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明霏所说,送礼前是决计不能要收礼那人提前得知的。 马车上,陆明钦本单手支颐半靠在窗棂,垂眸听着伴云的汇报。 如今好不容易揪出了点线索,顺藤摸瓜竟牵扯出一大摞人和事来。 朝中竟有不少人被其收买,不过那些都并不重要_ 伴云说着说着,忽地卡了一瞬,陆明钦瞥他一眼,捕捉到他那一瞬的慌乱与呆滞。 随后虽找补,但无疑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顺着方才察觉到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见某个小姑娘白嫩的小脸,和眉间的慌乱神色。 娇小的身子外披了件男子的青色外袍,转身时宽大的衣摆被携着雨的风吹起些许,一个趔趄,几近扑到她身后的男子怀中。 那男子着同色单衣,单手执一柄素伞,自坠落雨珠的伞沿下露出清浅温润的眉眼,另一只手轻轻稳住女孩的肩膀。 倒是极美极美的一幅画面。 马车未停,那两人不过在窗牖里出现一霎便消失不见。 却不妨让伴云瞬间噤声。 之后的几瞬恍若被拉长般,直到冷淡的一声“继续”响起时,伴云才稍松了口气。 他一面再报相关的官员名录,一面偷觑着世子爷的神色。 他却只是垂着长睫,分明的指骨在膝间轻叩。 眉骨隐没在昏暗的光线内,什么也瞧不清晰。 伴云嘴里唠着,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得以分神再去想其他。 那位公子他自是知晓的,永宁侯府的嫡公子,为人豁达温雅,与之相处者无一不服。 才刚回京便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圣上觉着在宫里算是埋没了他,便只赋了他在大学府的闲职。 各府派出的媒婆几近踏破那大门,可人家好声好气一一拒绝。 永宁侯夫人也叹气,说是这孩子还想外出游历,并未有成家的心思。 这般克制有礼的公子,方才望向表姑娘的眼里_ 伴云越想越发愁。 孟公子心思不纯且不提,表姑娘明显是瞧见了世子爷,倘若与那位公子是恰巧碰着、礼貌相处,可又怎会心慌地背过身去呢? 这必定是有些许情况的,还不是怪世子爷在表姑娘面前过于冷淡。 他垂着脑袋一边说着一个官员的小妾偷跑到他人家里,未曾想是要窃取情报,才要调侃两句, 便见眼前的男人忽地抬睫, 一双沉寂的眼眸越过昏暗朝他望来。 他说,“你走神了。” 我滴乖乖,伴云简直要被世子爷吓死,他忙低头认错。 “在想什么?”他语气淡淡,却和以往不同,格外罕见地问起了下属的心绪。 伴云自是知晓世子爷的性子,他略过怒其不争的那些个想法,便只说了对表小姐同孟公子的猜测。 簌簌雨声中,陆明钦倏忽间笑了一下。 “郎有情、妾有意?”他眸色浅淡寡冷,“我倒是不知,她只瞧了他几眼,便是有意了?” * 雨幕里,女孩的肩膀被有力的大掌箍住。 谢知鸢借着那股劲站稳,侧眸忘了眼离去的马车,这才松口气。 只是,孟公子瞧着文文弱弱,未曾想手劲竟这般大。 她抖了抖有些生疼的肩,抬眸同他道谢。 “方才那是陆世子吧,”孟瀛略俯身,将女孩额上软毛沾着的一片浮絮刮走。 谢知鸢点点头,她吸吸因发凉而冻住的鼻尖,软声道,“还是不能叫表哥提前知晓冠礼的。” 孟瀛只思忖了一瞬,他倒不知谢知鸢是因何误认为陆明钦对他存有敬仰之心, 不过他并未对此多说什么,只轻声道,“来的时候,车上可带了伞?” 谢知鸢还未应答,不远处四喜已撑伞朝她跑来,“小姐_” 孟瀛见此,倒是笑了笑。 谢知鸢揪了揪男人的外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孟公子,那我是现下将外袍归还,还是濯洗过后将其送来?” “不妨事,往后有机会遇到,届时姑娘再归还即可。” 谢知鸢朝他点点头,窝好怀中的画,笑着钻进了圆脸丫鬟的伞里。 孟瀛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主仆二人一步一步上了马车,这才执着伞往回走。 谢知鸢回了陆府,才进浮香居,便被一阵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陆明霏倒还懒懒地躺在塌上,望着窗外夏雨坠落,屋内浮动着一股子清香。 她见谢知鸢止不住地发抖,忙掀开一角被褥,娇声唤她,“快来我这睡。” 谢知鸢眨巴着眼,见四喜已将门牖俱关了,这才三两下脱了浸湿的外襦,仅着小衣三两下跳将到陆明霏的怀里。 她俩小时候便尝尝光着屁股在一块睡觉,只是陆明霏睡相不好,尝尝将小阿鸢挤到地上去。 每道此时,小阿鸢偏偏不再上去,就坐在地上哭,非要哭得陆明霏醒来,愧疚地哄她才肯罢休。 女孩身上犹带着清浅的雨味,陆明霏将她沾染着湿气的沉沉发丝往上披在塌旁的木扶手上,这才搂住她的腰。 馨香与暖意慢慢渡过来,谢知鸢眯了眯圆圆的鹿儿眼,细细地打了个哈欠,听着陆明霏说起过些时日想去街上看花灯。 “因着前些日子那事,我们必得好好规划一番,帷帽是必不可少的,还得叫三两个家丁......” 谢知鸢就着她的絮絮叨叨慢腾腾睡着了。 耳边的雨、女孩娇柔的嗓音、室内的馨香都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喊声。 “阿鸢、阿鸢?” 陆明霏的手晃了晃兀自愣神的女孩,看她回过神来,语气里也带上几丝哽咽,“阿鸢,我已打点好了一切,你快跟着我逃吧,现下三哥早已疯了,他将你私藏在此,外头都已找疯了......” 她说完,看着女孩半露在外的莹白身子, 没有一处嫩肉是好的,细细密密的吻痕遍布全身,颤颤雪软上的掐痕...... 她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谢知鸢懵然感受到外袍披落在身上,才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子,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 她知晓,这是“她”又逃跑了,每次逃跑被抓回来,表哥总会惩罚她。 一开始还会给她戴上铁链子,现下早已全然放宽,算是笃定她逃不掉。 梦里的陆明霏拉着她跑到门口,这处陌生的院落向来不会设防护,但不知为何,谢知鸢每回跑到街上,却总能被抓回。 她跟着陆明霏踏上门口的马车,车内的陈设极简,似是随意凑落出来的。 马车咕噜噜驶了半晌,人流的喧闹声入耳,陆明霏似是松了口气。 “想不到三哥居然会将你安置在同丰巷里,我们的人都找错方向了。 孟先生说过,这院里藏着许许多多暗卫与眼线,我此前已将他们偷偷放倒,总算逃了出来,你放宽心,马上便能回家了。” 谢知鸢在瞬间便知,她们这次是逃不出去的。 “她”从前也用过这样的法子,甚至在表哥面前装温柔小意,骗来了特殊的熏香,同门外的某些药材混合,迷晕了所有暗卫。 可陆明钦却像是提前预料到般,甚至连当初给她熏香的举动都是一种试探。 结果可想而知。 在梦里,谢知鸢虽如本人亲历般,能体会到真实的触感,但并不能干涉任何抉择。 就像现在,她仿佛是被看不见的细线控制了一般,只能勉强点个头。 马车驶过闹市,才转了个弯,前边的车夫突然说道,“小姐,有人拦车。” 这车夫语调沉稳,气息深沉,出声时似以丹田为托,谢知鸢一听便知他非常人, 陆明霏攥紧谢知鸢的手,慌张地问,“是谁?” 下一瞬,车夫倒地的闷哼声和刀划破绸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车厢门口的帐幔蓦然被撕裂, 女孩惊慌的双眼猝不及防与浓烈的目光相遇。 高大清俊的男人一袭朱红色官服,坐在马上,还未下朝便赶了过来。 他手里还拿着几枚石子,气息微喘,望过来的眉目阴沉得骇人,身上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无视一旁面带惊恐的陆明霏,他目光落在谢知鸢身上,语调却温柔至极, “阿鸢,快过来。”
第38章 、考校课业 谢知鸢从梦中惊醒时,还心有余悸。 她抚了抚狂跳不止的心脏,腰被背后的少女搂住。 “阿鸢,”陆明霏摸了摸她的小衣,“怎么这么湿呀。” “要不——”她嘿嘿一笑,“你解下来?我保证不会偷看。” 她说着手指放在小衣后的系带上, 谢知鸢打了个哆,她挪了挪身子,声音莫名沙哑, “不要!你肯定要对我动手动脚。” 陆明霏偏爱长得好看的人,又惯会享乐,虽无磨镜之癖,可就是喜欢软软的触感。 小时候她就喜欢捏谢知鸢的屁股。 谢知鸢想了想自家傻蛋哥哥的小翘臀,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陆明霏还在那边不依不饶地劝,“阿鸢,不脱了的话,会感冒的。” 被褥里暖烘烘的,身后少女的发缠上她的脖子,谢知鸢把头埋了进去,瓮声瓮气, “这样就不会了。” “真是个呆子。”陆明霏气呼呼地捏了把她腰间的软肉,又摸摸她的头发,叹气道, “怎的还没干?又湿又滑的。” 谢知鸢翻了个身,仰脸鼓了鼓腮帮子,“嗐,这就是头发又多又密又好的苦恼呀。” 陆明霏气得捏了捏她的脸颊肉。 — 晚间的时候,窗外的雨还未停,谢知鸢被陆明霏抱着,目光探向窗外的昏暗。 叩门声起,下一瞬门被推开,绫萝端了晚膳进来,摆在桌上。 她瞧了眼睡得正香的陆明霏,小声道, “主子,该用晚膳了。” 谢知鸢一面打哈欠,一面从陆明霏怀里起身,身上的系带已被磨蹭得松开。 小衣松松垮垮地挂在柔软处,黑如绸缎的发丝披在背后,几缕碎发沾在白嫩泛红的脸上。 再加上染着水雾的大眼儿,微挑的眼尾,便好似万顷纯澈的白中倒入一抹红。 绫萝只瞧了一眼便觉心尖一颤。 她算是从小瞧着表小姐长大的,可每回见着她,却总能被惊艳到。 尤其是这身段—— 身上衣襟散开,谢知鸢却未觉有什么不对,泛着水雾的眼里带着久睡未醒的迷茫无措。 四喜从门外进来,见着她这样,忙把门掩好,一面习惯性地用稍凉的手替她穿好衣服,一面轻声道, “世子爷方才派人递话来,说是要考校小姐的功课。” 她说完,担忧地看向自家小姐。 果然便见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眼瞪得溜圆儿,红嫩的小嘴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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