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嗅觉敏锐的妖物总是心怀不轨, 想着将她绑来挖出血骨,慢慢炼化出可操纵苍生的药物,借着这一药物达到他们趋之若鹜的欲望。 这也是她在十五岁时才知道的。 那天她照常执行任务,刺杀目标是一个深闺怨妇,她将自家夫君以及他所有的小妾全部杀了,手上负债累累。 究其缘由,也只得叹一句可惜。 夫君多年宠妻灭妻,全然不顾她这个正妻的颜面, 往屋里抬了不知道多少房小妾。 这位正妻家中还算殷实, 本人也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朝嫁了同乡的穷秀才,两人起初倒还相敬如宾。 后来这秀才有幸中了举,拜了个小官后便举家迁徙至他地。 入了官场后, 他一天天的脾气大了起来,时常将外头那些做官的威风也摆到家里来。 女子看在眼里,说不痛心必然是假的,毕竟自己一腔真情被人辜负, 但她也无可奈何。 父母在她成婚不久后便早早离逝, 余下一些钱财也让那些觊觎自家财物的表兄弟分走了, 自己只能终日守着那点嫁妆度日。 一心跟着的夫君早已不复当时的初心, 他才华浅陋又没有万贯家财,终日领着微薄的俸禄碌碌无为着。 可他又不愿承认自己窝囊。 看着别的官员房内一众妻妾,他心里那点邪祟也不断冒出尖,附庸风雅常年流连酒楼不说,还频繁往屋里抬姨娘。 正妻自知貌不如人,一双手早已布满粗茧比不上那些纤纤细手,于是她选择忍耐。 那些小妾仗着自己深受宠爱,又发觉这主母是个软脾气的主,便越发放肆了起来。 同一屋檐下,这些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曾休止。 女人从小处在较为幸福的环境里,这种陌生的危险感她从未有过,也从未想着在闺房一事上和别人争个头破血流。 随行的嬷嬷多次劝诫她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但她总是一笑而过,语气淡然。与其说不想,倒不如说不屑。 但她不争,不代表别人不会与她争。成婚以来,夫君很少碰她,还是上次醉酒后把她误认成她人这才进了她的房。 虽说她知晓后失望了许久,但那些失望很快便被自己有喜这一事冲淡了。 她摸着自己日渐鼓起的肚子,心下泛起无限的喜悦与温馨。夫君的宠爱她已然不奢求了,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 但她这边是欢喜了,另一头却止不住的担忧。 那些小妾有些是青楼出身,身子骨比常人更为瘦弱,因而比寻常女人更不容易有孕。 在听闻主母有孕后,她们有些人便急了。 自古遵循嫡长子之制,倘若主母把孩子生下来,那他必然是家里说一不二的长子,今后当家做主的便是他们母子,这可不是她们喜闻乐见的。 于是,一场密谋逐渐在酝酿着,慢慢地犹如编织的蛛网不断散开来。 初次有孕不久,她的长子就不幸夭折,这一惊天噩耗传来,她整整茶饭不思悲恸了数月。 后来嬷嬷递了些银两撬开了下人的嘴,这才得知这正是那些小妾的手笔。 她们贿赂了女子请来的医师,在她的安胎药里下了毒,毒素一天天的累积,这才导致尚还处于腹中的胎儿慢慢走向死亡。 这一消息恍若晴空霹雳,将女子数年来的支柱悉数折断。 所以,她每天喝的安眠药竟是毒药?她满心欢喜想着让孩子健康出生,不曾想正是她一时疏忽,亲自将孩子掐死腹中。 那日后,她便有些疯疯癫癫的了。那些小妾几乎全都知道,除了主谋的几位,其他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冷眼旁观着自己失去子女。 而最让她绝望的是,自家夫君在听闻这一消息时,人还瘫在酒肉池子里左拥右抱。 自己声泪俱下地哭诉着,他听后却是懒洋洋地回头,沾染欲望的眼里满是混浊不堪。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过了很久,她才听见他说:“不就是死了一个孩子,以后再生一个不就是了。” 这般冷淡的语气,似乎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如一条脱水的鱼,在濒死前挣扎着却还是快要窒息,冰冷的气息紧紧裹挟着她,四肢百骸浸在冰窖之中,几乎快要冻得无法动弹。 她慢慢被磨去棱角,心也逐渐变得冷漠无情。 惨死襁褓的婴儿总是会入她的梦,在一片血肉模糊中,血泪聚下地痛苦尖叫。 那些哭啼声久久萦绕在她耳畔,每日都提醒着她,自己的孩子已经被人活活害死,而凶手仍旧好好地活在世上,甚至不曾有过忏悔之心。 最后,她疯了。 云笙赶到时,她手上正沾满了鲜血,流淌着从她指缝滴下,整个人都倒映于一片血色之中。 “我把他们都杀了,我要让她们全部来给我死于腹中的孩子陪葬。” 她眼底也染上这些血红,一圈圈地晕开,像是涂上了胭脂,原本清丽的脸上骤然带上了艳丽。 “复仇的方式有多种,你偏偏选择了最为恶劣的一种。” 云笙此时尚还不懂那些人情,她只觉得自己受欺负那必然要还回去,但总不至于像她这样百倍奉还。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不是所有人都罪应致死。 女子惨笑了几声,脏乱的衣袖一角拖在血泊中,是无论如何清洗都无法褪去的血色。 “我凭什么不能杀了她们,我凭什么要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苟活于世?我若以德报怨,何以来报我的德?” 