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声还没来得及转身。 便看见紫瑛冲向她,抓起她的胳膊,也不管韶声是否反抗,就穿过院子,跌跌撞撞地往房中跑去。 借着一路上星点的灯火,韶声看见——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脸上的妆也有些花了,衣服上还有许多未平整的褶皱。 很是狼狈。 进了房内。 韶声等不及要问:“角门锁了,你知道吗,我好像看见外面的路上都是死人……” “小姐可算是回来了!”紫瑛一把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她有自己的急事要讲,来不及理会韶声的问话。 韶声虽被打断了,却打定主意要将事情追究到底:“元宝带来的那个姑娘呢?她一定知道外面怎么回事!” “她早就不见人影了!都这时候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小姐不用在乎!”紫瑛拉着韶声在绣凳上坐下,“大夫人派人来催,要我们尽快收拾,寅时前便要出发,要不然赶不上船了!” “什么时候?出发?出发去哪里?”韶声一头雾水,但她抓住了话里的重点,猛地抓住紫瑛的手,“你说母亲来过,那我岂不是被发现了?!” “哎呀小姐,别想这些旁的,你放心好了,大夫人没亲自来,只是使了彩盘来催,没发现问题。”紫瑛答,“彩盘说,是几位爷的主意,说是半夜里,还过着佛诞呢,只是出去了一趟,便突然叫着家丁收拾出门!” 她又说:“我已差人将咱们这里收得差不多了,东西都摆在院子里,小姐你再点点就行。” 韶声循着她的话,站起身,推门向外间望去。 这才发觉,院子里都是来来往往的婢子杂役,忙碌地搬运着箱笼。 “我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我。”韶声转身回房,问紫瑛,“要去哪里?为什么突然要走?走了就不回来了吗?我看房里都快被搬空了。” 紫瑛被她问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只是个奴婢,只用听令行事。 主人家要走,不把她甩下自谋出路,已是她的运气好,哪有资格知道走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彩盘来得急,说得也急,只是说几位爷要走,也没说去哪。就要我们收拾细软装车。叫我们把能收的都收走,应当是很久不会再回来了。” 韶声:“不对,祖父、父亲、二叔都在京中为官,走了怎么办呢?” 紫瑛:“我偷听外院的人说,明日京城要出大事。老爷同二爷说,今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要趁夜偷偷走。” “小姐别忧虑了。事已至此,再忧虑也没用。还是先清点院中这些东西吧。时间紧急,等到了时候,上了车,再亲自去问大夫人也不迟。”紫瑛又开口劝韶声。 “那、那我们院外有人死了……”韶声对她回来时看见的景象,仍然念念不忘。“就没人发现吗……” 越回想,便越可怖。 人被随意地被堆在树丛中,不知是如何死的,不知是何时死的,也不知是恰巧站在树丛边上死的,还是死了被人拖过去藏着。 “小姐啊,我是真没见着。反正我们院子里的人都齐。若是真有人死了,他们自个的院子,会负责的。现在整个府里,都忙着收拾,我估计都没人会管。而且,我们都被关了这么久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紫瑛接着劝,“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小姐还是快些开始清点吧。” 小姐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何必大惊小怪。奴婢被打杀,被发买,再正常不过了。那老夫人院中的雷嬷嬷,还是小姐亲手…… 这些话,紫瑛不敢说出口,只在心里自己想想。 韶声终于听了紫瑛的劝。 但其实,她的东西不多,并没有什么太多需要清点的。 她很快便收拾停当,在几位管事婆子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这次,韶声还与韶言同乘。 韶言低着头,抚弄着她的琴。 韶声也不自讨没趣,非要与她搭话。 她挪到车窗边坐着,将帘子掀起一条缝,悄悄向外望去。 出了柳府,不远便是京城的主街。 此时已是后半夜,佛诞观礼的人群已都散去,除了远处的穹极寺灯火长明不熄,其余各处,全暗了下去。 拉车马儿的四蹄上,都包上了厚厚的布,踩在地上,没了哒哒的声响。 四处阒静,只听得见打更人悠长的更声。 韶言见韶声东张西望的样子,不冷不热地开口:“二姐姐真是万事不挂心。” 韶声不说话。 她懒得理。 都不知道被柳韶言告了多少黑状了。就譬如最近的禁足,不也是她惹出来的吗? 她破罐破摔,才不要和柳韶言表现出姐妹情深的样子。 反正要凭着这种伪装讨人喜欢的人,又不是自己。 “不过也是,我们这次离京,怕是要许久不回了,现在多看看,也是应该的。”韶言并不在意韶声听或不听,“二姐姐可知,我们为何离京?” “你就是想说你知道呗。”韶声终于忍不住呛回去。 “是朝中发生了巨变。”韶言说。 哦,又在这里卖关子,炫耀自己与祖父走得近,朝廷大事都知道?嘲笑自己足不出户,妇人无识? 韶声撇撇嘴,仍然不理她。 “二姐姐不必胡乱揣测,韶言是好心。祖父今天夜里得到消息,说叛军快打到京城了,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会从京郊发动总攻。