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明白,对如今的她而言,嫁给那个男人比继续留在顾家,整日担心受怕,不知道下一次会被她那舅母偷偷卖到何处得强。 此时,村西草屋。 萧煜方才草草用了早食,就听一阵叩门声响起,开门一瞧,不禁愣了愣。 只见门外站着四五个村妇,不是提着笤帚,就是挎着篮儿,正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萧煜微一颦眉,不明所以之时,就见站在最前头的牛三婶开口道:“周煜是吧?还是从织儿口中知道的你的名姓,这邻里邻居的,打你来这儿也不曾同你好好打个招呼,如今你要同织儿成亲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帮的,就商量着来帮你收拾收拾屋子。” “是啊。”站在后头的孙家大娘一脸愧疚,“先前我们虽晓得那孟氏做了猪狗不如的事,但碍着孔乡绅,谁也不敢出手相帮。织儿她爹还在沥宁的时候,帮过我们不少忙,我们却这样对织儿,实在对不住他,如今织儿要嫁给你,我们也高兴,想你一人也来不及,就来帮你一道做做准备。” 说着,这一帮子妇人便拿着工具,作势要热情地往里挤。 然萧煜却是未动,只淡声道:“不必麻烦了,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 见他面无笑意,拦在门口显然不想让她们进,众人停在原地,不禁面露尴尬,少顷,还是牛三婶呵呵笑了两声,打起了圆场,“你看我们也真是,里头是新房,想来周小哥定然自己收拾好了,我们这么多人进去别是弄得乱糟糟的,那我们就扫一扫院子好了……” “哦,对,扫院子,我们把这院子扫了……” 妇人们瞅着萧煜的反应,见他没有反对,纷纷附和,说着便提起笤帚在院子里洒扫起来。 萧煜抿唇不言,也未帮着一起扫,只站在门边静静看着。 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几人便收拾妥当了,因着这光秃秃的院子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们拔了边上稀疏的杂草,扫了些也不知哪儿吹来的落叶,又扶了扶半塌的篱笆墙。 这破烂不堪的篱笆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得好的,只能勉强拢一拢,让它看起来没那么东倒西歪。 打扫罢,几人面面相觑,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织儿那位未来的夫君始终冷着脸,看起来甚是不好接近,谁也不敢上前与他搭话,最后还是将牛三婶给推了出去。 “那个,周煜,这院子也扫完了,好像也没啥可扫的了,我们就先走了。”牛三婶说着,往外指了指,“我和我家那口子就住在对头,有事儿随时叫我们就成。” 萧煜扫了眼显然比方才干净了些的院子,微一颔首,生硬而疏离地道了声“谢”。 看着眼前这年轻人始终漠然冷寂,似乎对成亲一事毫不欢喜的样子,牛三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想着这可不行,便笑着抬手在萧煜肩上重重一拍。 “周煜,也不是婶子说你,你可不能总冷着这张脸,当新郎官就得高高兴兴的,不然喜色怕是得被你冲跑了!” 萧煜瞥了眼被拍的肩头,剑眉微蹙,似乎有些不喜被人轻易碰触,他默了默,方才自喉间挤出一声低低的“嗯”字。 几人走后,萧煜正欲阖上屋门,余光却骤然瞥见屋外窗扇上扎眼的一抹红,定睛看去,才发现不知是谁在上头贴了两个大红的喜字。 这般喜庆的颜色,映衬着这风雨飘摇,毫无生气的破败草屋,落在萧煜眼中,多少有些违和。 他想起牛三婶方才说的话,剑眉微蹙。 不管是他还是那个费劲算计他的苏织儿,都非真心想成亲。 即是如此,又何来的欢喜。
第19章 毒发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时,萧煜便睁开了眼睛,算不上是睡醒,自一年前开始,他就极难入眠,且夜里觉浅,稍一有动静便会惊醒。 他薄唇紧抿,盯着草屋房梁看了片刻,方才想起今日似乎是迎亲的日子。 他需得亲自去顾家将那苏织儿接来,思至此,他略嫌麻烦地蹙了蹙眉,起身正欲去灶房做早食,忽而面色微变,骤然捂着胸口痛苦地躬下了身子。 一股自心口漫上的疼痛快速流窜至四肢百骸,不过几息,萧煜额间便泛起了密密的冷汗,只得稳了稳气息,复又在炕上坐下。 他没想到,这两次毒发居然间隔这么短。 他用手死死抓住炕桌桌沿,纵然皮肉似被千万只毒虫撕咬般疼痛难忍,仍是薄唇紧抿,未发出一声闷哼。 萧煜闭了闭眼,然脑中闪过的全是他猩红着双眼,被狱卒压倒在地,若狂暴的野兽一般嘶吼着的场景,他看见他那三皇兄满脸痛心地禀报他巫蛊不成,却遭反噬之事,和高位之上他父皇震怒及失望的眼神。 他睁开眼,垂首看向自己隐隐颤抖的手,至今不知他那中宫所出,贵为嫡长子的三皇兄究竟命人给他下了什么毒。 这毒虽不会要了他的命,但每隔一段时日,他便会周身剧痛难忍,然后逐渐失去理智,变得和野兽一般凶残可怖。 虽持续十二个时辰便会恢复,但却隔一段时日便会发作,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被流放押送的途中,他就曾因此险些失手杀了一个差役。 故而来沥宁后,每回毒发,他都会将自己锁在屋里,除却上一回,剧痛之下,他生了死意,企图在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前,将自己冻死在那片冰天雪地里。 