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茜雪的身世被檀儿发现,这件事藏得如此深,除了先皇与自己,天下根本没人清楚,皇帝不过是个孩子, 从哪里能听到。 难道是死去的薛贵妃, 但对方离开时檀儿才三岁,就算被猜到讲出来,也不可能记得。 无论如何,这些年总缠绕自己的恐怖之梦,终归还是有人要进来了。 她本身家世寒微, 父母只是长安富县的一户小商贩,走街串巷卖点小玩意,用来维持生计,日子虽然贫困, 但从小受到家人宠爱,又只有一个孩儿, 童年过得无忧无虑。 只怪贫苦人家的女儿不能生得太好,她越长越大,身段苗条,肤若凝脂, 惹得各处狂风浪蝶来, 天天不得安宁。 幸而遇到外出打猎的齐王殿下, 将她带回长安,又妥善安置双亲,但那时王爷刚奉旨迎娶新王妃,怕她入府会受委屈,索性在长安买下一处宅子,名为幽兰居,至此金乌藏娇,无人知晓。 若不是齐王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交好,领对方来幽兰居做客,她现在还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与殿下一直比翼双飞。 谁能料到先皇对自己一见钟情,而齐王又在不久后坠马而死,她本想以殿下平日的赏赐独自过活,但番子没多久突然攻入长安,别说普通度日,就连性命都难保。 此时太子伸出援手,她起先万分感激,却不知对方早有别的心思,最终做了先皇的娴才人,但公主乃齐王遗腹子,自己从未隐瞒,没想到先皇视如己出,对小公主极其宠爱,对外宣称是棠烨十七公主。 她叹口气,发生的事已无法挽回,对也罢,错也好,现在只盼着不要牵连下一代,又想檀儿若是不知道实情,那姐弟之间岂不更骇人听闻。 思来想去都是一团乱,稳稳心神,仍要先搞清楚状况,先唤恋久来,吩咐把皇后的贴身侍女兮雅,苏贵妃身边的灵儿叫过来问话。 直接去找皇帝肯定没用,先从身边人入手。 恋久嗯了声,走出门又回来,犹豫一下,“太后忽然唤这两个人来,是不是有话要问,奴婢大胆说一句,这两个人都是贴身奴婢,纵然打死了也不见得会说主人的事。” 小丫头机灵,太后点头称是,随口问:“依你看要如何,我确实有私密之事要弄明白。” 对方想了下,附耳:“太后,灵儿与奴婢同在后宫长大,我一直叫她姐姐,可以去探探虚实。”说罢领命出门,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一脸忧虑,压低声音:“果然太后没猜错,灵儿姐姐说了,陛下——从未与贵妃圆房。” 最受宠的贵妃都如此,何况不被待见的皇后,她也不用去打草惊蛇,直接呆坐到大下午,腾然起身,径直来到承香殿,下决心给公主在外开府。 茜雪听着高兴,苏供奉要去南边,就算回来也会搬去乌衣巷,早就迫不及待在外找地方住,既然太后开口,皇帝也没法阻拦,满脸喜悦,“母后,女儿也觉得该出宫生活,毕竟年岁大了,多有不便,我——想住在东边,乌衣巷好不好呀!” 太后心烦意乱,没功夫琢磨,随口就答应,“哪里都行,就是别任性,时刻记得自己是第一个单独开府的公主,万事小心。” 对方满口答应,趁热打铁,“母后,女儿想让工部侍郎修枫负责修建,也请母后恩准。” 太后挑眼瞧自己女儿,会不会对修枫还有好感,恨不得如此,心里欣慰,但重新修府日子太久,只怕夜长梦多,寻思一下,道:“修府太费功夫,依母亲的意思不如先找个不错的地方住下,再慢慢建公主府。” 太后竟如此着急,但也是个好机会,茜雪灵机一动,“母后,苏供奉的宅子才修好,他还没去住过,明日供奉就要走了,女儿不如先去他那里。” 太后一想也好,总之不能让茜雪留在这里出事。 