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会有。”陆郁靠近她耳畔,低声:“会有个翻手为云的夫君。” 绫枝脸颊一红,正巧青玉走进来,绫枝忙站起身,张罗着把礼物送上车。 陆郁在旁看着不由一笑,这模样,倒有几分小主母的做派了。 琳琅满目的礼物送过去,夫人果真最喜那松鹤同春,爱不释手的看了半晌,忽然神秘莫测的笑了笑:“陆大人,你这幅桌屏从哪儿来的,我似乎见过。” 陆郁看自家小青梅的绣被人喜欢,微微一笑道:“是我未曾过门的妻子亲手所绣。” “未过门的妻子……”那夫人面色一沉,思索了半晌还是道:“她……不是风月中人吧?” 陆郁含笑的唇角一凝,眸子透出冷意:“请夫人慎言。”
第49章 离府 他虽是来求人, 但这夫人言语之间这般无礼,已让陆郁无可忍耐。 他断然不会任由自己如此受辱,眸光霎时冷淡, 整个人散发着凛冽的寒气。 统领也看不过去了, 毕竟陆郁在朝中也是后起之秀, 忙轻咳一声道:“夫人, 你为何如此说啊?” 那夫人道:“你可曾还记得,赵大人从苏州回来时,带来了一幅桃李争春的卷轴, 说是在杭州一位姓苏的歌女处得来的。” 那统领沉吟间回忆起来,的确赵大人曾经给他们瞧过一张春花图,当时夫人还大肆夸赞过一两句。 只是这幅松鹤同春和那海棠春睡望去花样大相径庭,也不知夫人为何突出此言。 夫人却道:“这画样虽然不同,绣法却甚是相似, 据我所知,会这般盘针双面绣的, 如今已找不出几人, 再结合配色,意趣, 花样来看,定然和赵大人带来的卷轴出自一人之手。” 盘针双面绣…… 统领望着那松鹤同春图, 面色渐渐浮现凝重沉思, 他忆起当时那姓苏的歌女曾说这是自己姐妹亲手所做, 倘若是平常女子,定不会和风月中人互称姐妹, 当时夫人回来, 还赞叹风月之人中竟有如此手艺…… 统领面色一滞, 看陆郁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意味。 他听过风闻,知晓陆郁去杭州办差时偶遇了从前的小青梅,恰巧那歌女也是杭州的…… 陆郁察觉到了那目光中的意味,缓缓吐出一口气。 前几日太子带了一女子进京,也有风闻说是风月女子,但只要太子在私德上不太过,便并未有人敢多嘴。 但他文官出身,不管私下各自干什么龌龊勾当,表面皆是清风朗月若是官员和风月女子有牵扯,便是自断前程之事。 他已经回忆起,绫枝从前为了补贴家用,曾为朝朝绣衣绣物,两人因此熟稔,这不是绫枝的错,她柔软却坚韧,靠着自己的纤纤十指,支撑起姐弟二人的家用。 可他却不能为自己的爱人直言,甚至连认下这事实都如芒在背,只得淡淡道:“江浙丝绸盛名,出众绣手甚多,也不见得就是夫人所说那人。” 夫人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倒是那金吾卫统领,待到陆郁走出门,立刻眸含冷光,盯着那幅松鹤同春图道:“夫人,这却是盘针双面绣?” “自然。”那夫人看夫君面容冷峻,一怔道:“有何不妥?” “记得我给你讲过的衣带诏案吗?”统领声音冰冷:“那绣女,用的便是盘针双面绣的苏绣针法。” 陆郁走出府邸,心头浮起淡淡的苦涩。 太子能将歌女堂而皇之的领去东宫,只要私德上不是太过火,便无人敢言。 可绫枝只是沾了沾风月,便要小心翼翼遮遮掩掩。 他的身份如此,已经注定他的妻,即便不是林晴柔那般的大家闺秀,也该是清清静静闭门不出的良家女,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点。 哪怕真的有位列首辅的一天,行事也不能随心所欲。 这礼送出去,不知收礼的如何想,送礼的便心头郁结。 陆郁行事稳妥,行事自然要有个交代,那礼物送出去毕竟是个心结,若是让那夫人心中留下疑窦着意调查,绫枝和风月女子有交集一事,也许会越传越离奇,到了那时,想要说对母亲更是难上加难。 陆郁对绫枝说起此事,绫枝沉吟道:“既然如此,不若我和郁哥哥两人一同再去府中拜访,夫人并不知我的绣是何种模样,可说那幅图是拿错了买的桌屏,向夫人解释一番,再送一个我亲手绣的如此可好?” 绫枝这番话入情入理,陆郁听着也觉欣慰,他既已将绫枝识为妻子,早晚要带她去应酬,如今虽未过门,带去见内宅夫人也不算逾矩。 绫枝见到那统领夫人便款款行礼:“前几日陆公子托我为夫人绣一幅桌屏,可巧他去拿时我未曾在家,便拿错了另一幅,倒让夫人误认了,这次特意上门,也是带着自己的拙作赔礼。” 说着呈上一幅并蒂莲的桌屏,甚是秀气温婉,但那针工却平平无奇,和一般闺门女儿绣出的别无二致。 那夫人望了望绫枝,倒似松了口气般:“上次的桌屏真不是你绣的?” 绫枝攥紧手中帕子,神情不变:“那绣功自然不是绫枝的拙技可相比的。” 说完这句话,心头却是一酸,绫枝生性不爱扯谎,再说她甚是喜爱那幅松鹤同春,也倾注了十二分的心血,如今却要矢口否认,心尖说不出的怅然。丽嘉 谁知那夫人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叹息道:“我也不愿相信那是你所绣,实不相瞒,那幅刺绣上,可有一桩惊天疑案。” 