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云呵着腰回答,“回世子爷的话,那个木盒子......兴许连同银耳汤一起被丢掉了吧。” 陆明钦擦手的动作一顿,他掀起长睫望向他,望过来时,眸光冷淡,恍若下一瞬就能刮伤人, 四目相对之下,伴云好似被什么攫住了,他愣在原地,心尖因紧张猛地一缩,随机跳动得愈发快起来, 扑通扑通, 世子爷好像动怒了...... 他上一回瞧见世子爷这般,还是在陆夫人那—— 半晌, 陆明钦才调转目光,他垂眸不知兀自想了些什么,末了才道, “罢了,丢了也好。” 伴云正松了口气,可世子爷却好似不愿放过他, 从太师椅里起身时,他丢了帕子到盆里,睨了他一眼,淡声吩咐道,“待会自行去御议司领罚。”
第48章 、无视 翌日,天空作晴,日色自清晨便已遍及陆府上上下下。 谢知鸢昨日受伤后给自己施了针,将白纱覆在膏药上,紧紧绑了好几圈。 她细细地用外襦衣摆遮住了白纱。 同陆明霏去陆老夫人那请安时,她那手还是疼混着痒得厉害。 老夫人今儿精神不错,发上银丝绕在绿翡制就的梳篦上隐隐发着银光,正笑得一脸慈祥,同身侧的安珞说着什么。 此时听着动静,带着笑的眼朝她们望来。 谢知鸢甫一进门便垂着眸,想遮挡一二,陆老夫人却一眼瞧见她那肿得和核桃儿似的大眼。 “诶呦鸢丫头,”她忙冲她招手,“这是怎的了?” 谢知鸢乖乖上前,被老夫人握住手腕的那一刻,正巧对上了安珞望来的目光。 她身子僵了僵,尽力克制住心尖处漫开的因丢人而感到的羞耻与酸涩,手指细细地颤着,她垂着长睫道, “昨日不小心摔了一跤,您也知道我这性子,若是哭,止也止不住。” 她说着,又将自己的手抬高了些,露出微渗血的白纱。 陆老夫人心疼地瞧了两眼,拢了拢袖子,轻轻捏住她的手腕,朝一旁的陆明霏道叮嘱,“阿鸢心大,你近日照看着些。” 陆明霏诶了一声,看着表妹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模样,也不由得心疼。 甚至于陆老夫人旁的安珞朝她笑时,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得扯着嘴角笑了笑。 安络垂睫,掩住眸中的沉思,那谢姑娘...... 几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不一会儿程夫人到了,远远便能听见她那笑,入了门后,自又是对着安珞一通猛夸, 谢知鸢早已被陆明霏拉着躲到一边,她垂着眼听着众人和乐融融的声响,也不出声,只自顾自愣神。 “世子爷到了。” 外头传来紫岫的声音, 陆老夫人眉眼间的笑霎时更盛了,她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在陆明钦进来之际,揶揄道,“可真是稀客。” 谢知鸢在紫岫出那声时,手心便已隐隐作痛,眼眶瞬间便红了, 可她虽难受得很,却也知机缘巧合, 或许, 表哥只是事务繁忙,来不及喝银耳汤,下人自作主张处理了,至于安珞,她提了要做冰的,那他人也不好落她面子...... 她死死低着脑袋,憋住眼眶里打转的泪,躲在角落里,听着众人的行礼声, 男人的语调依旧是那般冷冷淡淡, “今日顺路,恰好来看看。” 屋外的伴云吹了吹手里的莲花。 层层叠叠的花瓣擎住日色,加注于淡黄透亮的内里。 在四喜看过来时,他一本正经地站着,还斜斜瞥了她一眼,脑袋里却满是迷惑不解。 大热天的,世子爷偏偏要亲自去摘莲花...... 那边厢,陆老夫人已不动声色谈及陆明钦的婚事,侧敲旁击问他对安珞的看法。 被提及的少女脸上早就羞红一片,美目盈盈。 屋内众人目光落在坐于左侧位置上的男人。 他掀起长睫时,眼里波澜不兴,只轻轻拨了拨手中杯盖, 三言两语糊弄了几声,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老夫人无奈叹气,谢知鸢吸了吸鼻子,被旁边的陆明霏握住手腕,抚慰般的拍了拍。 待众人散场时,谢知鸢恰好跟在陆明钦的后头。 她瞧着男人的背影。 他今日着一袭深色锦袍,周身是不被灼灼日色侵蚀的冷淡。 在梦中也是,他平日不易出汗,只有在床榻上时,那一颗颗滚烫的汗才会坠落至她的锁骨。 他身体高挺,既带着长身玉立的文气,又因肩膀宽阔,脊背舒张,显得格外有力量感。 她前日也才摸过的。 几人转了个拐角,都瞧不见其他人影儿了,谢知鸢蓦地低低唤了表哥。 她想问清楚。 只是当男人那双浅淡的眸子望来时,那种面对他时惯有的紧张不安再度袭来, 浑身僵住,手脚近乎动弹不得。 “表,表哥,”她磕磕绊绊,手指揪在渗血的白纱布上, 陆明钦淡声问,“何事?” 谢知鸢终究还是怕的,现在站在面前的表哥,浑身上下都是那股子沉沉、令人生畏的气势, 她也明白了为何那些人在表哥面前会那般战战兢兢。 她有些茫然无措地大睁着眼,一时之间没了下文,那头陆明钦没等到她答话,便自顾自离去。 方才便瞧瞧溜至一旁的陆明霏才到她跟前,却发觉自家的小表妹已怔怔流下泪来。 那泪珠子拢了日色,散着细光,更称得她的小脸晶莹剔透。 小表妹仰脸看向她,委屈地瘪着嘴哭,“是不是,是不是阿鸢做错了什么,表哥怎么突然就变了......” 