 比起京城这片人生地不熟之处,朔州王府里,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在那里生活那么些年,她从没如今日这般为了许多事情许多人而烦恼的。 珑月双眼有几分迷茫的盯着前方湖面,脚停住了,回头又捡起了鱼竿,珑月朝着长汲摇摇头,“我就不去了,我还不饿。” 说是不饿,她的肚子却早已咕咕叫。 没过一会儿,珑月听到身后兄长有些低沉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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