陆郁和绫枝闻言,俱是心头一震,不知怎的就牵扯出了惊天大案,两人忙对视一眼,陆郁沉吟道:“夫人,此话怎说?” 那夫人叹口气,看向绫枝反问道:“你可晓得绣此图的人是谁?或是有她什么线索?” 这一会子的功夫,绫枝已沉稳下来,她周遭自带沉静温婉的气息,说什么都不会令人生疑:“不太记得,那幅桌屏是我在杭州闲逛时随手进店买来的,至于所绣者何人,并未曾留意追问过。” “我猜想也是。”那夫人面色严肃道:“也不妨告诉你们,陛下这些年来,仍在暗中查衣带诏案,我虽不知具体案情,但我晓得夫君前几年一直在暗中抓捕出身苏杭,熟稔所谓盘针绣工的女子,陆大人上次来时,夫君未曾想起,但我想,这几日他已着人去查案了,你们既和那绣娘无关,自是最好不过。” 绫枝听罢,心跳怦然一时不知所措,眼前人是金吾卫统领的夫人,自是知道很多旁人不知的宫廷密辛,但何为衣带诏案,堂堂一国之君又为何会去和擅盘针绣工的女子过不去……绫枝皆是一头雾水,还好此时,陆郁的声音沉吟响起:“夫人的意思是,刺绣之人,极有可能和衣带诏案有关?” “陆大人上次来时不是说,江浙丝绸盛名,出众绣手甚多吗?所以也不能认定这人就定然和衣带诏有关,”那夫人顿了顿道:“不过既然又有相同针法的女子出现,他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此处毕竟是金吾卫统领府,陆郁也不好过问太多,说笑几句,便随绫枝一同道谢辞去。 出府门上了马车,陆郁便开口道:“枝枝,那绣品是你所绣,对吗?” 绣那画时,陆郁常伴自己身边,还曾含笑夸她绣的鹤栩栩如生,倒让绫枝回忆起旧事,先心虚的红了脸。 绫枝叹道:“当时郁哥哥不是就在我身畔吗?” “可夫人却说,绣此图之人,和衣带诏案有关。”陆郁清俊的面庞镇定自若,但手中的折扇却一张一合:“枝枝,那是本朝第一大案,当初死了不少人,这些年总算平复下去……你可知被卷入此案意味着什么?!” 陆郁缓缓道:“你的盘针双面绣法,是谁教的?” “没有谁教。”绫枝低下头:“我离开姑苏时,偷偷带了很多母亲的绣书,自己看多了便会了。” 绫枝低下头,她小的时候便听说过所谓衣带诏案,说是先帝将传位诏书绣在了衣袍上,但民间却说这诏书本是传位于二皇子,之后的那一道是有人随后绣上去的,还说绣这衣带诏的宫人早已失踪等等……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那个时候总是会有官府的人来抓擅长苏绣的女子带去审问,那时候母亲也和很多擅长苏绣的女子一样,常常噤若寒蝉东躲西藏,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模糊记忆了,过了那段时日后,便是安稳平静的岁月。 后来父亲遭流放,家中境遇急转直下,母亲将她和弟弟一同送去杭州时,绫枝偷偷在行囊里放了几本母亲压箱底的绣谱。 母亲出身丝绸大户,绣谱繁多。 她当时并不着迷刺绣,就和不勉强弟弟念书一样,母亲也从不相逼她学绣,带这些书的初衷,只是思念母亲时,能看看母亲的绣法。 但绫枝从未想到,这绣竟又能惹来莫名其妙的祸事。 两人一路无话,马车一路行到陆府,陆郁看向绫枝道:“枝枝,你若有心事,定不要瞒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依赖我。” 绫枝点点头,却无话可说。 她甚至不知那所谓衣带诏的来龙去脉。 “罢了,你下车吧。”陆郁撩帘道:“我去给母亲请安。” 一进母亲的院落,一阵浓郁的香火气扑面而来,陆郁瞥了瞥院中那几个道士,不由皱皱眉:“母亲,这又是什么名堂?” “什么名堂?!”自从陆嘉被金吾卫的人带走,陆母便不再缠绵病榻,而是常常和叔母一同哭诉,偶尔出门去找旁的夫人打探情况:“你叔父被抓去下了大狱,你叔母卧床不起,你还质问我搞什么名堂?!当然是驱这府里的邪气啊!” 陆郁何等聪敏,其实一看到那道士,便知母亲的心思,他只觉一阵疲惫,官场的每一步都不易,他不求家人能为他开辟青云之路,只求不要添乱为何就这般难,他冷声镇定道:“母亲,府中怎会有邪祟?明明是有小人作乱,你却引火自焚,难道你是想让别人认为,灾祸的根源在我陆府内宅吗?” 陆母被儿子的一本正经唬住了,但转念一想,立刻直起腰:“内宅最近就是有新来的人啊,说不定邪气就是她呢!” “母亲!”陆郁不可思议的打断她,眉目透着清冷:“枝枝是我未曾过门的妻,你如此言语,将儿子置于何地?” “你还真是袒护她啊!”陆母冷笑:“就算他是你的心头肉,如今你叔父入狱,你叔母也介意,你还不能让她出去住几日啊?她是多尊贵的人物,用不用你叔母让宅子给她住?” “平日里也未曾见您和叔母多亲近,如今却担心起她了。”陆郁对母亲的做法甚是无奈,皮笑肉不笑道:“你别想着法子借机赶人了,枝枝是儿子要娶的妻,也是您的儿媳,住在外头不妥当。” “你叔父都住牢房了,你还想着她出去住不妥?!”陆母气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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