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袭来,好似全身筋脉都被封住,柳亭哀嚎了一声,酒醒了一大半, “我倒是不知,柳家二公子竟是这么个人物。” 声音自身后传来,字字透着寒气,要谢知鸢瞬间僵住, 趁着下一阵凉风刮来之际,她悄悄将指尖处夹着的银针丢到地上,又任由自己的泪坠落至露出的肩头处。 那柳亭回过神时,忍着胳膊的酸涩,眉间不住流露出些许心虚与害怕的神色,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陆明钦的手段,可他与王五有着不浅的交情,上月他突然从马上坠落,断了条腿,王家人都说是意外,可他自己却觉着是陆明钦的报复,那日在雅间的,无一人幸免。 想到这,柳亭也不顾什么美色不美色了,他连声道歉,嗓音带着战栗,“是我没瞧清路,冲撞了这位小姐......我这便离去了,这便离去了。” 说着跌跌撞撞朝小道另一处跑,中途还摔了一跤,又连滚带爬起身。 陆明钦眉目波澜不兴,静静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暗处,调转目光时,轻轻略过女孩裸露在外的肩头, 隐隐的啜泣声传来,月色下,少女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睫上沾满了晶莹的泪珠, 眸中带着残余的怯意,泪滚落至胸前时,嫩白的半边雪软随着肩头颤动, “谢,谢谢表哥......” 陆明钦却恍若未觉身前女孩子的引诱,视线在她长睫处停顿,开口时是惯常的冷淡, “夜里风凉,早些回去。” 男人的声音顺着风飘来,谢知鸢一顿,眼见着他要离去,她忙上前几步,唤了他一声。 陆明钦步子稍停片刻,侧了侧身问,“还有何事?” 男人今日着玄色深衣,束着的冠发显得越发沉稳,半边身子隐没在深处,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隐隐勾勒出颀秀挺长的轮廓。 谢知鸢扑扇了下睫,水珠滚落至白嫩泛红的小脸, 细软的手指伸到男人面前,粉嫩的指尖正正好捏在香囊的修竹上, 同样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这是阿鸢绣给表哥的,里头添了谢府今日研制的香,” 他微微垂眸,目光在她颤动的长睫停住一瞬,眸光寸寸转暗, 耳边又是想让人撞碎的颤音, “祝,祝表哥生辰快乐。” * 晚间,伴云乐呵呵地拿着长长的一卷白纸,也没管世子爷暗沉沉的气息,吩咐小厮清点贵客送的礼, 他才报到谢府,好奇地将手里的卷轴小心翼翼展开,报数的话脱口而出,“谢府,孟——” 他瞬间卡了壳,正要讪讪重新卷起,某人却淡声吩咐道, “扔了。” 伴云借着烛光抬眼一看,原本靠在太师椅里不知在想什么的世子爷朝这边望来。 男人眉宇清寒,眸色沉沉地看着那卷轴的落款的那个名字, 他才劝了几个字,“世子爷,这不太好——” “扔了,”陆明钦转而望向他, 酒气燎得他黑眸透亮,可目光却一点点转冷,眼尾因微醺的醉意泛红, “若是再多嘴一句,自行去御议司领罚。” 字字蕴着寒气,叫伴云彻底闭了嘴。 * 谢知鸢手背抹着眼尾不断溢出的泪水,可才抹去一点,又有另一些出来。 湿意透过指缝,瞬间沾染至整只香囊。 方才她小心翼翼将香囊递至男人身前,可等了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空中的呼啦呼啦声刮过,她没忍住抬眸窥他的神色。 男人垂落的长睫落了阴影在眸底,淡漠得一丝踪迹也寻不着, “不用给我,你自个儿留着。” 他语气淡的不能再淡,却字字带着力道重重敲在谢知鸢的心头。 她忍了好半晌,才没在他那句话出来时流泪,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了,才敢哭出声来。 心尖处的酸楚不停冲刷着眼眶,一波一波又涌上每一处令人心颤的存在, 与此同时,种种思绪在脑中错乱,心口处委屈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表哥会不要啊,是嫌弃她吗? 她瘪着嘴,小声呜咽着,攥紧手中的香囊,顺着小道,跌跌撞撞着,记忆在悲痛中总是会出偏差, 她走错了路,一时之间闯进了厨房的院子里, 屋檐下,磨刀声瞬间停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抬眸望来,灯在她浑浊的眼底亮了一个圈。 谢知鸢吓得打了个哆,连抽噎都被压下。 “是谢小姐啊。”老婆子细细眯了眯眼,喉间挤出的嗓音换如风钻过破篓子。 谢知鸢吸了吸鼻子,道了声“阿婆好。” 那阿婆只应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磨她的刀。 呛匡呛匡。 谢知鸢还没缓过神来,眼里流着泪,目光习惯性滑过老人带着褶的手底。 玄色刻木刀涂了油,在烛火下闪着亮光。 不远处一个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抿了抿滑落至嘴角的咸泪,目光却死死粘在那盒子上头, 越看越熟悉。 谢知鸢上前几步,蹲下的那一刻,瞳孔猛地一缩。 盒子上的小胖蝴蝶被人刮掉了一大半,可怜兮兮地张着半只翅膀, 这是她亲手刻的第一个盒子,与她一道度过重重岁月的盒子。 原先她还想着找表哥要回的,可次次都没机会开口,未曾想先在此碰见了它。 