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的夫婿,必然是比不上嫡长女的,嫁妆也差得多了。纪慕云母亲议婚的对象是秀才,姨母直接嫁给前途无量的进士姨丈。 纪慕云一转念间,见面前男人头发乌黑,身强体健,却快当别人的岳父了,心里很不适应。 不过....听他的口气....珍姐儿也十三岁了,日日做针线.... 纪慕云小心翼翼问:“听您的意思,已经给四小姐选好了?” 曹延轩嗯一声,“去年定下的,城南花家,和我们家是世交。” 大户人家多半知根知底,亲上加亲,纪慕云记在心里。 又过一日,她从花园剪了两捧绣球花,搭配着自己院里的芍药,把屋子里的四只花瓶花觚摆到面前。 正摆弄着,冬梅进来说“紫娟姐姐来了。” 紫娟? 她放下剪刀,出屋一瞧,白绫袄官绿比甲的大丫鬟,赤金手镯体体面面的,可不就是外院当差的紫娟。 只见紫娟指挥着四个粗壮仆妇,用竹竿抬着两只檀木箱笼进来,径直放到屋檐下。 “老爷吩咐,给您送些料子。”紫娟笑着说,“奴婢从库里拿了十匹杭绸,十匹湖缎,十匹蜀锦,十匹绡纱,十匹焦布,十匹细布。” 箱盖打开,日光下仿佛百花盛开: 丝绸柔软,缎子光滑,有传统的大红百蝶穿花,石榴红十样锦,宝蓝祥云纹,翠绿凤尾纹,月白色团花纹,有市面流行的鱼肚白底碎花和豆绿底樱桃碎花,仿佛一湖湖泛着颜色的春水;蜀锦是织金、妆花,颜色鲜艳,花纹有云纹、柿蒂纹、卷草纹、忍冬纹、西番莲纹、宝相花纹和博古纹,不单贵重,市面很难买到;绡纱轻薄透亮,有天水碧、杨妃红、莲花白、柳芽黄、荷叶绿、藕荷色,布料是松江三棱细布,家底薄一些的官宦之家都不常穿。 纪慕云是富贵过的,并不稀罕,冬梅跟着七太太也算见过世面,菊香张大嘴巴,胡富贵家的看得眼花缭乱。 紫娟带着些表功的意味:“知道姨娘针线好,奴婢给您送了些金珠苏线,姨娘有空,可要指点指点奴婢针线。” 纪慕云大大方方地,“那就谢过姑娘了。”一把拉住紫娟衣袖,“姑娘可是稀客,今天既然来了,我可要做个东道。” 紫娟也是个爽快人,“那就打扰姨娘了,不过,奴婢不能久待,一会儿就要出去的。。” 她笑道:“知道的,姑娘可是忙人。今天厨房送来的果子不错,去洗些来,再拿老爷的茶。” 夜深人静的时候,纪慕云望着满满的、琳琅满目的衣柜发呆。 白日的喜悦一寸寸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和担忧。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他的宠爱温柔,令她欣喜、沉醉,可,能到哪一日?哪一时? 纪慕云觉得自己有点蠢--进曹府不到一个月,就开始想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院门方向传来动静,菊香的脚步声穿过院子,曹延轩来了。 纪慕云摇摇头,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告诉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露出笑容,脚步轻快地迎出去。
第19章 收到衣料第二天,纪慕云决定给曹延轩做一件衣裳。 就当谢礼/生辰礼物好了,奉承一下家主,反正,她也没有别的可以送。 料子就用那匹宝蓝色团花杭绸,图案是低调大方的水草纹,成熟稳重的男子穿刚刚好。 媛姐儿给他做鞋子,珍姐儿做扇套,自己就绣个荷包好了。 不知七太太送不送针线?看七太太的身体,八成是不做的,夏姨娘于姨娘又送些什么?如果都送了荷包,他佩戴哪一个呢? 纪慕云心中仿佛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世间男子,只要有功名、有家底、有本事,多半不会守着老婆过日子,“纳房小妾”是常见的事。 比如她的姨丈,姨母做主拿了一房妾,第二房妾室是上峰送的。大表哥和表嫂是恩爱夫妻,表嫂一怀孕,就把贴身丫鬟开了脸,做了通房,等生了嫡长子,过几年就会给丫头停药、抬姨娘了。 在纪慕云心里,是希望和丈夫情投意合,恩恩爱爱的。纵然有一天,丈夫会纳妾,也是在她生了孩子、在家中站稳脚跟、与丈夫感情稳定之后。 现在么,自己是新来的,总比夏姨娘于姨娘强,纪慕云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她也不告诉曹延轩,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掌量他胳膊、腰围,又把他搬到院子里的衣裳拿出来,把尺寸定下来,之后画样子,挑选丝线,撒粉裁布,开始做衣服。 冬梅看着咋舌,“您天天闲不住”,菊香眼巴巴看着。 做衣服对纪慕云来说并不难,难的是没有时间:天一亮,她就去正屋等待珍姐儿了,忙忙碌碌一天,给七太太请完安已经是傍晚,曹延轩又过来了。 做了几天,堪堪绣完一只衣袖,她叹息着,认为自己能在曹延轩生辰前做完衣服就不错,荷包是不可能了。 五月十五那天,曹延轩没像平常一样离去,而是吃了两块点心一杯茶,歇过片刻,在桂花树树荫下打了一趟拳。