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剑赫然立着,却是直直地插在一名女子的胸前,衣襟被狠狠划破,粘稠的血液溅在剑身上,正源源不断地流着。 周围没有旁人,所以这女子竟是借着她的剑自尽了! 云笙瞬间惊醒,望见周遭那些本还张扬的黑影一片片地被一强劲的股吸力收入,它强烈地挣扎着,始终不敌这股莫名而来的吸力。 那团团影子像是溶进了洞中,空中飘散的黑气也抵御不得,悉数被吸了进去。 怨妖消失殆尽,女子也死于血泊。 那把剑仍旧插在她胸前,天地间长风骤起,沾着血色的剑穗随着飒飒春风不断摆荡。 云笙双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些杂乱的念头在大脑里纠缠不清,她忽然觉得喉头发哽,像是一块微小的石子卡在喉咙口,却始终咽不下去。 她很清楚,怨妖神形俱灭,除非宿主身亡。所以是这女子救了她。 可是自己明明是来杀她的,她为何要救我? 云笙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觉得目光有些眩晕,周遭那些尸体尽悉模糊不清,恍若一截即将消散的虚影。 她摇摇晃晃地托着身子,眼下没注意,被一块碎石瓦砾给磕碰住,一把跌破了皮。 脚背一处的肌肤被划过,登时鲜血渗出,迟来的疼痛感又窜上心头。 模糊间,她似乎看见倒地不起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能显示出她的心满意足。 为什么? 云笙杀过很多人,那些大多是十恶不赦或是发疯发狂肆意掠杀之人,在遇见死亡时总是不约而同地感到害怕、懊悔、或是不甘。 但从未有过像她这般怀揣着满足安然离去的。 似乎对她来说,活于世上倒不如化作一累白骨惬意。 死了,为什么会感到满足? 云笙手指蜷缩着,怀着复杂的心绪深深地瞥了她一眼。 台阶上长着青苔,几乎全被鲜血染尽,红艳的血液不断晕开,于绿意中潜滋暗长,不休不止地相互交融。 这位夫人的丈夫附庸风雅,仿造那些士大夫在府邸里专门填上一汪池子,清澈的水面上绽放着大片缬罗花,朵朵缀着相互推搡,开得无比热烈。 云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肘处的袖子早已被磨损,一道细长的口子从中裂开。 条条伤痕裸露在外,流动的血已自行止住,余留殷红血珠印于疤痕之上,如蛛网四处扩散,看着也有些瘆人。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蹒跚至女子跟前,鞋尖不可避免地粘上浓稠的血液。 剑身插进去一半,女子的手还紧紧握着剑柄,袖口滑落露出的一截手臂上,一串枫叶银铛还挂在腕间。 云笙默默俯视了她许久,彼时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只有风轻盈而过。 她遥望着满湖生长的缬罗,对着那具尸体一拜——“多谢。” 剑最后被拔了出来,但云笙没有拭去其上斑驳的血迹,而是将它永远封存。 她使剑使得最为顺畅,但这天之后,她几乎再也没有用过剑。 行至铜门前时,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忽地回头看了一眼。 府邸血流成河,数具尸体铺陈于地,刺眼的血色与艳丽的缬罗花倒是相互映衬着。 云笙犹豫了许久,最终又抬起脚反转回去,走到女子身前蹲下,将她手腕上那串银铛取下,小心翼翼地放置怀中。 她恍惚记得,卷宗上的刺杀目标是叫,叶枫。 长风万里,魂归天地,隐约间有一声嘶哑的鸣啼飘荡。 …… “我被怨妖盯上了,它似乎还想要挖出我的骨髓。”云笙拦住谢清晓,神态严肃地向他禀报。 楼主尚在楼中小庭烹茶,闻言身形顿了一下,向来风轻云淡的脸庞上也沾上几分焦虑。 “你怎么遇上的?它对你怎么样了?”他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番,“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小炉下的炭火仍在不停地烘着香茶,沸水滚滚冒着泡,暖香不断溢出,刹那间满庭都是清香飘扬。 云笙拳头握紧了些,眸色也沉了下来,“它的宿主死了,怨妖便暂时消散了。” “你也知道这是暂时的。”谢清晓摇了摇头,“它还会来找你的,它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你。” 他的语气里很是笃定。 “可它为什么会盯上我?”云笙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被这种妖怪盯上的。 一般对于这种难缠又有耐心的妖怪,它们在挑选目标的时候会格外挑剔,总会耐着性子去细细斟酌人选。 因为一旦确定便会不达目的不罢休,很可能终身都会追寻他,直到将此人拆吞入腹。 自己武功尚还看得过去,但在楼里并不是顶尖的,比她武功高强的人不胜枚举。 更何况自己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刺客,虽说灵力比常人要充沛些,但这并不足以让它垂涎。 “你适才说,它想要挖出你的骨髓?”谢清晓剑眉微动,唇边紧紧绷着,冷峻的气息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云笙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抬起眸子不解地望向他。 再之后,她便知晓了自己的秘密。 她是天生灵骨,向来就是被妖怪觊觎争夺的目标。 那几天里,她内心早就弥漫着不安,可在真正听闻这一消息后,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脑中顿时一片嗡鸣。 天生灵骨的人最后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被妖怪剜出血骨来达到他们的目的,另一个是牺牲自我去拯救那些游荡于天地间的魂灵。 不论选择哪种,最终都得献出血骨迎接死亡的到来。 