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这场接力赛中接棒失败,对危险失去挣扎能力。 溅起的水花中,沉暗的阴影下,龙池感觉脑后传来钝钝的热度,水流宛如细蛇穿过她的发丝——或许还穿过别的什么东西——带来令人心生后怕的凉意。 她感受到手腕处那坚实的禁锢之后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刚是从石头上跌下,而白石、而白石抓住了她的手,却没能阻止她向后跌落的趋势,只好用另一只空余的手垫在她脑后。她在那瞬间条件反射般环着他脖颈的另一条手臂早已脱力地松开,缓缓下落直到半数浸在凉透的河水里。 她微微抬头,想将白石的手从她的头颅下解放。然而,白石好像会错了意。他的手顺着骨骼和皮肉的肌理由后向前,从耳后到鬓角,从颌线到脸颊,沉沉地覆盖上来。 龙池这才注意到,他面孔上浮现出恍惚的神情,像是陷入什么美梦般迷乱。而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在背光的阴影中显得越发沉暗,近乎深黑,如同黑夜里的海潮涌动,潜藏危险以及……欲望? 她隐隐意识到什么,放任自己枕上溪水,陷入日光下的幻梦里。 唇齿被温柔地撬开。这并不像平日里的引导,也并非气氛烘托到位后的浅尝辄止,反而仿似日久的锁被解开,被羁押许久的笼中野兽试探着迈向铁笼之外,小心谨慎到都显得踌躇的背后,是绝无虚假的危险气息缓缓延伸开来。 他凝望的视线比逡巡的舌尖纠缠;发丝间透过的光晕比探入她衣袖的手指触摸令人发昏;混入河水流淌的黏腻水声比试探着轻碰腿心的他的膝盖色情。 龙池开始没来由地担心:是不是自己头顶的花环已经掉到水里被冲走了;是不是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本就是白色的裙子会不会太透;头发应该都湿答答地黏在脸上和脖颈上了,像是一团海带,会不会太丑;以及,是不是他其实只是一时冲动,自己应该要拒绝……? 她想退开说些什么,然而已经避无可避,再往后也只是无谓地压在坚硬光滑的河床上。而白石似乎从她舌尖的退避中感受到了她似乎有话要说,便主动退开了些许,掀开眼皮瞧她。 “……等、等一下。父亲,您…?” “不是拒绝的话我就不听了。” 白石打断她的话,又压回去。只不过这次相较刚刚就短暂许多,更多地是辗转在唇上,轻轻浅浅地咬着,留下愈发艳红饱满的唇色。 龙池攥着他的衣襟,呼吸急促,总错觉自己胸前干燥的衣服会随着她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碰到他的身体——难道距离真有这么近? 她扯散白石的领口,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像是雏鸟躲进长辈毛茸茸的胸口,又像是小猫钻进大猫身体拱起休憩时的空隙来躲避愈燃愈烈的羞耻。 但是,当给予羞耻的来源,与避风的港湾是同一人时,又该怎么办呢? 龙池不知道,她只是习惯性地躲在能给她安全感和依赖感的人怀里。若有人能看到,便知道她此时脸颊赤红,蔓延到耳廓,嘴还因惯性微张着,连咬合都觉得不自在。明明是自己身体的内部,然而此时却变得陌生极了,就好像是缺少了什么本该将其填充塞满的东西,又好像是多出了自身以外的人的气息,在温热的腔内温柔翻动、卷起漩涡,堵塞喉口。 她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得很恨地张口,咬上他锁骨。白石的身体确然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便放软了下来。 他伸手拘起河水,勾住掉落的花环,也挽起她在水波中飘动的长发逐一梳理。随着他安抚性的动作同时被梳理的还有龙池纷繁杂乱的心绪——慢慢的,她平静下来,只是心跳还过速,又过于有力得让人震耳欲聋。 白石将手贴在她湿透的后背衣料上,那是正对着后心的位置。半晌后,他说:“薰的心跳真快啊。” 龙池沉默一瞬,侧着脸将耳朵贴上他的胸口——她耳畔也传来擂鼓般的搏动声。 “父亲也是。”她的手指微松,顺着他衣领下滑,落到他腰间系紧的腰带上。 它如同它主人编织的花环一般牢固。然而,越能紧紧勾勒出腰身,就越显得人欲望深沉。龙池的手轻轻覆上,仿佛隔着一层又一层丝绸触摸,再锋利侵略的欲望也被磨钝,不经许可便只能在鞘中藏锋——正如之前的每一天。 龙池无措地看着白石。就算过去许久,无论重来多少次,她也还像那个在雨夜里被无法操控的欲望吓到的自己一样,忘却一切地去叩他的门扉。 白石这次终于打开门。他握了握她的手,叫她只抱着就好,不用做什么——他甚至不打算使用她的手。龙池依言照做,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他肩上,视线放空地看向远处,漫无目的地思考着:啊,肉是不是要烤糊了。 肉有没有焦,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和白石两人仿佛构成了一只火炉,在中心熊熊燃烧的热度总不消退,而燃料被焚烧时的喘息也从未停歇,隐忍地在她耳畔拂过。 