她忽地仰天大笑,一声声凄惨的笑回荡于几乎空无一人的宅子里,她将那些侍女全部遣散了,剩下的人则都杀了。 “你有些不可理喻了。”云笙持着利剑,正欲一剑了断时,却蓦然发现这女人身后竟是凭空生出了一张黑影。 蔓延着的影子不断腐蚀着她,又慢慢地从她背后剥离开,那是一只怨妖。 “怨妖?”云笙稍稍松了要向她刺去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怨妖自无量怨气中横生,妖力深厚,以吞噬怨气而生长。 它犹如一张黑影,没有固定的化形,因此就算用刀剑、用利器刺穿它,也无法将它完全毁灭。 这怨妖有个特性,一旦盯上一个目标后,不论是人是妖都终身无法摆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它也能循着气息追过去,直到将目标吞食干净才会换下一个。 但它也不是毫无弱点,在盯上一个目标后,那人便成为宿主,宿主死则身灭。 换而言之,倘若宿主不是被它吞食的,而是遭遇意外身亡的,那它便会因为宿体消散而暂时神形俱灭,只能修养着等待下一个能够容纳它的宿主。 但这一过程,无疑是漫漫长夜。 这下真是不巧,这女子居然成了这只怨妖的宿主。 云笙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如藤蔓肆意张扬的怨妖,手心有些沁出了汗。 她杀不死这只妖。 怨妖一点点从女子体内剥离,恍若刮骨剥皮,那女子不住地发出惨叫,声声泣血。 流动的血泊一滴滴地沿着青石台阶,不断淋着生于石阶缝隙中的杂草,血腥的气息弥漫在深宅,脚边倒着的尸体还散着一股腥臭味,在空中盘旋不止。 手边的剑柄已沾染上她的体温,云笙脚底稍微后移离地,另一只手里飞快地捏着诀,嘴里振振有词。 忽的,那怨妖伸出一双形似手的影子,黑漆漆一片,如毒蛇吞食猛地朝云笙袭来。 在黑影触到她手臂的一霎,数道金光漫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黑影直直地钉在地上。 被钉住的黑影一下断开来,如壁虎脱尾般从本体滑落,只余下地上被定着的还在垂死挣扎的一截影子。 那怨妖见缠绕她未果,竟是有些激怒,很快张着身子曼开数道阴影,形似一张巨大的黑网,一下包住云笙的身体。紧接着一层层将她缠住拖上半空。 云笙的身子被紧紧包裹,手被束缚得越来越紧,长剑哗然落地。 一时间,宅子上空袭上漫天乌气,团团聚拢将整个府邸缠住。 可恶,这只妖怪的目标原来是她吗? 那些带着腥味的气体一点点涌进ʝƨɢ*她体内,很快她便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大脑里一片空白,视线开始不断模糊不清。 昏胀感缓缓将她吞没,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攫住。 满天的乌气不断变得细长,眼底逐渐浮上模糊的有些湿润的泪花。 窒息感很快浸没了头脑,身体在影子的缠绕下也变得僵硬。 残存的视线中,她隐约能够望见那一条条漆黑的影子缠上她的脖子,她的下颌,再慢慢蒙上双眼,最后整个人都被吞没。 无尽的黑色刺着她的身躯,刺痛感爬上她的心尖,再一点点渗透进骨髓,那些肆意蔓延的黑影化作一把尖刀,一下下剜着她的血骨。 它竟是想要整个挖出来! 铺天盖地的疼痛传过躯体,这把锋利的刀一丝丝地划过心口,无形的鲜血淋漓,却又像那些腐蚀性的浊液,所流之处无不溃烂。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圣诞快乐鸭宝贝们~
第二十三章 ◎只想要平安喜乐◎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剧烈的疼痛感似浪花袭来,一阵又一阵地拍打在心尖上。 她只觉得自己恍若一个被人□□的玩偶, 毫无反手之力可言。 她紧紧闭上了眼, 呼吸开始断断续续。 正当云笙以为自己将今日命丧黄泉之时,那股钻心的痛意蓦然减弱,很快便从骨骼处消散开来。 紧接着, 身体各处的撕裂感也随之褪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忍着疼痛, 颇有些吃力地想要伸展手脚。 那股紧密的收缩力缓缓消失,身子总算没有适才那般被死死束缚着的感觉了。 须臾间,丝丝微弱的光穿透这看似密不透风的黑色囚笼,细密的灰尘在半空飞扬。 光线渐趋密集,以极强的态势将黑影割破,四下闪烁飘荡。 终于,光亮久违地落入她的眸中。 怨妖把我放开了? 没了黑影的裹挟,尚吊在半空中的云笙一下跌倒在地, 涌动的气流略过她的发梢, 生硬地划过脸颊。 得到解脱的身子即刻软了下去,跌落之时双脚重重地磕在石阶上,但因身躯早就麻木,已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脚下鲜血仍在汩汩流动, 宅院里尽是弥漫飘散的血味,似乎比之前的更甚更浓。 云笙几乎是在倒地的片刻就强撑着地爬起来,此刻视线里还是蒙着一团雾气,她焦急地四下寻剑, 扭头一看, 熟悉的剑身映入眼帘,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眸子逐渐变得清明, 她终于能够清晰地望见眼前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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