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雪心想猜对了吧,看看人家现在多为难,她如今已经认了对方心里有段夫人,可那些都是过去好久的事,将来就不能给自己嘛。 她那么爱他,从紫宸殿到这里,每分每秒都在惦记对方,脑子里回旋起皇帝的那句话,“我与苏泽兰,姐姐只能选一个?” 她居然半点都没犹豫,径直就来瞧他,方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抛不下了,这个被雷劈的冤家,正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 几时休,生生世世没个头。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甜一甜了!
第67章 莲动下渔舟(三) 苏泽兰还要去翰林院, 顺路送公主回承香殿,阳光下瞧见她裙摆上的茶渍,杏黄色极淡, 想起公主身上的香气, 原来是茶香。 但这个味道既特别又浓郁,兰花里还有一丝粽叶香——福建贡茶白牡丹,宫里人最喜欢春夏喝,秋日还能寻到如此品相,只能是皇帝。 恰好证实了他的想法, 小殿下那番话来自陛下, 只是这茶渍蹊跷,看来两人起了争执,所以对方才靠到自己肩头,哭得梨花带雨。 他缓步往永和门外走,绕过雪兰湖, 迎面瞧见工部的人,相互施礼,问:“各位大人怎么在这里,宫里何处又要重修了。” 新晋的赵员外郎向前几步, 恭敬地回:“原本是奉旨改雪兰湖的名字,后面十七公主又不愿意, 我等只能候命,刚才接到陛下口谕,说是先不管了。” 折腾一大早就为了个湖的名字,说得几个人都忍不住抿唇笑, 苏泽兰亦觉得有趣, 边走边随口道:“陛下想必起了个好名字。” 赵员外郎摇摇头, 颇有感慨,“说来也有意思,陛下只叫吾等把其中的兰字挖掉,改成雪湖,在下倒觉得原本的名字更贴切些。” 旁边的人使眼色,他才发觉自己的话不妥,连忙加上一句,“当然,陛下的文采远在于小人之上,在下不过信口胡说而已。” 苏泽兰笑笑,也不附和,要把兰字去掉,意图太明显,别人不清楚,他自然明白。 行过太液池,与工部的官员分开,却没有往翰林院去,转个身又回到后宫,先在兴庆殿拿了份安神香,放到鎏金莲花漆木盒中,来到太后的德懿殿。 宫女进去通报,隔会儿大太监鱼儿出来,恭顺地将他迎进去,太后正在屋子里摆围棋,黑白双子随意散在棋盘上,自己一个人慢悠悠拨拉着,见到苏泽兰十分高兴,“什么风把供奉吹来了,刚好我无聊,本来想找十七公主陪着下棋,她说来又不来,真是扫兴!供奉来了,不如陪我下一局。” 苏泽兰施礼,坐下回:“臣是来送安神香,家乡偏方制成的,太后可以试一试。”看着眼皮底下白花花的棋子,无奈地:“说实话,臣的棋艺实在一般,太后若是喜欢,何不去翰林院找棋待诏①来,玩得才尽兴。” “我不过解闷,哪里用得上他们,兴师动众。”说着将那些黑白棋子分别放入棋盒里,抬头道:“我只喜欢和熟悉的人下棋,供奉的棋艺再不好,总比十七公主强吧。” 公主性子活泼,根本不是静心下棋之人,苏泽兰笑着回:"小殿下年纪轻轻,被圈在一处太久,确实不舒服,臣平时也不弄这些,觉得无聊,再说围棋又叫做无忧子,有忧愁之人才用得上,公主当然不需要。" 太后不觉心尖动了动,被“无忧”两个字扰乱思绪,怪不得她天天想着下棋,原来是忧愁太重啊,又挑眼瞧对方,修长俊美眸子里全是宠爱,提起公主的神情语气温柔至极,与其他阿谀奉承之人大不相同,只怕亲生女儿也至多如此了。 