然,他遇到了苏织儿。 思及他那位即将迎娶的新妇,萧煜却是剑眉紧蹙,如今他毒发,甚至连每一个喘息都痛苦不堪,只怕难以前去接她。 不过以她的处境,就算他不去,她也会自己过来。 萧煜本想就这般作罢,躺在炕上挨过这一日,然不知怎的,那女子明媚的笑容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现,还有那句萦绕在他耳边的“我等你”。 萧煜略有些烦躁地吐了口气,静坐了一炷香的工夫,待身体稍稍适应了那股剧痛,才支撑着站起身。方才打开门,就见牛三婶带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站在外头,手悬在半空,似乎正准备扣门。 “呦,我和我家这口子还说呢,一点听不到动静,以为你睡过了。”牛三婶上下打量着萧煜,却是眉头越蹙越紧,“你就这般去迎亲啊!这可不成,来,你来……” 说着,便往屋里挤。 萧煜疼得厉害,本就没什么气力,只能任由牛三婶热情地拽着他往里去。 顾家那厢,苏织儿已穿上了那套改好的红袄裙,又从一件已然穿不上的红色旧衣上剪下一大块,充作盖头。 这顾家摆不起酒席,但顾木匠自觉亏欠苏织儿,还是咬牙买了些便宜的果子和零嘴招待来看热闹的村人。 然众人等了许久,眼看都快日上三竿,过了吉时,却迟迟不见那厢有来迎亲的动静。 顾兰进了西屋,见坐在炕上的苏织儿看似淡然,搁在膝盖上的手却有些不安地搅动着,不由得笑道:“这个时辰了还不来,你说那流人别是反悔不要你了吧……” 苏织儿捏住了手底下的衣裙,语气坚定道:“他会来的!” “哼。”顾兰笑了一声,“他来最好,我还巴不得他来呢,你俩这般般配,他不娶你我还觉得可惜呢。” 话音未落,却听外头蓦然喧嚣起来。 “来了,来了,新郎来了……” 顾兰闻言双眸一亮,忙出门去看好戏,她可迫不及待等着看她这位人人夸赞漂亮的表妹嫁给那个寒酸落魄的流人了。 她疾步跑到门口,然定睛一瞧,却是愣住了。 顾兰不自觉红了双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那个脏兮兮的流人吗?
第20章 成亲 那流人虽是形容瘦削却生得很高,纵然并未站直,立在簇拥着他的村人间仍是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不止如此,似是有人给这流人修了面,去了满脸邋遢不已的青黑胡茬,打理了发髻,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暗红长袍,竟宛若换了个人一般。 顾兰没想到,这流人的眉眼原来生得这么好看,虽是紧抿着唇,没甚笑意,可举手投足仍是透出几分掩不住的清俊儒雅。 她原觉得村里考中秀才的方升就已算生得不错,可与眼前的人一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惊诧过后,顾兰蓦然生出几分恼怒不忿,凭什么好的都教她苏织儿给得了。 不过她这不悦并未持续太久,因着看到那流人行动间一瘸一拐的样子,她心情蓦然又好了起来。 生得好看又怎样,还不是个没用的瘸子。 屋内的苏织儿听见逐渐靠近的哄闹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坠了地,她蒙着红盖头,外头的情形也看不见,只听到一群妇人吵吵嚷嚷地进了屋,将她扶起来往屋外去。 苏织儿留意着脚下,刚踏出门槛,不知是谁递过来一截红绫教她捏着。 虽是瞧不见,但她知道红绫的另一端是谁。 她被扶着往外而去,快出柴门时,就听见后头一声颤颤的“织儿”。 苏织儿停下脚步,循着那声儿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子。 “舅舅……”分明这么多年对顾家人心怀怨恨,然一开口,苏织儿竟仍是忍不住哽咽,“织儿走了……” 在顾家的这些年,相比于会时常打骂她的孟氏,顾木匠对她说不上是苛待,见她挨饿,也曾省下自己的饼背着孟氏偷偷塞给过她两回。 可他对她关切,也仅有那么多,她到底不是他亲生的孩子。 这些年,分明孟氏对她的不好他都悉数看在眼里,却因着懦弱并未出手阻拦,孟氏会变得肆无忌惮,他亦逃脱不了责任。 他无疑是纵容她的帮凶。 其实苏织儿求的真的不多,也愿意给顾家干活,若孟氏和顾木匠能好生给她口饭吃,不打骂她,将她养大,她将来定会报答。 可他们万不该这么狠心将她往死路上逼,不留一丝余地。 苏织儿不欲再多说什么,打那日拿出账本决定与孟氏对峙,她就与顾家两清了。 言毕,便回身毫不犹豫地踏出了顾家门。 不管往后过得如何,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兆麟村也就这么大,从顾家到萧煜住的草屋不过几百步,自然不需要什么花轿,何况他也不可能花钱去租轿子。 苏织儿拉着那红绫一头,跟在男人后头,只觉那红绫时不时被扯紧,前头人走得格外得快,像是十分心急,想快些到达一般。 她也只能被迫加快步子,好几回险些被那长裙绊倒,扁了扁嘴,心下不免有些幽怨。 及至草屋,才在炕上坐下,苏织儿就听牛三婶道:“这拜堂的吉时还早,你俩要不坐着再等几个时辰……” “不必等了,就现在吧!” 牛三婶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冷沉的声儿骤然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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