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运使治下的公账上有笔暗账,大约小一万两银子,盐运使已被处决,本应勾账,但因无人点出这笔账,按照朝廷制度,便直接到了下一人头上,也就是林尚书的侄子。 沈千章一时拿不准,太子明晓得这笔账,为何迟迟不点明,却要等到户部查账,才暗中让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点出这笔暗账。 “退婚一事,林家又岂能无怨?”李御摩挲扳指,淡淡道:“这差事本是补偿,却暗中有笔窟窿,如此一来,林家不止生怨,还会生恨吧。” 这笔烂账,陆郁不晓得,李御却心知肚明,至于为何当初不告知心腹,自然是因了即使是心腹,李御也早已习惯凡事藏三分。 沈千章望着太子温润淡然的笑意,一阵不寒而栗。 当时太子殿下和陆郁,皆是谈笑着说起此事,甚是轻松自如,任凭谁都猜想不到,竟会有此波澜。 太子最开始的含笑而应,只是送了一个看上去温柔的陷阱,只为了等到这一天,让林家陷落。 而让林家陷落的真正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如此一来,陆郁却还念着殿下的恩典——想必只要殿下有心用他,那就算做出再多可怖之事,也定然不会让他知晓半分。 沈千章一阵庆幸,在东宫坐着愈发束手束脚,别说娇美的宫娥了,就连太子喜爱的滇红都不敢随意喝太多。 想起爹爹常感叹本觉得殿下少年时的经历容易养成阴鸷的性情,如今却出落的愈发君子温润,礼贤下士…… 他才晓得,世人是怎的看错了储君。 * 户部小主事既然将此事捅了出来,这笔钱,自然该由现任盐运使来还。 林尚书知道此打击,几乎要原地晕厥过去,八千两银子,倘若这笔窟窿填不上,按律可是要抄家的,他向来谨慎,若是以往之时,家人赴任前定然要多方打探,但此事是陆郁赔礼而为,他自然放松了警惕——谁知这任上有这么大的窟窿,岂不是害林家吗? 林尚书顾不得气度,气势汹汹登时去寻陆郁:“陆郎,你悔婚毁我林家名誉之事也就算了,你竟在官场上还要毁我前程——我并不愿和你结怨,此事你且说要如何?” 陆郁听罢也是心头一凉,他当时甚是谨慎的去查勘了,但也未曾晓得此事,毕竟是笔暗账——想来就连太子都不晓得,前盐运使已经被处决,也无人无处去打听,按照规矩,这笔钱的确该有林家来还。 八千两银子是惊天数字。整个陆府的资产也不过如此罢了,除了找太子,陆郁一时之间自然也凑不到这些银子。 但这差事本就是借太子之势行一己之私,就算是亲爹,也不好再去借钱,更何况陆郁心思缜密,又甚重制度和根源,没想着去筹钱,而是想着抽丝剥茧,一探究竟。 他安抚了林尚书后,独自一人去了弘文馆——此事虽朝廷制度如此,但对后来人未免不公,若能废此制,定然利于朝廷革新,也为日后的官员遣调免除很多风险。 作者有话说: 看了最近的留言,鲈鱼的身世,经历塑造了现在的他,会有自己的局限,也会有自己的企图,但他一直爱着枝枝,从未改变(至少在他本人看来一直如此)
第48章 下狱 月明星稀, 夏夜燥热的风翻动书页,烛影微晃,明灭不定, 陆郁伏案在桌前, 独对烛火, 翻动着面前堆积的案牍。 专注之间, 陆郁未曾听到身后的脚步,等到桌上的光线亮起,他抬眸, 李御一身玄衣,正笑望着他手中书页。 陆郁一惊,登时站起身行礼:“殿下,天色已晚,您怎么……” “听说陆大学士一个人在弘文馆苦战, 孤自然放心不下。”李御望着烛火笑道:“闲来无事,正好来看看你。” 得主君亲送烛火, 臣子自然感动, 陆郁向来淡然,此时也不免动容:“得殿下如此抬爱, 臣不胜惶恐。” 谈何惶恐?李御笑吟吟道:“当时东宫大火,是你救下孤, 也是持着一盏烛。” 夏夜朦胧, 李御低眸看了手背上的痕迹, 缓缓道:“孤当时并未受伤,只在此处留下了一处痕迹, 望上去倒是和你手上的相似。” 两人相视一笑, 眸中都有几分信任亲近。 李御拍拍陆郁肩头:“好好查, 以后朝廷改制还是要靠你们。” 语气似君臣,更似兄弟,陆郁心头宽慰不少,不由感激道:“多谢殿下。” 弘文馆中看守的侍卫隔着门窗依稀看到这场景,都忍不住低声私语:“都说太子殿下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真不是虚言。” “是啊,大半夜秉烛前来,这样的恩宠,也只有陆大人独一份了。” “哎,你看这样乍看过去,殿下和陆大人的身形有几分相似呢……” 立刻有人低声终止话题:“大胆,竟敢议论起储君容态,还不闭嘴莫要惹祸。” 夏夜风很温煦,周围人静下来,只余夜蝉阵阵,衬出夏夜宁静。 李御缓缓步下汉白玉台阶,灯火阴影笼在他英俊的眉眼上,完美的遮住了眸中的阴翳,只能望见微微上扬的唇,望上去,倒真如春风般和煦。 那夜被太子安抚后,陆郁愈发想查经阅典,看看能不能从根子上改良此制度。 可惜林家却丝毫没和他耗费功夫,时日一到,直接一纸奏疏,将陆家状告到了皇帝那里。 此事陆郁只是风闻,焦灼中也有几分心定,他仔细想想,从前的事做的干净,想来也是无可指摘。 再说不少事皆是为太子筹谋,林家既然想取悦未来新君,也不敢将太子得罪太过。 谁知这一日毫无预兆,陆府外宅一阵喧哗,金吾卫的十几个人满面冷峻,直接闯入了陆府,要将陆嘉带走审问。 