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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西有群山做屏障，北有朔北军严防死守，东南方又倚着西梁内境，雁北城不似其他边境之城那般戒备森严。相反，作为朔北最富庶的城池，它的管控比温南这些内陆之城还要松弛，城中大商的商队只需凭府衙所给的文书便可免了细致盘查，自由进出。 徐听肆坐在炭盆旁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车轮辚辚，随着守城士兵的呵声戛然而止。 车外晋禾已经熟络地上前与守城士兵客气着，将杜香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文书奉了上去。 “原来是杜掌柜的商队！”看到杜家的凭证后，守城士兵语调陡然一扬，为守的班头上前撩起徐听肆的车帘，与他对视一眼后，当即笑着放下车帘道：“没什么问题，既是杜掌柜的队伍，剩下的就不必查了，直接进城吧！” 晋禾忙不迭拱手道谢，十分上道地递上碎银道：“请几位哥休息时吃酒！” “不必不必，赶紧进去吧！” 守城士兵看了眼晋禾塞来的银钱，当即摆手拒绝。晋禾愣了一下也没再客气，只笑了笑收入怀中，便重新翻身上马带着队伍慢慢入了城。 “后面的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检查！” 晋禾回头看了看，低头靠近车窗道：“王爷，不是说雁北的管控并不严格么，为何查得这般仔细？” 靠在车窗附近的徐听肆徐徐道：“自然是因为我们进城了。不能细查我们，自然是要细查其他入城人的。” 晋禾的眼眸骤然一睁道：“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被盯上了？” 徐听肆抬手撩起帘子，看向紧贴在车窗外的晋禾笑道：“章世荀能历经两朝，掌着朔北大军，高居元帅之位，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狐狸。从他拦截到我们给杜芳的那封信开始，整个朔北就应该已经悄悄戒严了。” “那咱们怎么进来的这么容易？” 徐听肆眉尾微动道：“瓮中捉鳖，这瓮不开口，鳖又怎会进去呢？” 晋禾琢磨了片刻，幡然领悟道：“王爷，您咋骂咱们是鳖呢！” 徐听肆被晋禾逗笑出声，晋禾摸了摸后脑勺问道：“所以咱们来朔北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进货。” “进货？您进什么货，跟谁进？” 徐听肆按住坐了许久马车而有些酸痛的肩颈道：“找杜掌柜进些朔北的黑土。” “啊？” 晋禾茫然地看向徐听肆，徐听肆却觉车外的风有些扰人，放下车帘把自己裹回狐裘中道：“接下来就看我与姜太公的钓鱼技艺相比，谁更甚一筹了。” “那王爷咱们现在先去哪，去找杜掌柜么？” “去城中最好的客栈，然后等鱼自己咬钩。” * “爹！他进城了！” 章同和激动地挎刀而入，一身盔甲穿戴整齐的他兴奋道：“孩儿这就带人去拿了他们！” 坐于桌后一身常服正在练字的鹤发老者慢条斯理道：“不急，同和，来看看为父这字如何？” 章同和大步跨到章世荀身侧，草草看了两眼便随口夸道：“爹的字大气磅礴，好看！” 章世荀冷哼了一声，一双鹰眸直勾勾紧盯章同和道：“你大哥是个不争气的纨绔，你虽比他有志，但也是个沉不住气的鲁莽草包！” 突然被章世荀冷声训斥，章同和尴尬赔笑道：“儿子知错了！” 他伸头仔细看了看纸上的字，逐字低念道：“斩草除根？爹，您怎么想起写这四个字了？” 章世荀放下笔吹了吹未干的笔墨道：“这是在警醒我们自己。” “当初你大哥与你二姐，与桑明岩那个地头蛇朔王合作，大着胆子屠了那原定的小龙，事后怕事情败漏，又意图将那一同谋划的蛇宰了。结果还没把人彻底弄死，给自己留了那么大一个把柄！” 章同和撇了撇嘴道：“好了爹，这事你都说大哥二姐好些年了！虽说他们胆子是太大了些，但若不这么做，那中宫与东宫哪轮得到咱家的人住？” “胆子太大了些？”章世荀点了点纸上四字道，“他们就是胆子不够大，还去做那屠龙勇士，才逼得我章家入了如今的困境！” “同和，你记住，如果要想除去地上的杂草，就一定要连根拔除，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麻烦！” “爹，您的意思是......” 章世荀眸色沉沉道：“既然要徐鸿卿的命，就不能留下他的至亲血缘，要除吕瑞，就应该彻底清了他背后的孚宁山，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丁点的后患。她以为她那些事情就做得很干净？” “她若做得万无一失，惠王为何蓄意接近时玖，又如何会暗中与杜芳勾结在一起？她若除得干干净净，桑明岩如何会出现在肃阳寨？她若肯听我一句劝，又如何会和吕瑞那头恶狼斤斤计较，得罪了时玖，又被赵明尘这些人盯上？” “罢了！”章世荀缓缓吐气道，“杜芳那边有什么动静？” “正如您所猜那般，我偷偷查了她近二年的账务，不少钱货都流向了桑州那边！她手上那座铁矿损耗也不对，以她手下那匹工匠的手艺，不至于损耗至此！” 章同和皱眉道：“这几日她又组了支商队要外出，那批货看得很严，我们靠近不得。但经打听观察，那批货分量极重，碰撞时偶有脆耳之声，应当是......” “兵器。”章世荀不禁冷笑道，“她倒也是艺高人胆大，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和惠王勾结在了一起！