公主心满意足,修枫给苏供奉修的院子她很喜欢,加上彼此熟悉,同住在乌衣巷,还能抽空找合子姐姐玩,何乐而不为。 趁着苏供奉出发前夜,又跑到兴庆殿,虽然心里依依不舍,但怕对方担心,勉强挂着笑,“供奉,有个好消息,昨日太后来了,同意我与外面开府,而且就在乌衣巷!” 正和苏泽兰心意,“恭喜公主。” 茜雪嫣然一笑,单手撑住头,桃花眼尾挑了挑,烛火下花儿一样的脸,瞧着对方在叠衣服,“你确实要恭喜我,因为啊,本公主要去乌衣巷给供奉看家了。” 苏泽兰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出发前能听到这种消息,简直出乎意料,转身坐下,艳丽的眸子沾了喜色,仿若月下桃花灼灼,看得人心口跳。 “公主当真,不是为了哄臣玩?” 她哼一声,娇嗔异常,“谁有心情哄你,你——都要走了。”眼眶兀自又红透。 苏泽兰掏帕子,擦擦对方眼尾,“公主怎么又哭了,让臣走得不安心,男子上战场再普通不过,臣是做参军,绝不会受伤。”可惜说了半天不管用,对方哭得更伤心,“供奉你为什么要说走了,多不吉利,也不能说离开,就说去打仗!” 他哑然失笑,只好应声道是,为了分散小殿下的注意力,又问:“公主府准备建在乌衣巷何处?” 她抹抹泪,委屈巴巴,“还没定,不过母后已经同意修枫来负责,总之要离苏供奉住得近些,以后才能常来烦你。” 苏泽兰笑,“好啊,小侄女。”忽地叹口气,“修侍郎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定会给公主修建一座心满意足的府邸,不像臣只会做些小玩意,成不了大事。” 她泪眼婆娑地瞧他,寻思话题怎么跳到修枫身上,语气怪怪地透着不乐意,忽地明白点什么,苦涩的心里瞬间泌出一丝甜。 怕是吃醋了吧! 茜雪抿嘴唇,脸上仍有泪珠,神色却柔媚起来,悄悄地:“小叔父说的话,侄女听不明白,好端端与修侍郎比,难不成你也要去工部,是不是有点爱拈酸啊!” 她问得玩笑,对方却一点儿也不避讳,“是啊,叔父就是爱吃醋,马上就要去南边,留侄女一个人在京城,身边一堆豺狼虎豹,实在担心!” “哪里来的豺狼虎豹,修侍郎与合子姐姐是一对,难道供奉没看出来?” 苏泽兰早派人查过修枫,自然知道,但没想到公主只瞧了一眼就猜到,绕有兴致地问:“小殿下怎么知道?” “修侍郎与林合子姐姐腰间都戴着一块芙蓉玉,看着就是一对嘛!” 女子果然心细如发,纵使是养尊处优的小殿下也一样,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愫感知得细致入微。 那她能不能感受到自己的情意,还是明知道却装着傻,就算故意隐瞒也招人喜欢,他在想世上有没有一件事是小殿下做的,会让自己不乐意,从而怨恨她,想来想去都无解,哪怕平时再厌烦之事,只要与对方沾上关系,都让他心生欢喜。 整个人被这种不知名的柔情所溢满,全神贯注地望过来,眼里窈窕纤细的女子变成了一个噘着嘴小姑娘,渐渐失神,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颗眉间红痣上。 两人之间就差一点,一点点,优柔缠绵的距离,不是情人,胜似情人。 他的眸子涣散却波光粼粼,柔情万种能溺死人,惹得茜雪脸红,泪珠还没擦干净,脸颊又火辣辣,垂下眸子不敢看对方,犹豫着从脖子上取下条平安扣链子,拉住苏供奉手臂,放到手心。 “供奉,这是我从小带的牡丹平安扣,保你——平平安安。” 小小翠玉以金链子穿起,上方雕刻着牡丹花纹,简简单单也知有多贵重,温润玉面还带着小殿下的体温,从手心一下传来,让他原神归位。 