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顾问,苏泽兰垂眸,不信她猜不到。 “因为雪至纯至净,所以臣最爱啊。”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茜雪噘嘴,转身靠在栏杆上,十样锦披帛垂在身下,随着秋风晃动,长得快落到水面,苏泽兰忍不住伸手捞起来,整理好放到栏杆边,手臂顺势挡在她身后,好似搂着小殿下似地,该收回来又舍不得。 对面是一个精巧的小娃娃,每根发丝都生成自己最爱的模样,他就这样与她一处,时光荏苒,可以待到地老天荒。 公主可等得焦急,自己早就表现出生气,虽然虚张声势,可对方也该来哄了! 苏供奉不是最擅于哄人嘛。 说句因为小殿下才喜欢雪字,就那么难! “我要……走了,天气这么冷。”她做出准备离开的样子,使劲抽出对方手里的披帛,抬头盯着亭子上八角檐看。 秋阳明媚,满眼都是金光潋滟,他甚至能瞧见她额头泌出细汗,知道人家在闹脾气,一边松开披帛一边回:“殿下好不容易来了,想不想与臣到外面转转,过一下午普通百姓的日子。” 公主气得咬嘴唇,这个遭雷劈的太会欺负人!明知道她巴不得与他到处逛一逛,偏这会儿提,让自己下不来台。 马上答应,那多没面子。 她也是沉不住气,一点小事就恼火,一个字有什么重要,现在站在半山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剩尴尬。 苏泽兰秉持看破不说破的原则,笑意盈盈地瞧小殿下说走又不走,犹犹豫豫,忽地叹口气,“唉,不过天太冷了,还是选别的日子吧,等到春暖花开再说,万一冻着殿下不好。” 茜雪吃了哑巴亏,气也发不出,急得直跺脚,“对对,冷得人直冒汗,你赶紧把手炉给我烧好。” 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气急败坏,他看着却可爱得很,不想再逗对方,缓步走到身后,换了副讨巧神色。 “殿下,臣错了,臣刚才不好意思说,怕公主生气,臣如果实话实说,那个雪字是由于想着殿下,岂不太僭越。” 早这么讲不就成了,茜雪的心情豁然开朗,幸好背对着,要不唇角非弯到两鬓去。 顺着讲便害羞,不顺又生气。 情绪怎么都平稳不下来,但心里说不出得喜悦,仿若含块糖,见到对方便滋润出甜。 “我的名字本来就好听,供奉喜欢也平常,哪里有冒犯这一说。”她手背在身后,转了个圈,又春风满眼,“供奉,咱们去哪里玩?你说做普通人,那就咱们两个出去嘛。” 苏泽兰点头,“先把衣服换一下,长安的治安很好,不出城没关系,但小殿下一定要紧跟着臣,不好丢了。” 茜雪兴奋地拍起手,从小长在都城,只与父皇微服私访过,或是和杏琳偷偷出去又很快回来,一点儿也不自在。 她早就想去东西坊玩,还要听胡姬歌舞,尝尝街边小食,急得拉住对方衣襟,“衣服在哪里,赶紧去换,晚了就宵禁了呀。” 苏泽兰说遵命,到屋里拿出备好的衣服,两人匆匆换上,临出门前又掏出个帷帽,腾地戴到公主头上,“殿下,别忘了面纱。” 茜雪撩开雪青纱,嫌麻烦不想戴,“我看好多女子都没有啊?” “别人不用,小殿下这么美,可不能缺。” 他夸她美,哄得眼前人欢心,乖乖地放下来。 两人各自骑马,先去东边瞧文物古玩,没多大会儿就绕到西边,商铺琳琅满目,一眼望不到头,茜雪简直如一条小鱼落了水,拉着苏泽兰到处乱跑,最感兴趣骡马行与酒肆,瞧见里面金发碧眼的胡姬便走不动路。 “供奉,我——”可怜巴巴地掀开帷帽一角,露出漂亮的桃花眼,“我能不能进去听歌舞啊,就待一盏茶的功夫,行不行?” 他附耳过来,“公主,你仔细看,里面可有女子?” 对方满脸扫兴,“早知道应该穿男装,多方便,这天下真不公平,凭什么你们男子哪里都行,我们就诸多限制。” 苏泽兰在马上笑,“公主说的对,臣也觉得离谱,将来殿下可以把这些规矩都改了。” “我又不是皇帝,哪有这种本事,还是供奉多努力吧,当个贤臣良相,好好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真正做到众生平等哦。” 对方笑出声,小殿下的道理一套一套,还挺多。 他们在酒肆前说话,风姿绰约实在太引人注目,已经有胡姬从门楼处望过来,巧笑嫣然,抬头一眼,腰肢轻摆眯了眼,满楼红袖飘。 有丝帕从天而降,荡荡悠悠,朝着苏泽兰就飞过来,暧昧绮丽,吓得茜雪回过神,还好自己没执意去喝酒,忘了以对方的容貌倾城,若是进去还不得出事,连忙夹住马,一溜烟就跑。 苏泽兰笑着后面喊:“小娘子别那么快啊,仔细收不住马。” 她才没心情搭理他,刚才那些胡姬的皮肤可真白啊,眼窝深得好似湖泊,苏供奉也不知道平时去不去酒肆,自己还在身边,那些胡姬就火辣辣地示好,若是对方一个人还得了。 顿时满脑子都是香艳画面,她都快恨他了! 人世间实在太大,那么多好看的人,处处都是惊险,自从苏供奉放出来,她就患得患失,经常提心吊胆。 兀自跑到西市头,迎面瞧见间书画坊,名家字画挂了满墙,各色名笔悬在清一色漆木架上,夕阳下发着润泽的光。 茜雪记得苏供奉以前在金陵书画坊待过,不自觉停住脚步,正好屋里走出来个妙龄女子,身材纤细,发髻高挽,满口吴侬软语,一边收陈列书画,一边与里面的老人家说话。 她不太懂,但觉得有趣,站在外面绕有兴致地听,不一会儿苏泽兰过来,才悄悄问:“供奉,这是金陵话吗?” 