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表哥竟能将他请去看馆子? 谢知鸢水眸微睁,在男人含了笑的视线中奋力又撑起脖子要砸他,“表哥你都提前算计好了,如今还要装作与我商讨的模样,真是坏!” 陆明钦一掌捏住她伸来的小拳头,怕她扭着脖子,微微往下又让她躺到枕子上,才轻笑道,“昨夜不是嫌我不带你去看雪?可要我再说说某些小坏蛋是如何编排我的?” 谢知鸢忙打断他,“好了嘛,我与你一道去便是了......” 论吵架她是不论怎样都吵不过表哥的,寥寥几场胜局,也是男人刻意的纵容。 * 两人又闹了一阵,待收拾妥当,外头被乌云遮盖的天色也已大亮。 谢知鸢捏了捏自己松乏的脖颈,期期艾艾迈着小碎步跟在陆明钦后头,却因心不在焉在男人停步时不小心撞上了他的后背。 陆明钦侧身垂眸望来,廊外的风雪沾染上他清寒的眉目,他声音夹在风里有些模糊不清,“阿鸢可是有事想同我说?” 谢知鸢摸着被撞的额角讪讪一笑,小小声说,“表哥可容许我去看看小狗?这一夜未见,我未免有些忧心。” 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女孩无需开口陆明钦都能猜出她是什么心思。 那只小黑狗昨夜被她差人好好照看了,若有什么状况,今晨便该有人前来禀报, 她此刻仅仅是想去看看小狗罢了。 陆明钦自诩不能做个惹人嫌的恶人,只颔首,便带着女孩去了侧房的隔间。 此处本应存放杂物,但又因占地过小,摆不了什么东西,被下人们收拾出来,摆了个精致的木盆,软绵绵的小褥子上,黑漆漆的毛球盘踞在上方。 边上侍立的婢女见他们来了,忙躬身行了一礼,“奴婢今早又喂了些羊奶,小狗都乖乖喝完了。” 谢知鸢摆了摆手,蹲下身,坠着毛绒绒棉球的衣摆将要曳地时,被有力的大掌轻轻捞住一角。 谢知鸢恍然未觉般地探着脑袋去看窝里的小狗,目光在它受伤的后颈处流连一阵,才松了口气便看到它露在外头的小爪爪。 昨日的沾上的泥污早已被侍女贴心地擦去,此刻显现出雪白的色泽,肥嘟嘟的肉垫随着它小肚子一起一伏翘起,好似在谢知鸢的心上一点点踩过。 她没忍住轻轻捏了捏那只小爪子,扭头同陆明钦笑,“小狗身上是黑的,爪子却是白的,夫君说是不是很可爱?” 她说完才发现男人略倾身,修长的指节间正捏着她裙摆的一角,此刻听到她的笑言,一言不发地掀起长睫,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看了她两瞬,才淡淡嗯了一声。 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席卷谢知鸢内心,她捏着狗爪子的手指略颤了颤,面上却还是笑着问,“这只小狗是夫君答应阿鸢养的,那便劳烦夫君替它取个名字?” 面前的女孩蹲在地上,仰脸望来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陆明钦垂了垂眼,吐出两个字,“旺财。” “夫君真是文采......嗯?”谢知鸢张口就要夸,可男人嘴里那两个字过了脑子后,她眼睛瞬间睁大,葡萄似的黑眸里满满的震惊。 陆明钦看着她,不紧不慢淡声说,“开医馆处处都需用钱,若它真能招财纳福,倒也不算是无用之物。” 谢知鸢失语,一时之间竟觉得他说的很对。 不论如何,小狗的名号算是定了,即便谢知鸢再如何后悔没自己替它取个类似于“追风”般霸气的名字,她也不能回到先前打死那个让表哥替小狗取名字的自己。 但某些小肚鸡肠的男人就算在小狗的名字上撒了气,后半程好似还是不高兴的模样, 谢知鸢跟着他一道去了南台的井壁波澜,茫茫细雪将原本波光粼粼的湖面全然覆盖,白色冷晖中唯有湖心一点楼阁醒目。 老翁拿着杆子驶着艘游船慢吞吞到了岸边,恭谨对陆明钦行礼,“陆大人。” 男人摆了摆手,吩咐道,“按原先的计划来便可。” 谢知鸢心里惦念着小狗,没注意他俩的对话,也难免有几分心不在焉,待到船上时,男人同她讲话,她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表面上是乖乖巧巧认真听的模样,实际上思绪都不知道飘哪去了。 陆明钦停了话头,眸色淡淡地看着船外的雪景,身上的松竹襕衫好似也要融入白茫茫的波光中。 空寂无声,唯有远方一点烈风飒飒作响。 谢知鸢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她回过神来,伸手去牵了牵男人的袖口,软声道歉,可他却只淡声应了下,便不再多言。 后半程谢知鸢每每开口说话,陆明钦反应都极淡,他好似气得不轻,即便眉目依旧波澜不兴,可周身的气势却有些把控不住地沉缓。 * 这一日下来,这湖中之游难免不尽兴。 谢知鸢蹲在四喜面前把今日之事说了,又忿忿地絮叨了半晌,“......你说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先前同你计较也便罢了,如今竟还要和一只小狗争?” 圆脸丫鬟一面听一面将细草上的积雪慢悠悠铲到手中的竹筒里,她叹着气摇了摇头,“想来世子爷是真正把您放在心上的,一时不忿和小狗争风吃醋也是情有可原。” 悠悠寒风将清冽湿润的气息递送至鼻尖,谢知鸢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鼓着脸嘟囔道,“那也不该如此啊......我总不能只将眼睛放在他身上,总有其他喜欢的东西。” 