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陆明霏记得最近阿鸢都尽力憋着自己自出生起便有的,一受刺激涌出泪意的冲动,可现下却全然无了顾虑,呜呜哭出声来。 边哭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 此时日头正盛,她脸上被晒得泛了层红,连带着眼眶也红得妍丽。 哭急了,湿漉漉的红唇打着哭嗝。 陆明霏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哄道,“绝不是因为你,不过以三哥的为人,或许是有什么误会,要不——” 她咬咬牙,“我明日替你问问去。” * 停南轩内,伴云将手里的白莲放入水缸里,只是方才请安耽搁了太多时间,花瓣也蔫了。 他叹了口气,手指伸进水缸里拨弄了一会儿,搅得叶子底下的鱼儿天翻地覆。 眼见着时辰到了,伴云才起身到书桌前,替世子爷研磨。 令他错愕的是, 砚台里的墨满满堆叠着,根本未尽多少。 在了解世子爷这事上,伴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世子爷批折子的速度与用墨量,他每每都掐得牢牢的,今日怎的—— 他瞥了世子爷一眼, 清俊的男人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垂眸兀自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陆明钦微蹙着眉轻嗤一声, “麻烦。” 他掀起眼睫看了伴云一眼,问,“库房可是还有上月宫里送来的红芝?” 伴云微愣,世子爷怎突然要用了? 他躬身答到,“是,小的记得,还有好几根呢,皇后娘娘拢共得了六根,自己也只留了三根,剩下的全给您了。” 这红芝是稀罕物,要去漠北最深处最高峰,才寻得这么几根,其他倒没什么,补气血倒是有大用。 陆明钦垂眸思忖道,“那便将这三根都拿去厨房,给各家都送一点。” 世子爷对他人何时这般上心了? 伴云问,“二房也要吗?” 陆明钦轻轻瞥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拾起笔开始批奏案牍。 伴云摸了摸鼻子,等拿着红芝出了库房,他路上恰巧遇着了疾烨, 他行色匆匆,直接从伴云身边擦过,害得他转悠了两圈才顿住脚。 “什么毛病。” 伴云跺着脚睨了他的背影一眼,这才往厨房赶去。 * 疾烨禀告完这次的情报便垂下脑袋,他小心翼翼觑了眼世子爷的表情, 陆明钦搁下笔,眼底阴沉沉, “修影真是那般说的?” 如那群人在这边安插了探子般,御议司也派了人在那边。 以防意外,每个云影卫被分配到的任务其实不算多,但一环扣一环,若原先严丝密合的圈落了一个洞,总能抽丝剥茧寻出些内里来。 若修影真是这样...... “是我看错他了,”陆明钦神色沉沉,骇人的气势显出几分,“御议司竟也藏了这般的‘能人’,暗中忍耐了这么多年,如今看来,早早被抓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他说着,又拾起笔,伸手拈起一旁的白纸,在信上动了几笔。 疾烨看着世子爷垂眸等信纸上的墨痕干涸,他目光移到那几个字信面上。 奇怪的图文下,是几个密语。 疾烨虽属于御议司明面上的统管,可好些云影符都还是不知晓的,他只能认出那几个字, 拼凑在一块,汇聚成一个意思, “杀。” * 谢知鸢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将手斜斜立在桌面上。 因着她闲不住,总是要乱动,伤口裂开,那白纱上的血混着脓渗出。 手心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好似蚂蚁在上面啮咬过,谢知鸢痒得受不了,想偷偷伸手挠, “啪——” “明霏!”手背被拍红的少女怒瞪着自个儿的表姐,一脸满是“你快来哄我不若我便要哭了”,可眼里却已提前带上了泪, 陆明霏也管不住她这个娇气包,只得无奈劝道,“你也是医师,知晓若是挠了是何后果,留疤可丑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别别扭扭地呛声,另一个顺着她的意哄,四喜听不下去了,她端着个盘子走进来, 将盘子里的两碗飘着枸杞的暗色浓汤端到桌面上。 谢知鸢耸了耸鼻尖,她眼睛一亮, “是红芝!” 陆明霏奇怪地问,“红芝是甚。” 一提及药材,谢知鸢简直像换了个人,她双眸发亮地同陆明霏说了一大堆红芝的习性,赞赏它的顽强与赤诚, 陆明霏却只听见了其中一点,“补气血?” 她目光落在少女唇色发白的脸上,谢知鸢小日子才走,伤了手后血又哗哗地流,这红芝不正适合她嘛! 谢知鸢渐从兴奋中缓过神来,红芝这等珍贵之物—— 她仰脸问四喜,“这红芝是哪儿来的?” 四喜挠挠头,老实道,“方才有个婆子递给我,说是世子爷请众女眷喝的。” 谢知鸢的脸瞬间跨下,嘴撅的恍若能挂两只酒壶。 作者有话说: ——表哥:今日顺路(伪),恰好(特意)来看看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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