只见他身形敏捷,手脚有力,比不上专门靠武艺吃饭的武官,比普通人强得多了。 纪慕云并不奇怪: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多会培养子弟一定的武艺,强壮体魄是一方面,遇到意外可以防身保命。 退一步讲,读书是件辛苦的事,头悬梁锥刺股,一考十几年、几十年大有人在。没有健壮的体魄,别说举人进士,秀才都考不下来。 大表哥二表哥幼年就拜了武师,初见曹延轩,纪慕云就看出,这位曹七爷也是认真练过的。 一趟拳下来,曹延轩出了不少汗,鬓角湿漉漉,用衣袖擦一擦,从树边提起一柄没开锋的宝剑--衣裳送来的第二天,他日常用的东西也送到双翠阁。 她打了热水皂角,等曹延轩汗流浃背地回到屋檐下,便服侍他净面,随口问“您今天,不用去前院吗?” 他双手泡在珐琅绘牡丹花面盆里,望着她愣一下,“今天去正院。” 平日在外院刻苦攻读,准备科考,初一十五到内院,见妻妾儿女,在读书人家里不算稀奇,何况,前两年曹延轩在守孝。 虽只见过一次,纪慕云发觉,曹延轩和七太太之间,并不像大多数恩爱夫妻那样和睦、轻松,反而克制而冷淡,给人一种“客客气气”的感觉。 不过,她一个新来的妾室,不要掺和进家主和主母之间了。 “妾身每日申时之前便到正院,陪两位小姐上课。”她委婉地表示,今日有些迟了,“不知您什么时候动身?” 曹延轩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擦拭手腕上的水珠,“你跟着我走吧。” 片刻之后,他换上一件墨绿色杭绸素面直裰,戴好佩饰,微微低头,由着纪慕云把头顶竹簪戴得正一些,迈步走出小院。 细想起来,他早出晚归,纪慕云也忙忙碌碌,从未一起出行。此刻她腰间荷包轻轻摆动,步伐不疾不徐,始终落后他三步之遥。 一路到了正院。就像纪慕云估计的,她比往日到的迟,七太太、两位小姐一位少爷、两位姨娘已经像五月初一一样,一个不少地在正屋等候。 见曹、纪两人同时到来,七太太唇边露出微笑,夏姨娘嘟囔一句什么,于姨娘没什么表示。 待曹延轩在左首太师椅落座,纪慕云垂首走到自己平日的位置,珍姐儿带着弟妹上前给两人请安,妾室请安,仆妇亦来请安。 不多时,两位主子并肩而座,姐弟三人依长幼而坐,妾室们立在一旁。彼时盛夏,尚不到正午,暑气已经顺着门窗透进来,曹延轩看看屋角冰山,“近日炎热,冰存的可够?若是不够,可多置办一些。” 答话的是珍姐儿。不用说,做为嫡长女,曹延轩和七太太有意让她经历一些家务,嫁出去就更稳当了。 珍姐儿很有当家做主的劲头儿,“女儿问过了,库里的冰足够,我们家人口少,换成东府,就得到外面采买了。” 曹延轩满意地点点头,“东府那边,你三伯生辰是怎么安排的?” 说起来,东府这一辈长子在京城,二爷在外地,府里由三爷、三太太执掌家务,本月二十四日是三爷生辰。 “前日女儿随娘亲去东府,三伯母说,和三伯父商量过了,请一请亲戚朋友,交个戏班子,家里摆几桌酒乐一乐。”珍姐儿一五一十地,“女儿和娘亲商量了,从库房里给三伯父挑个礼物。” 曹延轩嗯一声,考较女儿“去年送了什么?” 珍姐儿是准备过的,“去年送了一个古董香炉,花了六百两银子;前日舅舅家送了珊瑚盆景来,一盆大些,四盆小些,娘说,打算把小些的送给三伯父,再送些别的。” 七太太嫡亲兄长王丽华考到三十余岁,儿子都快娶亲了,依然是个举人,在“继续考进士”和“死心了”之间举棋不定。王丽华岳父在福建做官,送了不少特产回金陵。 曹延轩喝口茶,“去年是去年,今年你三伯父四十岁寿辰,是个整日子,礼需得比往年重一些。” 父女两人商量,决定在内院库房看一看,再到外院库房寻找。 “下月就是您的生辰了。”珍姐儿又说,兴致勃勃地“爹爹,我们叫个戏班子,请三伯父三伯母五伯父五伯母过来吃饭,好不好?” 曹延轩笑道:“就知道玩。字练得如何?” 五月初一,珍姐儿字写的不过关,被他手把手纠正一番,留了功课。 现在说起来,珍姐儿撅着嘴巴,伸出右手“爹爹~人家手都写疼了。” 众人捧场地笑,曹延轩也笑了,“你是当姐姐的,得带个好头--近日读了什么书?” 后面一句话,是对着宝哥儿问的。 宝哥儿比月初多背两首诗,摇头晃脑地当众吟诵出来,着实可爱。轮到媛姐儿,起身恭敬回话“这几日没有练琴,做做针线,练了练字。” 曹延轩温声说:“甚好,做事不能一蹴而就,慢慢来。” 媛姐儿连连点头。 说一会儿话,时候不早,程妈妈指挥仆妇,把早饭摆上来。 七太太用帕子按按唇角,忽然说一句“姑太太前日来了信。” 曹延轩点点头,言辞甚是和蔼,“正是,给我也去了信。” 七太太挥挥手,“姑太太听说府里添了新人,赏了见面礼下来。” 立在最末的纪慕云听到这里,微微一愣,见丫鬟秋实捧了个红漆托盘走向自己的方向,忙上前一步,见托盘里放着个红漆雕花鸟盒子。 “收着吧。”七太太闲闲地,“下次见到大姑太太,记得道个谢。” 日后大姑太太回娘家,要见的是弟弟、弟媳和侄子侄女,真见她一个妾室,才是闹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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