看到自己的宝贝别人也爱惜,身为母亲自然高兴,笑嘻嘻吩咐侍女倒茶,接话道:“你就宠着她吧,到时候无法无天嫁不出去。” 苏泽兰不言语,寻思嫁不出去也挺好,精心养育的女儿终于长成了,漂漂亮亮非要给别人,天下哪有这种道理,他一门心思与太后下棋,两人棋艺相当,你来我往直到夕阳西下。 临回去前,才把那盒安神香又端起来,“太后,臣在家乡弄的方子制香,也不知道味道重不重,太后若不嫌弃,先打开闻闻,万一不合适,臣再拿回去调。” 上次不过随口一提,对方都能记住,果然讨人喜欢,殷太后接过来,轻轻打开盒盖,“供奉有心了——”放到鼻尖嗅了下,冷不防愣住,一丝淡淡幽香扑鼻,脱口而出,“天竺国的郁金香,极其珍贵,供奉家乡的方子里还有这个? ” 苏泽兰忙不迭点头:“太后真是懂香之人,味道如此轻都能闻出来,郁金香是臣自己加的。” “难怪了,吓我一跳,还以为金陵百姓都用的贡品呢,唉……”忽地叹口气,温柔眸子望过来,“只有普通平民都能使上好东西,才是一个国家之福,单贵族穿金戴银有什么用。” 苏泽兰笑道: “太后心怀天下,陛下勤政爱民,棠烨的百姓很快便会过上这般日子。” “你这个人就是会说话,从年轻时便舌灿莲花。”扭头将香盒交给身边的恋久,为自己突然发感叹而不好意思,“供奉也清楚,我是贫苦出身,不是生来就富贵,想得自然多一点,可配不上心怀天下。” 对方显然不认同,继续慢条斯理地:“太后心底醇厚,众人皆知,依臣看与出身倒没多大的关系,臣十几岁在金陵画坊里做工,那几年总发水患,淹死的人无数,又有房屋被毁,良田荒芜,再加上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闹得民不聊生,还是当年的齐王殿下亲自去金陵赈灾,与太守一起打开粮仓,抚恤百姓,我们才能有一段好日子,只不过后来齐王殿下竟忽然薨了,唉——可悲啊,到现在金陵的百姓依然惦记殿下,虽出身贵胄却晓得体恤民情,想民之所想,与民同苦同乐,太后也是这样的人。” 他一气说完,还不忘用余光打量对方,那双搅着披帛的纤纤素手微微抖动,全落在眼里。 “齐王!”太后失神地呜咽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转过身,佯装看着窗外的花儿,道:“哦,许久都没有听人提起齐王了,都怪我进宫晚,不曾打过交道,想必……是位年轻有为的王爷吧。” 声音还发着颤,瞒得过别人,躲不过苏泽兰的眼睛。 “应该是吧,臣也没见过。”他云淡风轻地接话,语气轻松,“民间都传齐王是先皇的堂弟,生父荣桂王当年也属于叱咤风云的角色,龙生龙,凤生凤,自然不会错。” 太后不再吱声,怕此时说出口的任何一个字都会泄露心事,怔怔地望着庭院里飘落的桂花,被一片金黄色迷住,半晌才发现热泪涌出眼眶,转眼看苏泽兰已经离开。 她不知他为何会提起齐王,这个在宫中早被遗忘之人,除了自己与德懿殿满园的桂花,谁还能想得起来。 人人都说桂花可以招魂,日思夜想便能梦见心心念之人,可她种了这么久的桂花,为何一夜都没有梦到往日的欢愉,莫非她背叛了他,到现在还得不到宽恕。 “殿下,妾知错了,实在身不由己,并非妾所愿,你来……看看我吧。” 泪痕点点,帕子湿透,夕阳下的德懿殿静谧异常,唯有庭院里的桂花不晓人间之愁,兀自幽香。 苏泽兰走出德懿殿,抬眼看彩霞满天,又来到雪兰湖畔,白色兰花荡在湖面,空中花瓣翻飞,沾上了夕阳的红,纯净里又带有一抹绮丽,像小殿下的美,又乖又艳。 