对方摇头,“南边的话多了,有点像但不是。”伸手给对方整了下防风罩,“殿下想进去看?” “嗯。”她点头,嫣然一笑,“以前供奉就是在金陵画坊做工吧,咱们现在去不了金陵,就先到这里瞧一下。” 说着翻身下马,径直往里走,爱屋及乌莫过于此,苏泽兰心里喜欢,跟着一起逛,给充满好奇心的小公主讲字画,瞧纸墨笔砚。 屋里只有位老人家,本来想过来招呼,一听人家是内行,也就不再言语,站在柜台后擦笔袋,一会儿外面的女子过来,捧着金灿灿卷轴笑,“二位想看点什么?” 茜雪回过头,听不太明白,对方又讲了一遍,语速放慢,她方才听懂了,回:“随便看看,小娘子不用招呼。” 那位点头,扭过身与老人家继续说话,窄袖襦裙衣领上伸出白净纤长的脖颈,单骡髻整个梳上去,露出耳后一个红色胎记,隐隐约约,吸引人的目光。 茜雪瞟一眼,不好盯着人家看,随手拿只诸葛笔,“咱们走吧,一会儿就收市了。” 他们走到柜台边付钱,忽听外面一声马的嘶鸣,那女子顿时春风满眼,拎裙子迎出去,腰间挂着的芙蓉玉叮当作响,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出现在门口,随着一步步走近,逐渐看清面容,神色腼腆得像个女孩,满眼柔情。 公主顿了下,这人竟认识,不正是前一段传闻中自己的驸马,工部侍郎修枫。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工作事多,就恢复日更新一章了,等过几天多写一些,谢谢你们追读,爱宝儿们哦,么么哒!
第69章 莲动下渔舟(五) 修枫并没有认出公主, 但一眼瞧到苏泽兰,脸上显而易见的窘迫,犹豫一下还是走过来, 施礼道:“苏供奉, 真有缘分啊,居然在这里遇到。” 苏泽兰回礼,眼里泛起笑意,说不上的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 “修侍郎, 你也买画?” 他支支吾吾,目光闪烁,落到对方旁边的女子身上,愣了愣,虽然戴着雪青面纱, 但身段窈窕,气质华贵,意识到可能是十七公主,心里愈发紧张。 其实他与公主也算不上有交集, 那个招驸马的绯闻早就烟消云散,若说影响也有, 好比现在各位朝廷大员瞧见自己再不会刮目相看,还有人私下里议论纷纷,说他出了问题,才让皇帝不满意。 人人最在乎的仕途嘛, 自然也就不那么光明。 但修枫无所谓, 一直以工匠人自居, 只对修建皇城有心,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反而让他不自在。 前些时候接到父母来信,家人发现他与表妹林合子私订终身,双亲震怒,将合子赶出家门,无奈对方只能独自上京,他接过来却无处安置,愁了几日。 修枫在乌衣巷也有宅子,但男女授受不亲,加上人多嘴杂,他乃正人君子,与表妹清清白白,不能传出闲话,恰好与西市书画坊的老板相识,思虑一番才将表妹送到这里,合子聪慧,平时也给店家帮忙,暂时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林合子秀气娴雅,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原本以为在一起是顺水推舟之事,但不知为何父母不同意,他也为此心烦。 虽说走得太近不好,到底是心上人,又大老远来长安,人生地不熟,修枫没事便来瞧,感情越来越亲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成想今日遇到苏泽兰,还带上十七公主,他本来就不善于处理这种场合,尴尬地笑笑,哦了声,又实在不会撒谎,索性全招了,缓缓道:“我来看看家人。”随即转向旁边满脸疑惑的林合子,温柔地笑笑,“过来,见过苏供奉与——他的朋友。” 苏泽兰施礼,听到对方继续介绍:“这是我的表妹,林合子。” 茜雪最喜欢与年龄相仿的女子一处玩,早就急得想说话,直接揭开帷幔,“林娘子,我——哦,大家都叫我雪儿,我是苏供奉的——” “在下的侄女。”苏泽兰接话,满脸神态自若,茜雪一时没反应过来,瞧见修枫忍不住乐,才狠狠地瞪对方一眼,直接降辈分啊,真把自己当女儿看。 她也不示弱,指尖伸出藕荷色窄袖,对着几副名家字画,嘴甜得很,“叔父,侄女特别喜欢这些画,叔父都买了吧,好吗!” “好啊,那边还有几个笔都不错,再多买些宣纸,回去你好打格子,做功课,新请的先生快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茜雪听到功课两个字,脸都绿了,扭过脸,赌气不说话。 林合子瞧着有趣,惊讶于对面女子的美丽,却又可爱得很,笑着走过去,热情地拿起一卷字帖。 “雪儿妹妹,我看你肯定比我小,就称呼一声妹妹了,这个字帖是名家所写,字体娟秀飘逸,最适合妹妹拿来练笔。”轻轻塞到她手里,低声贴心道:“别怕,里面字少,不难。” 茜雪会意,修枫虽然死板,表妹倒很机灵,一下子看出自己发愁功课,她更喜欢她了,忙点头,“多谢合子姐姐,我与修侍郎也认识,姐姐有空常来宫里——哦,常来苏供奉家里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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