因为这一特殊体质,自己是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要永远陷入被妖怪争夺撕裂或是献祭生命的轮回里。 苦涩感慢慢缠绕住心尖,似藤蔓般伸出细长的枝条将整颗心裹住。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因而除了楼主知晓,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但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 她自小是个孤儿,幼时体质倒还算不错,时常在一众气儿里是打架最为厉害的那个。 在被谢清晓收留时,她正撕咬着一个比她体魄强壮不知多少倍的男人的手臂,牙印上甚至还留着血丝,足以可见力道之深。 这个男人仗着她是个孤儿,便动了歹心想着将她拐卖至青楼卖个好价钱。 云笙哪肯屈服,硬是不断挣扎着,不要命地一拳拳地朝他脸上挥去,打得那男人鼻青脸肿。 被这样年幼弱小的女孩打成这般模样,这男人心下很是ʝƨɢ*记恨,便趁着一夜黑风高之时捂着她的口鼻将她拖至深巷。 巷尾还淌着污水,刺鼻的臭味弥漫着,几乎不会有人过路。 男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仗着力气大肆意将她拖着。云笙被他生生拖曳在地,眼尾不禁泛起阵阵泪花,不断地挣扎着。 挣扎无果,眼见自己快被他拖到青楼后门口,她狠下心来一口咬在男人手臂上,她牙尖很是锋利,硬生生地咬出了一道深痕,血腥味即刻弥漫在口中。 “你个死丫头!”男人被她咬的疼了,一手扇到她脸上将她甩了出去。 云笙被这猛然一推,瞬间被狠狠摔至墙头,后背猝然被坚硬的石壁一推,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身下是剧烈的疼痛,脸上是火辣辣的触感,但她眼里仍是不掩寒光。 男人甩了甩手臂,呸了一声想要将她提起来毒打一顿,以泄心头那股邪火。 在他触到云笙的那一刹那,一袭白衣翻飞将云笙整个视线尽悉挡住,她只能望见眼前人衣袂飘飘。 男人被这忽如其来的气息一震,整个人也摔了出去,抬起头哂了一声,悻悻然爬走了。 “今后,你跟着我,我可以教你武功保你一生平安。”云笙总算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一时间怔住了。 月色倾斜而下,此人恍若谪仙现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好、好。”她回答的结结巴巴的,甚至没来得及思考就擅自应了下来。 从那之后,她便正式成为诡骨楼的一名刺客。 在深巷游荡的乞儿本就没什么鸿鹄之志,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填饱肚子不被人欺负,在之后便是希望能够平安喜乐。 “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云笙望着皎皎月色如练,苦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25 17:26:09~2022-12-26 23: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我很钟情你啊◎ “所以怎么回事?” 突兀的言语骤然打断了云笙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身旁的郁起云不知何时坐上床边。 他一条腿直伸着, 另一条拱起踩在木板上, 手臂懒懒地搭在上头,虚虚撑着他半边头的重量。 “也不算什么大事,既然天将降大任于我, 那些鬼神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拦, 被盯上不是很正常吗?” 云笙唇畔上扬摆出一副微笑,嘴角浅浅荡出两个涡旋。 她向天发誓自己确实没说谎,只是换了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他要不相信那她也实在没有法子。 郁起云神情一下变得古怪,眉头高高扬起,沉默着打量了她许久才玩味道:“大任?是要托付于你去拯救苍生还是毁灭万物?” 猜的的确八九不离十了,但这话若是说与旁人听定会被鉴定成空口大话。云笙在心里嘀咕着,脸色不自觉地有些僵硬。 “那也得看我有没有这种实力, 不过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回去才是当务之急。”她笑吟吟地避开话题, 伸手撩开两鬓有些凌乱的发丝。 “师兄会来找我们的。”他抬手随意拨弄金丝绣边衣领,微低下头时侧脸只余些许弧度,几乎快要没入衣领口。 “那也不能每次都等他们来救我们啊,这样显得我们多没用。”云笙愤然道。 她垂着头心里很是沮丧。自己现在还是这么没用, 紧要关头总是得靠他人相救。 郁起云抬眸瞥了她一眼,撑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不也是鬼神,是只蛇妖罢了。”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清亮的眸子很快蒙上一层淡薄的雾气。 看起来一点也不为自己实力尚弱而感到羞愧。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云笙拧过头不想再和他多说半个字, 她沉重地摇着头, 在心里为小师弟这种自甘堕落的行为感到万般可惜。 短暂的安静在室内蔓延, 郁起云见她转过头去, 嘴边挂着的若有若无的戏谑瞬间淡去。 外面是昏天暗地的山川,是凉风呼啸而过的原野,依稀可见寥寥星火还在无尽地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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