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狐疑,正要引诱她再多说些,外头传来婢女们的嬉笑声。 伴云在小丫鬟那是很受欢迎的。 虽因在世子爷身边是矮了几寸,但实际身量颇高,身手好,面容白皙清秀,在小厮跟前严苛,在丫鬟面前却很是和善。 加之又是镇国府未来的大总管,怎么瞧前途都是大好。 是以他每回来时,总有些小丫鬟上来同他谈笑几句。 要四喜来说啊,这男人又抠门又小心眼,有时还会急眼同她吵架,也不知丫鬟们是瞧中他哪点。 她推门去查看,目光一扫,就撞见她们夫人手底下最小的那个丫鬟把一包糖塞到男人手中。 “这是我家嬷嬷亲手做的,伴云哥哥且尝尝看?” 她家嬷嬷是老夫人手底下的李嬷嬷,掌事的大嬷嬷,府里人人都得给她三分薄面,而身为她亲孙女的小丫鬟,如今来停南轩也不过是为着打磨打磨性子。 伴云收糖道谢,和善地冲她笑了笑,瞧哪从容的姿态,看来这种事情没少做。 四喜对插着手斜靠在门框上,慢悠悠等他同所有丫鬟们回礼完了,才出声,“真是热闹啊。” 小丫鬟见领事的四喜来了,还以为是她们的笑闹声打扰到了主子休憩,纷纷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一溜烟跑了,徒留东西捧满怀的伴云在原地。 “来做什么的?”四喜斜斜瞥着他,还伴云哥哥呢,这人哪有半分为人兄长的模样? 伴云此时还是好脾气的模样,温温笑道,“世子爷请夫人去书房一趟呢。” 请她去书房? 谢知鸢摸不着头脑,她揉了揉通红的小鼻子,囊声囊气道,“可有说是何事?” 伴云哪敢说,他笑了笑,只道自己不知。 谢知鸢揪着手指头想了片刻,让四喜把桌上散落的经纶册子收拾了,才同她一道出门。 屋外艳阳高照,可并未将风沾染上半分热意,那风肆虐得狠,直直刮得人脸颊生疼。 因着受了风寒,谢知鸢今日还有些脑晕脑涨,她扶着四喜的手,左一脚右一脚红着脸蛋跟着伴云到了书房处。 不过是短短一段路,她却走得软绵无力。 待到了书房,谢知鸢已浑身冒了细汗,外寒内热,她知这是体虚的表现,有些烦闷于要喝更多药了。 四喜不便跟着入内,谢知鸢就从她手中取过经纶簿子。 怕不够给表哥讲的,她准备得充分,此时满满当当抱了一大捧,轻喘了口气,才慢吞吞提步朝门口走去。 在世子夫人入内后,伴云细心掩好了门,他叹着气下了台阶,抬头就对上四喜犀利的目光。 “此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你也少问。”伴云到她跟前停住脚步,面容在日色下显得格外柔和。 四喜在丫鬟里算高的,可他还比她要多出一头,见她凶巴巴地还要开口,伴云直接伸手罩住她扎着两只小丸子的脑袋。 “走吧。”他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四喜猝不及防之下被他裹挟着往前。 “去,去哪呀......”四喜原本凌厉的神色瞬间荡然无存,她耳朵根红彤彤的,小声嘟囔道,“待会我还得陪小姐回去呢......” “去哪都行,咱别在这碍眼,他们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伴云从未见过世子爷那副模样,他知道世子最讨厌别人窥探他的往事,就算夫人与他一道青梅竹马长大,他让她看到的大多也是风光霁月、满身荣誉的一面,如今却...... 世子爷这次怕真的动怒了,不知要如何折腾夫人呢。 * 书房里,谢知鸢怀里的经纶散落一地,她被男人逼至堆满书册的那面墙角,泛红脸蛋上的两丸乌黑眼珠已噙满慌乱的泪雾。 男人的皂靴毫不留情地踩过湛蓝的书封,他垂眸睨着她,神色冰冷,“我再问一遍,你昨日去寻祖母做什么?” 往日他面对她时,身上的气势总是被细心地敛起,可如今却沉沉地全压在她身上。 谢知鸢没直面过男人的压迫,眼里的泪吧嗒吧嗒全落下了,她揪着手指头磕磕绊绊道,“我,我错了......” 她不是傻子,此刻表哥定是已知晓她昨日问了何事,是以直截了当地认罪。 眼前的女孩子哭得一塌糊涂,她鼻子还堵着,嫩红红的,湿津津的泪沾上卷翘的长睫,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无措与怯意。 陆明钦闭了闭眼,他知晓方才是吓着了她,再生气也只得小心翼翼敛起周身的气势,他伸手替她抹了抹眼尾的泪,动作轻柔克制,只眉眼还凝滞着寒气, 他淡声道,“你问那些做什么,不过是一些不甚重要的小事。” “哪有——”谢知鸢心里再害怕,此刻也忍不住反驳,水亮的眸不住往外涌着清液,可她在男人黑沉的目光下,依旧哆嗦着道,“那些于阿鸢来说很重要,表哥的一切阿鸢都想知晓......阿鸢很心疼表哥......” 微凉的手指顿在她脸上,沉默于瞬间席卷这片天地。 “你心疼我?”几瞬后,陆明钦眼底暗色聚集,他冷冷一笑,“我有什么可心疼的?” “表哥......”谢知鸢哭着不住摇头,原本就想不明白的思绪在浑浊灼热的温度下越发混乱,眼见着男人转身就要走,她跌跌撞撞地朝前一把揪住他的下衣摆。 “不是的表哥......阿鸢不是那个意思......” 谢知鸢知道此刻绝不能放表哥走,好在男人怕跌着她,适时停了脚步。 她攥住他的衣摆,稍直起膝盖,软小温热的身子直接从后抱住他。 “表哥,别走,阿鸢知晓自己错了,”她呼吸不畅,说话时好似含着软糯糯的团子,又带着止不住的依赖,“可再来一回阿鸢还是会去问......” 