原本止住的泪再次垂落,谢知鸢怔怔地问,“阿婆是在哪拿到的盒子?” 老人嘶哑的声音在磨刀声中响起,“丢不要的东西里头捡的,和一堆饭菜挤在一块哩,” 她说着看了眼箱子上的蝴蝶,“那纹不好看,木料很好。” 所以她打算把纹路刮去,再拿去卖。 — 片刻后,谢知鸢左手拎着盒子,右手攥着香囊。 她方才用了几两银子将盒子从阿婆那买回,心口竟已麻木, 可她的眼睛总有自己的想法,源源不断地将水往外送。 整张脸俱是湿涔涔的,带着鬓角也牢牢贴在脸颊上。 谢知鸢细细地哭着,透亮的黑眸暗淡不少,她愣着神直来直去,下一瞬蓦然撞进一个温凉的怀中。 * 伴云自是吩咐下属好好处理那张字画,他假装在外廊处停了好半晌,回来时,探着头瞅了内里, 洗漱完的男人仅着寝衣,衣领松松垮垮落至锁骨处,垂着眸兀自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目光落手中那个破破烂烂的香囊上, 半晌过后,才好好地放入怀中。 伴云:...... 世子爷的心思是越发难懂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下章阿鸢委屈屈,要小孟抱抱。 阿鸢:哼,谁还不是个心机girl呢【叉腰】 昨天(今天)隔壁也更了一章来着,嘿嘿喜欢暧昧向校园小甜饼的宝子欢迎点个收藏呀~
第53章 、送香囊 谢知鸢脑袋昏昏沉沉的,哭久了连气也要喘不上来,酸楚与酒气混在一块窜上头,眼睛一时有些犯晕。 避挡不及时,一下子与拐角处的某个身影撞了个正着。 啪嗒一声,盒子落地,在地上骨碌骨碌转了几个圈。 “唔——”清浅的佛偈香带着酒味一整兜住谢知鸢,将她浑身上下都侵蚀了个遍。 谢知鸢下意识揪住面前男人交领右衽的滚边,仰起脑袋迷迷瞪瞪看他。 男人修长整洁的手轻轻扶住怀中人微晃的身子,却没有推开, 他垂眸看着落入怀中的小家伙。 眼眶红红,鼻头湿漉漉泛着粉,脸颊的泪水在红嫩的唇上混成水涔涔一片,望过来的大眼里,不自觉簌簌落下泪。 柔软的身子贴着他,带着些微的颤意, 她轻轻打了个哭嗝,语含哭腔, “孟,孟公子。” 孟瀛轻叹口气,清隽的眉眼带着温和的关切,连声音都恍若浸润在春水里,“谢姑娘这是怎么了。” 称谓如此疏离,可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超出陌生人该有的程度,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掌也没有松开。 掌心下是女孩小巧的肩峰骨,透过层薄薄的罗衫,乖乖地窝在他手里。 谢知鸢恍然未觉,她现下心里委屈,睫毛落了下去,瘪着嘴止住了哭泣的动作,边抽抽边道,“我没事,就是被风糊了眼睛......” 风糊了眼? 孟瀛见她为了证明话里的可信度,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直眨巴着包住泪,可又没忍住抽了个噎,下一瞬水雾随着颤动涌出眼眶。 倏忽间,男人似是轻笑了声,谢知鸢莫名从中品出几分揶揄,她也觉着自个儿的随意扯的慌着实低劣,烫意浮上脸颊, 她吸了吸鼻子,因哭狠了还在轻轻地打着哭嗝,“我以为,我每回都要哭,大家应当是烦透了的。” 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小时候谢知鸢没少因着这个得好处,她那时也日日在长辈们跟前讨好卖乖, 可长大以后,全然变了。 书院里的同窗瞧见她泪眼汪汪的模样,眼里下意识浮现的只是不耐烦。 在他人眼里,眼泪是软弱、是心机,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就算她控制不住自己,那也必须得控制住。 可,还是忍不住嘛。 孟瀛见跟前的女孩眼里又溢出哗啦啦的泪,他又叹了口气,指尖带着帕子,先是试探性地停在她脸颊一侧,见她只愣愣地瞧着自己, 那修长清隽的手才完完全全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男人温润的声音, “怎会厌烦,流泪不过是人之常情,谢姑娘不必多想。” 他的力道很是轻柔,软滑的帕子擦过眼睫时,还带动卷翘长睫轻轻地勾了一下。 谢知鸢轻声道谢,“谢谢孟公子。” 说话时,指尖带着帕子恰巧落在她的嘴角,一下子陷进去一点, 谢知鸢下意识阖上嘴,微翘的唇珠不小心刮蹭过他的指腹, 她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此时两人间离得过近,近得她再凑过去些,鼻尖就能撞上孟公子的微凸的喉结。 薄红瞬间窜上女孩的脸,直直蔓延到脖子跟儿,在她退后几步时,孟瀛也顺势松开握在她肩头上的掌心。 一时之间,周遭又被凉风刮落侵蚀。 风灯摇曳声中,男人温和清透的嗓音顺着风传到她耳边, “孟某有一惑不解,但只怕唐突了姑娘。” 谢知鸢忙抬眸看他,声音因哭久了还带着些许哑,好似细细软软的沙子在手里滑落, “公子请讲。” 孟瀛恰好站在拐角处,身后的树将不远处的烛光遮得半明半暗,面容隐在夜色中,只能瞧清半个贵气的轮廓。 谢知鸢并不能瞧清他的表情,只察觉到他似乎停顿了片刻,才在一片沉寂声中开口, “谢姑娘这香味倒是独特,孟某近些日子头疾复发,闻着这香,却是霎时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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