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他微一敛眉,眸色沉了沉,然那厢却像无事发生一般笑着道:“既然来了,便吃了午食再走吧。” 说着,韦毅转头看向身后,“夫人,吩咐厨房多做几道好菜。” “唉。”韦夫人应声,随即提步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有韦大将军亲口吩咐,午食做得格外丰盛,可向来好吃的苏织儿却是没甚胃口,但又怕萧煜看出她的反常,只能勉强往嘴里塞了一些饭菜。 午食罢,韦毅便和韦夫人一道送两人离开。 看着远去的马车,韦夫人不由得叹息,“这没爹没娘的,织儿那孩子实在可怜……” “是啊。”韦毅低低道,“也不知她往后究竟会如何,不知是福是祸啊……” 什么福? 什么祸? 韦夫人一头雾水,没明白这话,“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韦毅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了一句“没什么”,便转身往府内而去。 然背过身的一刻,韦毅唇角笑意尽数消散,面色变得异常沉重。 其实今日他并未告诉苏织儿,前段日子,西南边塞传来消息,说是有人看到了苏岷的踪迹。 此事是真是假尚不得而知,若是真的,是福是祸亦未可知,故而韦毅不敢轻易告诉苏织儿。 不过他烦愁的不止如此。 作为驻守北部要塞的重将,韦毅消息一向灵通。 所以打从韦夫人口中得知,苏织儿那位叫周煜的夫君是个流人,且就住在兆麟村时,他便知道那人根本不叫周煜,而是因巫蛊之罪被流放至此的六皇子萧煜。 忆及近日他提前得知的另一个消息,韦毅剑眉深蹙。 一个叛将之女和一个被流放的皇子。 竟是成了夫妇。 就是不知这两人之间。 究竟是良缘,还是孽缘。 那日自韦府回去后,苏织儿虽难过得紧,但仍竭力隐藏自己低落的情绪,为了不让自己去想她爹娘那些事,便逼着自己每日下棋,练字,闲不下来,自也不会去胡思乱想。 如此下来,不过几日,她的棋艺和字倒是都有了很大的长进。 是日,她坐在炕上写完了一整张纸,正欲转头递给坐在后头的萧煜看。 余光见他抬了抬手,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发髻上。 苏织儿疑惑不已,旋即伸手将那物取了下来,定睛一瞧,才发现是支木簪,样式素朴,簪尾还刻了一朵桃花。 她惊诧地看向萧煜,便见他浅笑道:“近日见你闷闷不乐,我也不知该如何哄你,这也是头一回亲手替女子做簪子,做得不好,你莫嫌弃……” 苏织儿摩挲着手上这支确实略有些粗糙的木簪,喉间一哽,压抑多日的情绪蓦然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眼泪顿若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而下。 “夫君……” 她一下扑进他怀里,埋首在他颈间,忍不住放肆大哭起来。 原来他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实则一直在默默关切着她。 萧煜稍愣了一下,旋即微微扬起唇角,像在安慰孩子一般,轻柔地抚着她的背脊,“怎么了,先头韦夫人讲的那个故事惹得我们织儿这般伤心?” 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令苏织儿这段日子郁郁寡欢,但她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会逼她,尽力安慰她便是。 “因那故事太悲伤了。”苏织儿抽了抽鼻子,“那里头的女子到最后一无所有了,我很怕,我变得和她一样……” 她没了娘,如今竟得知连她阿爹也不知身在何处,从前她为了去找她阿爹而拼命努力地活着,但现在这一切被彻底打碎,她就像一个在黑夜中迷途的人,惘然不知所措…… “怎会呢,你还有我……”萧煜温柔的声儿在苏织儿耳畔幽幽响起,似暖春的风一般拂过她悲伤难抑的心。 苏织儿缓缓起身久久地凝视着他,须臾,又骤然伸出手牢牢抱紧了面前的男人,似乎一松手这人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没错,她还有他呀! 就算此生再也见不到她爹,她还有她的夫君。 这个男人便是她最后的依靠,她不想失去他,这一生她都绝不要与他分开! * 临近除夕,年节的气氛愈浓,沥宁县衙内,也比往日萧条许多。 然后院书房中,仍在为解决沥宁百姓那些鸡毛蒜皮之事而烦忧的范奕正坐在案前奋笔疾书。 屋外漫天大雪,一衙役顶着疾风小跑进来,尚来不及抖落这盖了一身的雪,便急匆匆上前禀报,“大人,京城来人,说有要事要报。” 京城来人? 范奕微一颦眉,忙扯过椅背上的狐裘大氅疾步赶往前堂。 前堂内,坐了个人,风尘仆仆的样子,正对着炭火取暖,看打扮像是个差役。 见了范奕,那差役慌忙起身拱手道。 “范大人,陛下有旨,命人年后护送六皇子殿下回京。”