软言软语自身后传来,男人垂落至身侧的大掌不自觉握紧,他喉结微动,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身前的小手。 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平静。 “行。” 这声传来时,谢知鸢还没反应过来,她愣愣地,感受到男人大掌分开她抱住他的手,玄色衣摆翻飞间,几步于桌案后落座。 他抚平膝襕衫,这才掀起长睫看她, “阿鸢不是说想知道我的一切吗?” 随着清冽的嗓音响起,如竹般骨节分明的手覆上玉扣,随着啪嗒一声,玉带腰封坠落至他脚边。 谢知鸢呼吸一滞,乌黑的长睫轻抖。 陆明钦手掌在木扶手上随意垂落,他微阖眼眸,声音沉沉地命令道,“那便坐上来。” * 男人衣着整洁,玄色衣斓半分未乱,眉目波澜不兴,只稍有几瞬下颌不自觉绷紧,呼吸沉重。 一些声响在女孩小声呜咽声中并不明晰。 男人呼吸稍乱,他掀起眼皮子,沉沉目光终于落到女孩的脸上。 他看她红着脸咬唇的模样, 她粉唇微张,小脸已经被泪水浸湿,那双被脑中烫意。燎得水亮的眸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湿漉漉的目光在他抬睫后瞬间亮起。 “......表哥想要什么......阿鸢都会......” 她连喘息声都紊乱无比,明明受了刺激后鼻子难受得狠,却含着哭腔一字一句道,“阿鸢最喜欢表哥了......” 陆明钦微愣。
第155章 、醒来 “阿鸢最喜欢表哥了......” 耳边还是女孩断断续续的话语,她忽地唔了一声,陆明钦原本汹涌的眸光一顿,原是她腰软得着实撑不住,是以轻喘着气往前靠了靠,柔白泛红的小手抵住他的肩膀。 她浑身烫烫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贴过来时,隔着冬衣都好似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陆明钦好似才反应过来,他喉结滚动,克制住往上的念头,伸手环住她的腰背。 温热触及肌肤的那一刻,谢知鸢终于撑不住了,她脊背软化,整个人都瘫到他的怀里。 温热的湿意逐渐沾染上男人肩膀那块布料,“阿鸢是不是,是不是太没用了......” 陆明钦哑然,怎会是她没用? 明明是他自己,那些个污秽不堪的事尘封已久,陡然被揭穿伤口,暴露在艳阳之下,于是便禁不住迁怒与不安。 他知道阿鸢骨子里慕强,从小她看到的都是表哥挡在她身前的模样,便不知在她知晓那样卑微弱小的往事后,是否还能如从前那般—— 明明该是他陆明钦无用。 枉费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到头来依旧摆脱不了懦弱的影子,甚至连如常面对都力不能及。 这与临难苟免之辈又有何异? 他轻轻偏头贴住她发热的脸,不住吻过她的鬓边,声音沙哑,“是表哥不对......” 他手臂稍往里回拢,提了提她的身子,在她轻哼一声仰头迷蒙望来时,陆明钦眼眸柔化,大掌抚上她的软发,指腹将其上汗珠一点点抹去。 感受到她略显无措的目光,他没忍住折首,软软啄上她潮湿的下巴,话意朦胧,“往后都不会了......阿鸢想知道什么,表哥都同你说。” 谢知鸢这才抵着他的掌心,半阖着眼哭出声来,她一面哭一面抖,大颗大颗泪水从眼尾坠落至男人的唇角,“表哥方才,方才吓到我了......” “别怕,别怕…..没事的……”谢知鸢听到表哥在她耳边不住低声说,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种她有些不能理解的深沉感情。 他好似真的在怕,她会因此而畏惧她。 “是表哥对不起阿鸢,”陆明钦平生头一回道歉,他环住她腰的手臂一沉,虽依旧合拢不紧,可广袖牢牢将寒意挡在她纤瘦的背外,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大掌抚上她的小脸,顺着下颌的弧度逐渐蔓延至下巴处, “阿鸢别怕表哥好不好......” 话语吞没在交叠的唇中。 谢知鸢贴着他的脸哭了好久,男人便一直耐心又愧疚地一面吻一面宽慰。 她方才心神全然绷紧,如今陡然松弛,疲惫便同些许感触一同泛上心头。 她哭累了,晕乎乎的脑袋靠在男人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 “方才可弄疼阿鸢了?”陆明钦咬了咬她的小耳朵,声音温热。 谢知鸢长睫扑扇了下,她瘪着嘴拉住男人的大掌。 繁复堆叠的衣物早已沾染上女孩的体温,修长的手指绕了好久方触及温热。 陆明钦陷着摩挲了好久,这才稍松口气,可这里头的衣服全被打湿了,此刻有些发凉。 他托住她的腰背,用广袖罩住她背后,这才从太师椅里起身。 她下半身的棉锻服因承重控制不住滑落至地,谢知鸢缩在表哥臂弯里,脸颊紧紧贴住他的胸膛。 陆明钦大掌所及之处全然滚烫,他眉头微蹙,把女孩放到榻上,方替她盖上衾被,她却抖得厉害。 “冷......” 她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红唇瑟缩着。 这被褥先前一直叠着,此刻展开也比不得她身上的滚烫,男人怕她再度着凉,只好掀起膝斓陪她一道上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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