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滴落在两人的衣袍上,宛如冬日绽放的红梅。 他捧着她的脸,黑眸泛红,近乎是恳求着开口,“只要阿鸢好好的,怎样都可以,醒来后我便让你亲手杀了我。” 男人已抛却所有想用来掌控她的手段和把柄,慌不择路选择舍弃一切。 看他这幅卑微的模样,不知为何,谢知鸢胸口的疼痛愈盛,她为麻痹自己,不停喘气道,“你骗人,你骗人......” 不能这样,不能心软...... 怎么办,她想恨他,她多想恨他,可他却连这点机会都不愿给她。 “你骗人......” 这个骗子。 ...... 谢知鸢喘着气从床上起身,不停咳嗽间,守在外门处的红芸已寻声进门来。 “姑娘醒了,喝点药吧。” 她两指捻着碗沿,将盒子里被温水包裹着的药汤放了出来,搓了搓自己生冷的手,才端起热气腾腾的药到了谢知鸢身边。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谢知鸢抬手止住她要喂她的动作,接过药碗后自己喝了起来。 “七月初七,辰时末,”红芸早已习惯姑娘记不清日子的毛病,笑道,“昨儿个陆三小姐还拿了亲手做的花灯给姑娘呢。” 谢知鸢边小口小口咽着药,边往红芸指的那处看去。 她如今嗓子与胃俱不好,不能大口大口吞,苦涩无比的药液被她含在嘴里,好似没味一般。 精致的日暮荷静静绽放在角落,平淡却又透着几分惊艳的丽色。 谢知鸢唔了一声,放下碗,眉目不辨情绪,“七月了呀,那湖心荷花都已开了吧。” 红芸从她手里接过碗,窥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试探道,“那......奴婢扶姑娘去看看?” 谢知鸢抿了抿唇上的药渍,半晌摇了摇头,“瞧着有何意思?况且我也没那个方便。” 她如今的身子唯靠药来延续,受不得半点风寒,常日卧病在床,腿脚也不便于行。 红芸想了想,也不再劝,欠了一身正要退出去,余光里瞥见姑娘怔忪的神情,犹豫片刻,还是将袖口里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这......这是几日前......主子自建南传回来的信......姑娘若是......”她吭吭唧唧,“若是不愿看——” “给我吧。”谢知鸢垂了垂眸,有些恍惚地去想距离上次见到那个男人已过了多久,却怎样都想不起来。 她攥紧手底的衾被,轻声道,“给我看看吧,反正早已不在意了。” 红芸讷讷应了一声,躬身将信递上,半晌没听见吩咐,抬眼却见姑娘正慢慢将信拆开, 微光透过齐整的窗棂形成条竖横映照在她眉眼,长睫与眸在白皙孱弱的面容上墨黑得越发凸显,手指纤细如玉。 红芸不再打搅,欠身退了下去。 谢知鸢借着窗牖边明亮的晨光,看清了其上的字迹,一笔一划,宛如踏雪飞鸿。 明明都是熟悉的字,连起时,却半点不识。 可她依旧看了很久,一个字又一个字地辨认,目光流连过疏狂的架构,最后垂了眼,将信折好,侧身塞到枕子底下。 看了又有何用呢? 如今的谢知鸢不过是一个废人,记忆衰退、无药可医的废人。 不光忘了字,如今连人的脸都要忘却,可一些过往却如米浆干涸般,牢牢黏在脑袋里,怎么也去不掉。 喉咙一痒,她轻轻咳了咳,重新躺了回去。 被褥盖住了所有光影,连带着她的心思全数藏在心底。 — 院外,几个小丫鬟围成一圈,无聊地聊着天, “陆大人多久未回京了?” “上回小主管差人来测身量时正巧是六月初,他第二日便跟着大人走了,算起来......一月有余了吧。” “这么久了呀......” 一位识字的婢女眉目一挑,大义凛然道, “如今贼逆已占了临州之南五成,剑指盛京,这建南关实乃重中之重,太子派大人前去镇压反贼也是信任他,如今事务繁多,他去的久也是理所应当的。” 几人皆叹气,又有个丫鬟见众人闷闷不乐,眼睛一转道, “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偷偷从膳堂的孙婆那听来了一些事,你们想不想听啊?” “别卖关子了,”其他婢女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再卖关子啊,明日红芸姐姐送的糖都不予你了。” 小丫鬟撅了撅嘴,“别嘛,我说我说。” 她托着腮肉压低声音,“盛京众人皆知陆大人先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却不知为何自请除族离府。” 其他几人目光灼灼看着她,小丫鬟有点与有荣焉轻声道,“我听孙婆说啊,就是因为我们夫人的缘故。” “嘘,你小声点,你忘了,夫人不喜欢我们唤她夫人。” “这有什么,”小丫鬟讪讪笑了笑,“我只是在你们面前说说嘛......” 她接着道,“传闻中姑娘先前在圣上当太子时跟过他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为何被大人抢了过来,”她声音更轻了些,“姑娘许是心里头啊还爱慕太子,所以记恨上了大人。” “离谱,”方才点她鼻头的婢女摇头无奈道,“这又是什么无稽之谈?” “我说的真的,你们别不信呀,”丫鬟急了,“不然为何姑娘这么不待见陆大人,陆大人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轻有为、样貌又出色,别提待姑娘多好了,她为何不待见他?” “更何况,我亲眼看见陆大人临行前,还在姑娘门口站了许久,就是不敢进去呢。” 