若是现在没发现，待到皇帝一命呜呼时，你那好二姐怕是就得被他们逼去殉葬了！” 章同和握了握刀柄忿然道：“我这就去拿了那杜芳！有这账务和那批货还怕治不了她的罪不成！” “不可！”章世荀立即抬手阻拦道，“如今大鱼已经入了池，不能为了这点小虾丢了大鱼！让盯着的人看仔细了，若是杜芳去寻惠王，立即来报！” “对了，西北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章同和向章世荀道，“时玖自从入了西北大营就一直在操练他们，前段时间一直在大营内训练，最近每日早出晚归，带着人马出营对练呢！” 章世荀神色微凝道：“出营？在哪里？” “往西北边境去了，这两日又入了群山！”见章世荀神色凝重，章同和笑着安抚道，“爹，您是不是怕时玖带着西北军帮惠王啊！不会的，且不说她有没有和人磨合好，这西北军中还有咱们的眼线盯着呢，还能让她飞了不成！” “再说，西北边境那山离咱们远着呢，就那地形，她若要来，走那边根本就行不通！”章同和分析道，“西戎最近频频试探，估计她是去那边看地形练习去了。您不是也说了么，惠王如今势力未成形，也不会动他那点根基来拼，您就放心好了！” 章世荀思忖了片刻，神色渐渐缓和道：“严青那边怎么样了？” “最近训练的还行，那些人在矿上干了不少时日，底子还是不错的，如今练起来倒也有模有样。” 章世荀点了点手指道：“他们那些人的身世可查清楚了？确定没什么异常？” “爹，您放心，祖宗十八代我都给他们扒清楚了，就是一帮穷流民，然后又辗转各地做工，今年春的时候进了金宜庭那黑心商的地儿，被骗着签了卖身契。”章同和讨好地靠近章世荀道，“爹您特地捞他们出来，一个个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可老实了！” “哼，少跟我耍你那嘴皮子！”章世荀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这三姐弟就是被你们娘惯坏了！” 章世荀沉着脸思考良久，对章同和吩咐道：“严青那边你再盯紧点，让他们做好准备，等杜芳去寻惠王，让严青他们跟我们一起去。” “带严青他们？”章同和不禁疑惑道，“爹，带他们不太妥吧，咱朔北军这么多精英，带他们那些不成型的野兵做什么！” 章世荀摇了摇头道：“正因为他们没名没份，带着才最合适。” 章同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想起今早收到的来信道：“对了爹，太子今日便能到雁北了！话说您为什么要把他喊来啊，万一被发现了，那多危险啊！” 章同和压声问道：“要不我去信让他回去吧？” 章世荀皱了皱眉头，深灰的鹰眸闪过一丝犹豫。片刻后慢慢摇头道：“让他来吧，来了后就让他呆在府里莫要乱走，待此番事了再派人悄悄送他回去。” “哦。”章同和不禁嘀咕道，“那喊他跑这一趟做什么啊？” 章世荀拧眉不语，许久后又闭眸叹气道：“派队人看紧他，事情未了前，一定要隔绝他与外界的联系，一切听我命令。” 章同和疑惑不吱声，章世荀睁眸厉声道：“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 章同和也不明白章世荀为何突然这般严厉，章世荀看了看桌上的“斩草除根”，将纸张折叠撕毁扔在一旁道：“对待敌人斩草除根，而对于自己，必要时则要斩草留根，有根存留方可再生。” “行了，你下去安排吧，别出纰漏！” “是！” * 在雁北一住就是两三日，室外寒风阵阵，徐听肆每日就窝在客栈的那一间僻静上房里，也不曾外出转悠。 木门吱呀开合，晋禾搓着手进屋道：“嚯，好冷啊，这才刚入深秋，怎么就这么冷了！” 徐听肆倚着窗户看着日暮下远处皑皑一点的高山笑道：“雁北城可比羞颜山暖和多了。” “那倒是，幸好商队在那羞颜山半山腰处辟出了一条道，不然咱们这趟走起来可麻烦了！” 晋禾替徐听肆换了壶热茶道：“王爷，杜掌柜什么时候来啊，楼下那群盯梢的人都快把客栈里的茶喝完了！” “他们每天坐那就捧着茶壶喝茶，半日里茅厕都要轮番跑个四五趟！”晋禾坐到桌前嗅着茶香道，“还有孚宁山那三人也是硬气，愣是不吃一口饭，我怕他们饿死了！” 提到孚宁山，徐听肆微微拧眉道：“对了晋禾，先前让你去打听时玖在孚宁山的情况，你可打听出什么？” 晋禾捧着茶杯思考道：“消息倒是很多，但是好像都没什么有用的，都是些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 “把你打听到的都说来听听。” 徐听肆饶有兴趣地支起胳膊搭在窗台上，撑着侧脸静听晋禾说时玖以前的事情。 “比如时将军小时候瘦瘦小小的，但是打架很厉害，谁欺负她，打不过她也会咬回去！还有，时将军曾经还有个‘大胃猴’的称号！” “大胃猴？” 晋禾使劲点头道：“王爷，您先前不是怀疑时将军在山上吃不饱穿不暖么？可属下打听出来的却是她特别能吃，还不会胖！” 徐听肆疑惑道：“当真？” “千真万确！”晋禾点着手指数道，“双溪镇地方不大，现在还能寻到以前那些商贩。因为时将军经常跟着杂耍班表演，所以他们都还有印象。说是她每晚耍完，都会买四两牛肉，一只烧鹅，三串糖葫芦......总之就是会买很多小吃，基本上隔个两三日就会如此，赚得钱全吃了，但也没长多少肉，依旧瘦得跟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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