蹲了这么久腿都蹲麻了,她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着的雪沫子, 四喜把最后一点雪沫子也扫完,也跟着一道站起来,对她宽慰道,“若不然夫人也为世子找些感兴趣的东西?” 四喜原先也觉得世子爷管得太严了些,哪怕是她稍稍靠近点夫人,那幽然的目光就会落到她身上。 在盛京时,他还知道忙一下公务,到了江南,简直可算是日日围着姑娘转,如今看来,世子爷也只把她家小姐放在心上,旁的事几乎是一概不管。 若小姐真受不了,替世子爷寻些别的事做不就得了? “你说得对四喜,”原本还在揪草叶子的谢知鸢豁然转身看她,眼里微泄露几分若有所思,“我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表哥最近实在是太闲了,等他再忙一些,就不会管我和小狗如何相亲相爱了。” 四喜汗颜,她此时方醒悟她家小姐并不是厌烦世子爷的管束,而是对刚来这儿的小狗过于喜爱, 她就说呢,小姐先前明明对世子爷的辖制乐在其中,如今怎又如此愤愤不平, 想必过些日子待她宠小狗的劲头下去,世子爷又能独得盛宠了。 两人没再聊几句,就被门口传来的笃笃敲门声所打断。 “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敲门?”四喜疑惑地嘟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木桶,提了提袖子去摆弄门栓。 谢知鸢也跟在她身后,探头去看。 纷扬的如鹅毛的大雪中,身量不算高的黑影立在门外,他身形佝偻,稍倾脖子摘了头顶被白雪覆盖的帽子拍了拍,在风灯下露出张苍老却慈祥的面容。 “爷爷!”女孩黑溜溜的眼睛瞬间盈亮,她松开拉门的手,忙跳下台阶要去扶, 老人却只摆了摆手诶了一声,自个捷步走了上来,四喜则是匆匆忙忙要去小厨房,吩咐下人们煮些温吞的热酒。 “爷爷竟也在灵州,再不见着您,阿鸢都要怀疑您忘了我了呢。”谢知鸢一面小步跟在他后面,一边嘟囔,声音夹杂着委屈与欣喜。 谢老太爷在谢知鸢大婚前便来了江南,算起来祖孙俩也有四五月未见,老人家年纪不算大,只是瞧着老了些,但近几月因与友人游山玩水、抛却心中执念,连精神头都好上了不少。 “此次与非浩途经灵州城,老夫想起你娘上回寄信来说你在此处,不放心便来看看你,”他泛着皱纹的面上带了笑,又拍了拍袖子上的落雪,左右打量了下府邸的飞檐翘角,略松了口气道,“此处宅子倒也不输谢府了。” 谢知鸢大眼弯弯,“那是,虽说这儿的冬确实是比盛京冷上不少,但快来春了,届时院里的几株桃花树有了生机,那才是所谓的盛京。” 谢老太爷见她眉目舒展、姿态与少女时并无不同,反而更添了几分灵动,便知她过得还算不错,这才完完全全放下心来。 谢老太爷意外来访令陆家雇来的陈大厨总算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往日他只要多做一些,或是烧的再好吃一点,就少不了世子爷一通责骂, 他也瞧在眼里,世子夫人管不住嘴,但好吃的菜总要掺点油杂,届时夫人一撒娇,世子爷再怎么心硬也捱不住让她多吃两口,久而久之对身子自是不好。 陈大厨也只好把控好力度,尽力做些又养身子又好吃的,但日复一日下难免手痒痒了。 如今谢老太爷一来—— 陈大厨想起方才世子夫人特意寻过来时的原话,“往日你故意把菜做得难吃一些我都看在眼里,也知道夫君是为了我好,反正他也不会少了我的零嘴,但今天可不一样,我祖父头一回来这,陈大厨可要将看家本领都使出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江南的佳肴。” 这番话说完,她又塞给了自己一个银锭子,陈大厨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这算是......他们夫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些无法言说的默契瞧着倒是让人艳羡不已。 晚些时候,陆明钦从官署那边匆匆赶了回来,正巧菜刚摆完满桌子, 香气四溢间,男人风尘仆仆未掩半分风华,对着谢老太爷那叫一个从容不失恭谨,哪有在谢知鸢面前拈酸吃醋的小家子气? 她瞧着眼热,在男人敬酒落座时偷偷踹了他一下。 陆明钦垂眸扫了眼月白膝襕处的小脚印,掩面饮酒时长睫微垂掩住些微笑意。 谢知鸢轻轻哼了一声,她探着脑袋看桌上的菜。 陈大厨许是憋狠了,再加之方才谢知鸢也有故意激他的成分,如今这满满一桌,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好呀,她鼓着脸塞了一筷子茄子肉,忿忿不平地想, 陈师傅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手!!! 谢知鸢先前还只是怀疑,没想到只是稍微一探,这老鼠尾巴就露出来了。 表哥这个糟老男人真是坏得很,若不是他时常替自己带些好吃的零嘴,她早就把他丢了。 女孩一面想着,一面又拿两只贼溜溜的黑眸扫向坐在身边的男人。 觥筹交错间,清寒的眉目无端染上几分浊酒般的韵道,他只是轻轻扫来一眼,那长睫下的黑眸就好似要抓人心弦般微闪, 谢知鸢脸红心跳地扭过脑袋,恼羞成怒, 这个男狐狸精怎么还引诱她的,这还让她怎么舍得丢掉他。 正揪着手指头害羞的女孩自是没能注意到身边男人些微促狭的笑意,在向来沉稳端雅的脸上极为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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