婢女沉默了,脑海里也不由得想起当时的情形。 草木深深,庭院寂静, 男人一袭铁胄站在门前,眉目不辨情绪,手在半空中悬了半晌,对着门牖将敲不敲,最终还是放下。 不知为何,她竟能从那位杀伐果决、暴戾不堪的大司马身上,窥出几分落寞。 “都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红芸端着空空的药碗从长廊边经过,听到这边的闹腾,不由得好笑地问了两句,“都与我说说?” 小丫鬟们纷纷起身,抛开先前的话题不论,叽叽喳喳围着她问起女主子的状况。 “姑娘今日身子可好些了?我娘做了些蜜水,还说要送些来呢。” “今日湖心好多荷花都开了,姑娘不是喜欢这些鲜艳的东西吗,待会我们去摘些来,让红芸姐姐替我们送进去可好?” 红芸笑着止住她们的话头,“好了好了,想做的都去做,只是莫要打扰了姑娘。” 丫鬟们一齐喊是,那娇俏的模样,一下子让红芸想起了先前的自己, 算起来,同姑娘一道入这座府邸,已是一年有余了吧......这一年里发生的事着实过多,她如今的心境也不同往常。 现在想想,陆大人一年前原将那个做事毛毛躁躁的自己遣送至姑娘身边,而非让那些沉稳的侍女贴身伺候,恐怕是怕姑娘对自己心生依赖吧...... 那时姑娘突逢巨变,心绪不宁,人在极度陌生与危险的处境中总会下意识寻找精神慰藉,可她这样一个做事不靠谱的婢女,是决计不可能成为姑娘眼里的救命稻草的。 陆大人那时真是想折断姑娘所有可依赖之物。 红芸收回思绪,端着茶碗没走两步,眉目忽地一凝。 隐隐约约的马蹄声自外院响起,吵吵闹闹的,红芸侧身忙提步朝外行去,喧哗越来越盛,她踏过内院的门槛,正好听见门外几个护卫激动的嗓音, “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护卫声音极大,连内府的小丫鬟们都惊动了。 红芸愣在原地,不多时隐隐约约瞧见有道身影翻身下马,将辔头与缰绳递给小厮,便迈入府中。 内门离外门隔的不算太远,红芸乍一眼瞧过去,只注意到他浑身上下如刀锋般冷厉的气息。 男人走近些时,又能注意到他身上的玄甲,上边的血迹干涸凝固成暗色, 她没来得及放碗,只得折身回去招呼几个丫鬟过来迎行。 “大人安好,”几个小厮已跟在他身侧,他迈的步子太大,他们都只能小跑着才跟得上,“可要我们去放水,您这舟车劳顿的,该是好好松快松快。” “不必,”陆明钦脚步微顿,再行时迟疑地放慢了些许,他轻描淡写,“待会还得去宫中述职。” 按规定,他们这些外派鏖战的回京后需第一时间同圣上汇报战果,可他存有自己的私心,明知那人不会想要见他,却还是吩咐伴云带着其余侍卫快马先行,自己则是先回府看看。 小厮应了一声,被赶来迎行的丫鬟们都瑟瑟发抖跟在不远处,有几个大胆的也只敢扫上那么一两眼, 男人原本清隽的眉目越发冷厉,自眉心至脸颊处竟多了道刀痕,那血痕极深,现如今都能瞧见红意。 那几个丫鬟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陆大人原先就很吓人了,现如今杀了无数人回来,更让人觉得害怕。 外头的声音由远及近时,谢知鸢正躺在枕子上发呆,她原以为是自己脑袋不清醒、听错了, 可下一瞬更大的动静传来时,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那人,是回来了? 也是,这么久过去了......久到她都记不清他离去的日子了,确实也该回了。 下人们杂乱的脚步声中,谢知鸢手抵在嘴角咳了下,原本生起波澜的眉目再度平静,缓缓地又躺了回去。 沉稳的脚步声连着一串杂响在门口顿住,他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大喇喇告知她,他就站在她的门外。 谢知鸢抿了抿唇,尽管心中暗示自己不在意,可手不自觉攥紧被褥,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一时之间屋内屋外都格外阒寂,在场的小厮丫鬟们都垂首屏气,几个毛躁胆小的小丫鬟欲哭无泪,在心中早已将“坑害”她们自己却先逃走的红芸姐姐骂了一顿。 不知过了多久,陆明钦垂首看了眼掌中之物,用整洁的方帕包好,俯身将它放在高高的门槛外。 他望了眼木门,这才转身离去。 外头沉凝的气氛一松,丫鬟们皆不敢动,纷纷挤眉弄眼地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过了半晌,有个大胆的小厮先直起了身子,其他人才照做。 “嗐!”小厮们叹气摇头走了,丫鬟们则又陷入一轮新的纠结。 “这门口的东西,要给姑娘送进去吗?” “绿霖你先来。”“我怎能随意动主子的东西呢?” 几人争论不休之际,一道轻柔的嗓音隐隐约约自里间传出来,“替我拿进来吧。” 丫鬟们瞬间静了,其中一个被推出来,小心翼翼拾起地上放着的布帕子,没胆子再细细感受,推门进去送物件了。 谢知鸢从她手中接过那个小帕子, 展开时愣在原地。
第190章 、前世11 盛夏的天说变就变,晌午还落了晴,晚些时候便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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