今天并不是到德懿殿闲逛,皇帝如此在意自己,绝非由于朝政,按理说他才帮着搬倒尚书省,还剩下个枢密院虎视眈眈,翰林院刚刚步入正轨,正需要人的时候,碍于形势,任何一个帝王都会拉拢自己。 既然不为公事,便只能是私事。 私事——忍不住轻蔑一笑,自己招人恨,他清楚得很。 天色晚了,矅竺在湖边寻到苏泽兰,为对方披上风罩,贴心地说饭已备好,全是大人爱吃的小食。 苏泽兰随着一起走,听对方不停唠叨,半晌问:“矅竺,你觉得段主使这个人如何?” 对方吓一跳,支支吾吾,“大人……这是要奴的命呐,小人怎敢说主使啊!” 好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枢密院可真了不得,远在千里之外也能锁住人,他笑出声:“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陛下是与我像呢,还是与段主使像!” 矅竺被问迷糊了,这三位论外形也不连相啊!唯一相同之处就是谁也得罪不起,“大人,奴愚笨,不太明白……” 苏泽兰愈发笑得欢,撩袍子进门,“我来回答吧,其实陛下和段主使有点像,尤其发火时,就是个急火攻心的孩子。” 小太监傻乎乎哦了声,陛下年轻倒还说得过去,段主使——那位轻轻皱一下眉头,谁都活不了,还至于发火,急火攻心的样子打死也想不来,听着就新鲜。 瞧对方好似被雷劈了,苏泽兰更觉有趣,矅竺当然没见过段殊竹在死牢里,用指环狠狠掐住自己脖子的样子,那道伤痕现在还能看到,当时对方会怒不可遏,还不是由于冷瑶。 如今皇帝又为何,只怕与亲哥哥差不多。 他寻思到此,心情莫名得好,不在乎这些纷纷扰扰的烦心事,只想着能让帝王怒火中烧,小殿下一定很在乎自己吧。
第68章 莲动下渔舟(四) 苏泽兰在外的府邸已经修好, 这几日皇帝日日派人来催,他心里清楚,肯定不会让自己继续待在兴庆殿, 但不愿意现在离开, 过几天就到寒露,是小殿下的生日。 磨磨蹭蹭搬了些东西过去,屋子占地不大,一个小园子却收拾得十分精致,修枫此人果然有品味, 院子中间还挖出个小湖泊, 四周种着大片白玉兰,红墙绿瓦,颇具江南风格。 抽空带小殿下来瞧,对方也喜欢,笑嘻嘻地站在湖边的亭子里, 羡慕得很,“苏供奉,这片湖水干干净净真好看,你以后滋润了, 可以独享美景。” 他拉她坐下,瞧水波荡漾在一双桃花眼中, 眉间红痣若隐若现,睫毛如抖着翅膀的小鸟,无论如何也看不够,温柔地:“殿下也可以来啊, 这个湖就叫做雪兰湖, 亭子叫做望雪亭。” 宫里的湖恐怕保不住了, 他就在府上弄个一模一样的出来,茜雪歪头乐,高高挽起的发髻碰到对方肩头,好奇地问:“供奉,既然湖名都一样,为什么亭子不叫望兰亭啊?” “宫里的亭子叫做望兰,那是小殿下常去的缘故,我这里当然不用了,要随着臣来,臣想天天看着雪,最喜欢这个雪字。” 他轻声细语,目光却没瞧她,只望着那些吹落的花瓣,一朵朵飘在碧波上。 茜雪忍不住勾头看,寻思那个雪字大概与自己有点关系吧!乌发上的金步摇荡漾,映着湛蓝的天,底下是波光粼粼水面,趁着小殿下娇媚动人的脸,满眼都是祈盼,小心地问:“供奉为什么喜欢雪字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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