第49章 迟疑 打这旨意一下来, 范奕便欣喜若狂,一心道老天有眼,恨不能立刻告诉萧煜。 然沥宁正是风雪肆虐的时候, 迎面吹来的寒风若刀子般剜得人生疼, 满天飞雪阻碍了前路,马车根本不能在路上行驶。 直挨了两天, 恰逢除夕, 这风雪才勉强消停了些,范奕见状忙派人将萧煜自兆麟村接到了沥宁县衙。 他命人上了茶水, 便迫不及待将此事告知给这位六殿下,“……听闻是因着陛下近日染疾,病中脆弱再加上年关将至, 就不免念起了殿下的好,这才下旨赦免殿下了您,还遣了人年后护送殿下回京呢。这圣旨先一步送达,迎接殿下的人被风雪困在了半途, 但想必再过几日便能抵达,这下,殿下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范奕激动地道了许多,是真心替萧煜欢喜。 就当他以为听到这个消息的萧煜定也会同自己一样喜不自胜时, 却见他静坐在那把太师椅上,剑眉深蹙,神色凝重。 范奕有些诧异,少顷,忍不住问道:“殿下不高兴吗?回到京城便意味着您有机会替自己平冤, 难道不好吗?” 萧煜薄唇抿了抿,沉默片刻, 倏然抬首看向范奕,“若我回了京城,那苏织儿呢?” 范奕闻言稍愣了一下,不想萧煜首先关切的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一个女子。 苏织儿! 又是这个苏织儿! 他面色登时难看了几分,但想了想,还是顺着萧煜的心意答:“殿下既与她成了亲,还写了婚契,便是正正经经的夫妻,殿下若还想要她,带她一道回去也无不可……” “可她适应得了京城的生活吗?还有她的身份……”萧煜垂眸兀自喃喃道。 苏织儿固然有些小聪明,然京城水深,尔虞我诈,明争暗斗,那些人哪是自小长在兆麟村的苏织儿对付得了的。 更棘手的是她的身份,他蓦然回到京城,一时间定会受众人瞩目,若被人发现苏织儿其实是那叛将苏岷之女,她当会如何,假如她因此获罪,以他如今的能力真的能保护得了她吗。 看着萧煜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范奕心下陡然生出几分愠怒。 “殿下这般犹豫,难不成是想抗旨吗?” 萧煜闻言看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若我告诉你,我真有这般想法呢?” 范奕闻言双眸微张,一瞬间只觉得萧煜根本就是疯了,就为了那个苏织儿,就为了一个女子,他竟宁愿留在这苦寒的沥宁,也不愿回京去。 然想法终归是想法,萧煜很清楚,抗旨的下场会有多严重,他站起身,轻描淡写道:“我不过随口一说,送我回去吧,今日过年,她还在家中等我。” 范奕垂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少顷,方才缓缓松开,恭敬地应了声“是”。 临近午时,萧煜才坐着马车自县城回了家。 今日过年,虽得村中多数人家都清贫,但这般日子,都穿上了家中最新的衣裳,端出了最好的饭菜。 萧煜放眼望去,便见屋顶间炊烟袅袅,小道上尽是孩子的追逐欢笑声,一片喜气洋洋。 他推开柴门,走进院中,便见苏织儿正站在木墩子上往门狂上费力地贴横批。 他抿唇笑了笑,默默行至她跟前,踮脚轻轻松松帮她将快要掉下来的一边重新按了回去。 苏织儿转头看向他,不由得喜笑颜开,“夫君,你回来了!” “嗯。” 萧煜将苏织儿自木墩上抱下来,看了眼她已独自贴好的春联,抬手在她鼻尖点了点头,“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再贴吗,就这般等不及了?” “我也不知你何时才会回来,闲来无事,便自已贴了。”苏织儿退了几步,欣赏着那副萧煜亲手写的对联,不由得赞叹道,“我夫君的字可真好看!” “对了,夫君,你吃午食了没有,我还特意给你留着呢。” 见萧煜摇头,苏织儿忙将他拉进屋内,将温在锅里的米饭和饭菜盛出来,搁在了炕桌上。 “我本以为你会在县城吃过午食再回来的,但又怕你没吃,便一直给你留着。”苏织儿托腮看着萧煜慢条斯理地吃着,还指着其中一道菜同他道,“这腊肉还是自个儿熏的,你尝尝,不过我总觉得还差些时候,再过几日恐是更有滋味些……” 萧煜侧眸看向苏织儿,静静听她说着,唇角泛起似有若无的笑。 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于他而言太过美好,使得他对于回京一事兴致缺缺。 在外人眼中,是他父皇隆恩,还肯让他回到京城,可他自觉好似个被牵了线的傀儡,无论被流放还是如今被召回,都只能听凭他人摆弄。 且以他如今的模样,就算回去也不过是为人耻笑。更何况除却宫中对他尚有养育之恩的淑妃和他那皇弟小十一,他对那个天子脚下的繁华之都几乎毫无留恋。 可圣旨已下,他不得不回去。 “织儿,你想去京城吗?” 骤然听得这话,苏织儿不由得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 “怎的突然问这个……” 先前的她确实很想去京城,但如今她已不想去了,她原不过是为了去寻她爹,可眼下她得知真相,知道她爹根本不在京城,她去那儿又有何用呢? 听到苏织儿的问话,萧煜眼睫微垂。 他先头隐瞒自己的身份,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她,但如今似乎不得不告诉她了。 可此事他又该从何说起。 正当萧煜在心底措辞之际,却听苏织儿蓦然开口:“夫君,我想过了,我们还是不去京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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