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纪慕云不打算、也没胆子当众纠正主母的语病,认认真真道谢,惹得两位姨娘羡慕的目光。 傍晚回到屋里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赤金一点油簪子,一对金丁香,一对赤金镯子。 “姑太太真是大手笔。”纪慕云拿起金丁香,在灯前细瞧,“妾身可发财了。” 还好,曹延轩没说什么“给姑太太道谢”的话,“给你就收着吧。” 盒子很精美,不大不小的,纪慕云摆弄着,决定放自己的镯子。“老爷,姑太太离我们这里远吗?” 曹延轩悠闲地靠在床头,随口答,“在武昌。” “鱼米之乡啊。”姨丈没在湖广做过官,不过,姨丈麾下一位姓苏的举人、得力幕僚是湖广人,连带纪长林对湖广十分熟悉。“好地方。” 能在湖广武昌这种要地任职,不用说,姑太太的丈夫也是能干的。 曹延轩颇感兴趣,“你去过?” 她摇摇头,照实说了,“听成熟地方了。” 金丁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撞击她线条优美的脸颊,在烛光下像两只嗡嗡作响的金蜜蜂。 曹延轩静静欣赏,伸出手臂,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张嘴含住耳垂....
第20章 三爷生辰那日,西府五位主子早早离府,喝三爷寿酒。 偷得浮生半日闲,纪慕云在自己屋里做衣裳。 冬梅劝“不如找两位姨娘说说话”,她没吭声:于姨娘不爱说话,说起来就是媛姐儿的事;夏姨娘平日话长的很,见到她却眼里冒火,阴阳怪气的--五月以来,曹延轩一直宿在纪慕云的院子。 换成她,也对夏姨娘没好脸色。 当晚却是例外:纪慕云等到深夜,曹延轩依然没露面。 也不知是一家子都没回府,还是像以前一样,独自歇在外院了? 菊香去厨房打听,不一会儿带着果子回来,“太太和两位小姐、宝少爷已经回来了,厨房送了燕窝、冰糖雪梨羹和排骨汤;老爷还没回府,八成和东府的爷们喝酒呢。” 三爷生辰,曹氏族中的旁系子弟必定都会去的,好友也会过来。 她便不等了,收拾收拾歇下了。 夜幕中一弯新月,星星在低处调皮地眨着眼睛。帐子中的纪慕云翻个身,眼睛睁得大大的。 才来一个多月,她已经适应了身畔躺着个成年男人,灼热体温,粗重呼吸,心跳强有力....冷不丁一个人.... 她把帐子揭开一线,望着照在地板上的月光叹息。 次日清早,纪慕云像平时一样早早到了正院,像猜测中一样,没有等到珍姐儿。 出来传话的程妈妈面有倦色,“东府三太太安排得满满当当,马吊戏班子叶子牌,从春熙楼叫了菜,热闹一天。太太说,今日给姨娘们放一天假,明日再来吧。” 昨晚回府不提,要等姨娘们早上过来了,再告诉“不必请安了”。 纪慕云像平时一样恭敬,“妈妈也辛苦了。” 两人寒暄几句,转过身,见媛姐儿和两位姨娘也来了,程妈妈把“今日放假”的事又说了一遍。 三人没有惊讶的神情,显然和她一样猜到了。 纪慕云便想,这位六小姐,在府里真是没地位,别说七太太,就连珍姐儿,也懒得和庶妹提一句“明天别过来了”,于是大热天的,媛姐儿得早早起床,梳妆穿衣到正屋来,听一句“不上课了”再回去。 两位姨娘提前一个时辰过来,是想把“晨昏定省”的任务完成,多出些时间安排自己的事吧。 回去的路上四人同行,自然不可能沉默。 夏姨娘悻悻地,拉着于姨娘东拉西扯,于姨娘应付,在分叉口向她客套一句“到我们院子打叶子牌?” 纪慕云给对方一个笑脸:“我打得慢,不耽搁姐姐们了。” 夏姨娘摇着一柄玉兰花团扇,没好脸色地转过身:“妹妹可是大忙人,哪有空陪我们磨牙?于姐姐,我们还是自己找乐子吧。” 纪慕云没接话,向沉默的媛姐儿点点头,便带着冬梅走了。 回到屋里,纪慕云继续做衣裳,两只袖子已经缝好,正绣前襟,领口是很费工夫的。 钢针带着丝线穿过名贵料子,日头一寸寸向头顶攀爬,时间仿佛凝滞了。院里传来动静,菊香喜悦的声音传进窗子:“老爷来了!” 她愣了愣:曹延轩平日只在晚上过来.... 忙把针往衣裳上一戳,衣服卷起塞进放线团的藤篮。 曹延轩迈步进了正屋,左右看看,走到东捎间,闲闲地摇着一把白折扇:“这地方不错。” 自从他住进双翠阁,纪慕云闲来无事,每日搬动一些,把房间按照自己的习惯布置起来。 东捎间搬个落地罩过来,窗边挂一大块半旧青布,各种颜色纹路的碎布头、襕边、络子、盘扣和一些金珠碎玉钉上去,平时做活或者搭衣服,摆弄几下就有了新点子--这个习惯还是教她针线的丁娘子的。 此刻他一看,色彩斑斓的,给人一种“百花盛放”的感觉。 她忙迎上去,“这么热的天”摸摸炕桌上的梅花茶壶,用他日常用的茶杯斟一杯茶“温的。” 曹延轩呷一口,便咕嘟嘟喝了半杯。“今天不用上课?” “太太早上吩咐,今日的课停一停。”她继续斟茶,“让两位小姐歇歇。” 他嗯一声,“在做什么?” 不能告诉你。纪慕云笑着坐在炕桌另一边,“缝些零碎东西,您就来了。” 离近一瞧,他神色疲倦,脸庞浮肿,眼底带红丝,一看就是昨晚喝多了酒,睡得很迟。“爷,您早上用了什么?妾身告诉厨房,中午给您做些清淡的?” 