听对方继续小声说着:“供奉别忘了给我报平安,记得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①” 难为她竟然把这句诗一字不差地说对了,苏泽兰将平安扣戴好,仔细放到中单里,紧紧贴着自己的肌肤,回:“公主放心,臣一定时时报平安,小殿下也要记得约法三章,不要过于记挂臣,伤神。” 窗外夜色更深,宵禁时刻已到,茜雪瞟了眼,晓得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可脑子管不住心,她不想走,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生生从心口割肉一般,忍不住又哭了,扑到对方怀里,“供奉,我明日生辰,你就让我等到午夜后再走,行不行!” 苏泽兰叹息着,瞧小殿下如此伤心,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跪在榻边,柔声道:“好,都依着殿下,别哭了,就多待一会儿。” 他抬头瞧她,本就俊秀的脸朦胧在烛火下,碧玉簪挽住发,不经意散了半边,眸子里情潮翻涌,让茜雪禁不住着迷,想着明日后便再也见不到这张脸,少不得泪如泉涌。 那些滚热泪珠落下,打在他的眉间,她伸手去擦,指尖碰到柔软的唇,温暖一触,浑身发颤,轻轻地拂过,仿若被他吻了般。 作者有话说: ①取自《逢入京使》——唐·岑参
第74章 莲动下渔舟(十) 茜雪子夜后回到承香殿, 下了好大决心才走进去,旁边的秋露也是哭哭啼啼,两人一对伤心人, 杏琳劝慰好久, 总算才哄着睡下,长出口气。 苏供奉走了也好,对方与公主最近越来越亲昵,她担心得很。 承香殿外的假山后,一片几乎凋落的玉兰花树下, 棠檀桓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 他瞧见苏泽兰送公主回来,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忍不住怒火中烧。 其实他是明摆着找不痛快,明日大军开拔,又是皇姐生辰, 人家今夜肯定要生离死别一番,自己非要来现眼,气死了也是活该。 这次棠烨攻打支越国,并非一时兴起, 原先也有这个计划,但如今提出来确实太早, 他很清楚那是自己等不了,一定要把苏泽兰弄走,最好永远别回来。 找人暗地里杀了他,实在太容易, 刀剑无情, 根本没人能发现异样, 密诏已经给了西南节度使裴苏烈,就等着对方的好消息。 到时皇姐会如何,伤心欲绝肯定少不了,但人死不能复生,她总会挺过去的,再说还有他陪着她,一切又都回到过去模样,姐弟两个在这个偌大宫闱里相依为命,不是很好吗! 他会励精图治,做一个好帝王,将大权重新掌握在手中,那个时候如果姐姐愿意,可以立刻恢复齐王女儿的身份,封为郡主,他们不同父,不同母,堂兄妹而已,不算多大的阻碍。 只要没有苏泽兰,一切忽地又光明起来,他太清楚自己的心,绝对不会放手十七公主,三岁时母后死于非命,随后父皇撒手人寰,留下个风雨飘摇江山与四分五裂的朝堂,人生中唯一的温暖与明媚就是皇姐,谁也不能夺走。 苏泽兰算什么东西,来历都不明,妄想得到十七公主,只要生了这个想法就该死! 皇帝的脸色阴云密布,目光在微弱烛火中灼灼燃烧,跟在后面的李琅钰不敢吭声,只得小心地躬着身子,一站就到了后半夜,寒露之前雾气弥漫,一阵风吹来,冷得刺骨,李公公实在受不住,壮着胆子开口:“陛下,小心冻着,若是不想回宫,老奴去拿裘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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