陆嘉位列三品,身份贵重,又岂是说抓就抓的人,陆郁走上前冷道:“陆大人是朝廷重臣,没有陛下的御令和刑部的签发,你们怎能擅入官员府邸?!” “陆小公子。”来人皮笑肉不笑的打量了陆郁一眼:“在下也知道陆大人是朝廷命官,当然是有陛下御令,才会如此做,至于刑部——陛下说了,陆嘉此案干系重大,先由金吾卫查清再送刑部,陆小公子,不要为难下官啊。” 这人说话中夹带的轻蔑让陆郁微微皱眉,上前一步还要说什么,已被陆嘉拦住。 陆嘉突临横祸,倒还算气定神闲,吩咐侄子道:“这几日照顾好家里,此时动不如静,切莫冲动啊。” 当着旁人的面,他也只能嘱咐这几句后便跟随来人离去。 陆家人眼睁睁看着顶梁柱被人带走却无能为力,陆夫人的腿一时站不住,软软就要倒下,陆郁扶稳了她之后,略含愧疚道:“叔母……” 谁知叔母却直接哭着拉他的衣摆求道:“阿郁,你一定要救救你叔叔啊,他年纪大了,平日里身子骨都不好,更何况如今被金吾卫捉走——也不知他们说的大案是指何事,你叔叔平日里待你不薄,阿郁,陆家一门如今都靠你了。” 陆嘉的两个儿子皆是不顶用的,如今只有陆郁能靠得住,陆夫人紧紧攥着侄子的衣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而在此时的林家,林尚书丝毫没有得胜的愉悦,他破罐破摔,也只是走投无路出口气罢了。 说来也奇,他虽说威胁陆郁,却迟迟未能寻到陆家不守规矩之处,还是一人主动拜访,将陆嘉的一桩陈年旧事摆到了他眼前。 他气头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连夜将此事写成折子禀明圣上,但此时却心头惴惴不安。 如今想来,那人是什么来头,又为何恰恰在此时出现,自己都如一团迷雾一般。 不过棋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爹。”一声清脆的呼喊,林尚书抬头,看到女儿晴柔一脸急色的走进门道:“爹,女儿不恨陆家,那婚事只当我们有缘无分,已经揭过不提了,也请你莫要。” “我岂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林尚书冷声道:“此事因你们的婚事而起,却和你们婚事无关,你不必管。” 林晴柔张张口,也觉得此事自己在父亲面前说不上话,只得咬咬唇出去了。 * 陆郁多方辗转,才打听到陆嘉之所以被抓捕,竟和他多年前结交的友人卓月有关。 当时先皇在时,今上和二皇子夺位你死我活,甚是激烈却始终未分出胜负,后来先皇骤然离世,留下衣带诏传位于三皇子,今上便继了位,但也有人说,那衣带诏本是传位二皇子,其中有一道是后来绣上去的——也正是因了有此传言,今上刚继位就大肆抓捕了不少人,卓月因写了不少讽刺的诗歌,且广为流传,自是被抄家问斩,夷了三族,不少好友也被诛连问罪。 而陆嘉因只是和卓月书信往来,这些书信又恰被卓月烧毁,因此躲过一劫。 可这次这人拿出的证据,便是有陆嘉落款的书信,且上面往来的诗词,也多有大不敬之嫌。 先帝衣带诏一事甚是敏感,朝廷内外都对此讳莫如深。 陆嘉牵涉进此案,谁也拿不准皇帝会如何判,就连平日里和陆家走动甚是密切的官员,也不敢趟这趟浑水。 这是陛下要查的案子,就算是太子,也说不上话啊。 陆郁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从前那些看到他就笑脸相迎的人,如今却避之不及。 陆郁只余苦笑,本以为自己曾在朝廷之上打拼出了一片天地,却宛如镜花水月,一道口谕,便能在须臾之间,改天换地。 此时他自可去求太子,但依着陆郁的为人,是宁愿自己为难,也绝不会将此敏感事牵扯到太子的。 陆郁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寻金吾卫的故交,毕竟陆嘉在金吾卫之中,多番走动打点,至少能让他在牢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金吾卫统领不是武官出身,是个极能断奇案的文官步步升迁上去的,此前和陆家也算有来往。 陆家准备了不少金银,又打探到金吾卫统领的夫人,甚是喜欢苏绣,且甚是精通。 苏绣……陆郁沉吟一番,绫枝的绣法他是见过的,从前连石榴花开都绣得歪歪斜斜的小姑娘,如今的绣法却出神入化,让人赞叹。 陆郁将此事说与绫枝,绫枝立刻便应了,不眠不休的绣了一对儿苏绣桌屏,因知晓夫人是个精通苏绣的,她还特意用了自己最熟稔,但如今已极为少见的盘针双面绣。 陆郁望着这密密麻麻细致的针脚,不知为何却想起从前那个看不出是石榴的平安符。 曾经笨拙的小姑娘,如今竟能绣出这密密匝匝,栩栩如生的松鹤同春图,为自己的前路出一份力。 陆郁不由得心酸,轻轻握住绫枝的指尖:“枝枝,辛苦你,等此事过去,我定会风光迎你进门。” 绫枝摇头笑道:“我也没有手眼通天的亲人朋友,说到底,也只能帮你这点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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