曹延轩伸开胳膊,惬意地朝后靠在弹墨大迎枕上,脱了鞋子,双腿盘坐,拉一拉衣裳下摆,随口答“昨天珍姐儿她们回来,三哥拉着我们,连带六叔,一并去了春熙楼,一直待到半夜,差点就宿在酒楼了。” 看也看得出。 他打个哈欠,添一句“早上什么也吃不下。” 纪慕云看看天色,出屋叫来冬梅,叮嘱道“你去厨房,跟管事的说,老爷昨晚喝了酒,做个酸辣汤。” 冬梅答应了,却说“不如做个醒酒汤,放些生姜,发汗最好,再不然,沏些严查的茶。” 纪慕云笑一笑,“醒酒汤怕是吃絮了,下回吧。你带些钱去,让厨房用上好的里脊肉,嫩豆腐....” 一口气说了半天,把其他菜肴也说了,冬梅复述一遍,确定没记错才走了。 中午菊香去提饭,和两个外院仆妇一起提回四个双层黑漆雕花食盒。 樱桃里脊肉、椿芽炒鸡蛋、清炒虾仁是热菜,其余的豌豆黄、芥末鸭掌、凉拌豆皮、酥鲫鱼、凉拌花生豆苗、桂花糯米藕是凉菜,芝麻烧饼和一叠新出锅的饼,另有一大海碗酸辣汤,用瘦肉丝、嫩豆腐、木耳、香菇烧开,加了重重的胡椒粉和醋,鸡蛋花勾芡,点缀青菜叶子,红红绿绿闻着就香。 曹延轩嗅了嗅,打个喷嚏,一口气喝了三大碗汤,胃口大开之下吃了不少菜肴。 侍立在屋角的冬梅看呆了:七爷不爱吃甜的,在府里不是什么秘密,喝醉酒胃口不好,倒把几道甜口味的菜吃光了。 纪慕云一点都不奇怪:她的姨丈喝多了酒,第二天心烦欲呕,胃口不佳,什么公事都办不下去,姨母除了做酸辣汤,往往让厨房备些甜食,姨丈肠胃就舒服多了。 果然,对曹延轩也很有用。 待丫鬟撤了桌子,曹延轩用细竹子逗了一会儿白瓷缸里的金鱼,伸个懒腰,在屋里缓步而行:今早起得晚,午觉是睡不着的,盛夏晌午,出去散步、打拳就是白痴了。 绣活是做不成了,纪慕云吩咐冬梅晚上的菜和果子,回到屋里“爷,您躺下,我给您按一按肩膀?” 曹延轩却精神头正好,拉着她到东次间书房,挽起袖子,“坐。” 她早上是写过字的,用小匙从青花瓷水盂舀些清水,添进砚台,立在桌边姿势优雅地研磨,“只看过一回您的字。” 曹延轩自信地一笑,欲落笔,却微微一顿:对着面前如花美眷,写四书五经中的东西就扫了兴,也不可能像对着小儿子写《三字经》,抬眼一瞧,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外面院子被烈日晒得白茫茫一片,粉墙上的牵牛花蔫头耷脑。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他信笔书写,一手端正挺拔的楷书,落笔有力,显然练过多年。 纪慕云轻轻顺着他的笔锋念,“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 曹延轩却不肯写完,把笔递给她,“来。” 无论把面前男人看做家主,还是自己的男人,纪慕云都由衷希望,对方能对自己的印象更好一些。 她凝神静气,伏案写完“一院香”三个字,望他一眼,看看窗台一个天青色美人瓶中的粉白色荷花骨朵,另起一行,“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曹延轩便知道,花园里的荷花已经开了。写完“接天”两句,他应景写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这是前朝王昌龄的佳句,难不倒纪慕云,续完之后,也继续写荷花:“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之后两个时辰,两人并肩而坐,轮流用一支笔,你一句我一句不离“夏天”。 曹延轩毕竟是男子,比在家中背诗集的她见闻广阔的多,基本功扎实,写起来毫不费力;在到纪慕云出题的时候,她一时想不出,看一眼他,正满脸笑意地地望着自己。 于是她懒得想,也不说话,认认真真写道“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意思便是,盛夏逝去,已经是秋天了。 曹延轩看了,呵呵大笑起来,纪慕云涨红了脸,颇难为情,把笔一放,站起身就走。曹延轩一把拉住,双臂发力,把她抱婴儿般抱到自己腿上,“输了,怎么罚?” 菊香捧着新鲜果子和姨娘嘱咐的桂花藕粉、芝麻糊进了东捎间,一抬头,见姨娘不知什么时候被老爷搂在怀里,衣裳褪去大半,露出雪白肩膀和草绿色绣红梅肚兜.... 青天白日的....小姑娘哎呀一声,手脚发软,红漆托盘歪歪斜斜,茶杯果碟洒了一地。 耳边噼里啪啦地,纪慕云面红耳赤,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曹延轩,慌手慌脚地一溜烟逃进次间去了。曹延轩伸臂去抓,没抓住,站起来却不知怎么又狼狈地坐回原处,瞪了门口一眼,“出去!” 闻声而来的冬梅忙拉着菊香,倒退出了正屋,把门一关,远远躲开了。
第21章 “小时候一会说话,爹爹就教我背这背那。”夜深人静的时候,纪慕云蜷在桃红色湘被里面,黑发散在枕边,眼中露出追忆,“什么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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