朝廷之前派去平叛的将军,皆无力阻挡。祖父判断,叛军与城外流民有极大的勾连,里应外合之下,京中戍卫,应当是守不住的。过段时日皇上若是顶不住,可能也要移都至南方。所以,我们才先一步举家南迁,回到澄阳老家,做陛下探路的先锋。” 韶言一边调试着琴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对自己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 韶声想。 不过,她也终于知道,他们为何走,去向何方了。 柳韶言的话中提到,这些都是祖父说的。 那就是真的。 韶声最先想到的是齐朔。 她什么都不说地走了,一时回不来。 那他怎么活呢? 她知道他有本事。但毕竟是不能堂堂正正露面的罪人。 她一走,他可是一点准备都无,就断了金银。 没有钱财寸步难行,再有本事的人,也难为无米之炊。 韶声心里无端生出许多心虚愧疚。 不过,当她抬头看见对面的柳韶言,心中的想法又变了。 她想: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未婚妻都不管,自己有什么好管的! 他只不过是她一时脑热,随意救来欺辱玩耍,出气捉弄的玩意儿! 是她的家奴! 她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柳韶言都说了,叛军要打进京城了。 小姐自己都自身难保,举家南迁,怎么还顾得上齐朔! 而且她要嫁人了!嫁了人也顾不上他了! 韶声很快说服了自己。 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只是为何,一路上她总在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件事? 又是为何,她强迫自己在心中,只翻来覆去默念这一句话:齐朔什么都不算,不用考虑他?
第26章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 马车也出了城,行驶在官道上。 清晨的微风带着露水,透过车帘,轻轻吹过韶声凑在边上的脸,湿润而凉爽。 往越远处走,旁边竟渐渐热闹了起来。 有其它的马车并排驶过。 与柳家的车队相似,这些马车,后面也缀着一长串,也有板车拉着许多的箱笼行李。 韶声伸出了脖子往前看,再往前面,也是一样的情形。 旁边的马车踏得急,扬起地上的沙尘。 韶声只顾着张望,一时不查,让沙尘迷了眼。 很快眼睛就痛得红了,还有泪水流了下来。韶声揉揉眼睛,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要是能让人吹吹就好了。她一边揉着发痛的眼睛,一边想。 可是紫瑛不在这里,她跟其余的仆婢一道走。 同她在一起的,只有对面讨厌的柳韶言。 要是齐朔在就好了。 她帮他吹过手,他也理应帮她吹眼睛! 韶声气闷地想。 快到码头时,路中央突然横停了几辆马车挡道。马车旁又有几辆板车翻倒在地,上面的箱笼散落一地。 正巧就拦在韶声的车前。 柳家前头的马车,都已纷纷绕行,继续向前去了。 韶声却在挡道的马车边上,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是周静周大人。 他正立于杂乱的箱笼间,俯首与身旁的仆役说着什么。 于是,她也不管韶言如何作想,直接对外间的车夫说:“等等,停车——!” 韶言当然不满:“你乱喊什么?此时岂能是你说停就停,说走就走的?” 韶声却意外地不与她计较,只是掀开车帘,拉着她,叫她一同往前看:“前面是周静大人的车,看上去像是坏在路中了,我们应当去帮帮忙。” 韶言掰开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一把将人推开,自己往车里去:“周大人与你定亲,又未与我定亲。与我何干?” “可上回在商山猎场,他救过我们一回。我们好歹要知恩图报啊!”韶声再次拉住韶言。 “二姐姐当真是容易忘事。商山猎场那次,原就毫无危险。是二姐姐心思过重……”多此一举,非要周大人来救,白白欠了人家的情。韶言说。只是后面的话太刻薄,不是她这种端秀知礼的姑娘应该说的话。她当然不会说。 但她还记得,在商山往回的路上,因要搭周大人的车,她丢了一把琴。 “不过,二姐姐要是打定主意要帮,韶言可以先行同长辈禀报。”韶言又说,她并不把话说死。 “那行,把车先停着,我和你一道去。”韶声讨价还价。 自己总吃柳韶言偷偷告状的亏,怎么也该长教训了。韶声想。跟着去,她能收敛点。 “随你。”韶言说。 有家丁小跑赶上柳家前方的马车,帮着韶言传话。 姐妹二人也下了车,从后面往前走。 走过周家马车时,周静背向她们,且还在与身旁的家丁吩咐着什么,并没觉察有人经过。 路中央停着的马车里,却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她们。 “柳三姐姐,柳三姐姐!”是周小姐。 她将头探出车窗,挥动着帕子,神情颇为激动。 既已被人认出来了,韶言只得无奈停下,温温柔柔地与周小姐寒暄:“周小姐好。” 她在人前,永远要保持得体。 “我在后面,看见周小姐的马车坏了。正要前去禀告父母,说小姐家的马车,停下叫些人来帮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8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