龙池忽地抬手抚向他后颈,同时转头衔住他耳垂——那一瞬间,火炉的其中一半僵住了,如同将要碎裂前的色厉内荏,他焦躁地唤道:“薰,别……” “エロだな、楓。” 临界点达到,石头被火焰灼烧到碎裂了。 他没有出口的闷哼被紧紧的拥抱代替,龙池几乎能从他拥抱的力道中感受到懊恼、羞耻、畅快、无奈种种情感。对她来说就像是满桌琳琅满目的甜点,令人心折。 她自觉扳回一城,愉快地笑起来。笑着笑着龙池就缩回了白石怀里,也不在意他身上此时还有未被流水冲刷干净的石楠花味,打趣道:“父亲好没公德,居然在这里……” 白石觉得理亏,不发一言,也忘了计较龙池心血来潮的使坏。他环抱着少女,只觉得自己仿佛也是从一场过于欢愉的幻梦中醒来,唯有怀中柔软温热的重量,并非如羽毛般轻盈,而是证实着美梦是如此、触手可及。
第51章 4-12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跑岚山跑得勤了,意外也“如期而至”。 正是有一日,龙池骑马进山入林,却在山林深处被不知是何人、亦不知是何物的生物攻击,落马摔下了山坡,幸而被茂密的树林掩映,才得了生机。 过了好一会儿,袭击者才陆续离开,而自龙池摔下马后就与她分开的七姬也寻了过来,在山坡上低低哀鸣。龙池在山坡底下回应、安慰它,最后又拜托它自己回去宅邸,记着路去寻人来救她。 七姬恋恋不舍,直起脖子打量了好一会儿四周,这才撒开蹄子,往来时的路奔去。 马蹄声远去,龙池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七姬颇通人性,而且与她天长日久地待在一起,总也该有些心有灵犀。她不奢求它真能听懂她的话、能搬来救兵,只期望它别傻站在这儿,活活当了靶子,还容易将人引到这山坡下。不过好在听上去它已经离开,后面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只是前面的期待……龙池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自己对它的期待不是多余的,而是能成真的。 心中刚起念头,腿上的钻心痛楚便又起了一阵。先前碍着袭击者还在周围,她不敢呼痛,眼下四下无人,龙池终于低低惨叫出来,虚虚抱着那条疑似断了的腿,额头背后都沁出冷汗。 没有骨茬,总不至于断在了里面,摸上去倒是没什么怪异之处。她面色苍白,却格外冷静,大脑还能思考:只是刚刚的袭击者是谁?若说是动物,未免也太像人形,而若是人……行径又与野兽太过相似。是哪族豢养的死士吗,为什么要突然袭击自己? 她思考不出所以然,而疼痛愈发剧烈。修格斯在旁边担忧地打转,靠在她另一只完好的腿上喵喵叫。龙池深呼吸,伸手摸摸它的皮毛:“没事……没关系的,很快父亲就会发现我们没回去,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不是吗?” 它焦躁地叼来树枝放在她手上,龙池疑惑地对着它挥舞:“你现在想玩…?” 修格斯摇摇头。 “嗯……也不能用这个固定我的腿,太细了,而且缺少材料。” 修格斯还是摇摇头,又叼来了许多枯枝败叶堆在她手边。 龙池想了想:“是要我生火的意思吗?” 它这才点点头。 龙池仰头望天,虽然还亮堂着,让她一时半会儿忘记了点火这件事,但她遇袭也终究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如今又耽搁了这么久,夜晚是否也已经在枝叶之后虎视眈眈许久了呢?她的心又悬起来,满腹不安地尝试起了钻木取火。 钻木取火并非是指火焰会从木头之间燃起,而是要用摩擦产生的热度去逐步点燃其他的枯叶枝条。龙池第一次尝试,格外手生,总也不成功,直到从傍晚到天黑、夜幕逐渐降临,才从枝叶中升腾起一股黑烟,让人感觉成功在即。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刻,火焰燃烧起来,即使无比微弱,也总算增添了那么一丝希望与生机。 修格斯叼走附近容易让火势不可控的可燃物;龙池徒手翻动火苗周围的草皮,让青草远离火源,顺利地把火焰限制在了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用作燃料的树枝,试图搭起一个小篝火,来度过接下来未知的时间。 修格斯静静卧在她怀里,小小的身体微微起伏,不知睡了没有。龙池低头,一条腿已经痛得麻木,换不得她更多的眼泪,只好轻轻地抚着修格斯,感受它柔软短毛拂过掌心的触感。 “其实我原本不想再养宠物的。”龙池忽然道。她知道修格斯说不定能听懂人言,从来没对它说过这些,不过今晚倒是气氛正好,她也无旁的事可以做,便挑起了这个话头,“从前养过两条狗,前一条被人打死了,埋都没埋成。我没见过它的尸体,说不定被人拿去做了饭菜,死无全尸。后一条是老死的,就埋在这……不是这,我的意思是就埋在岚山。” 听到最后一句,修格斯竖起的耳朵便又耷拉下去,显然是并不在意。 “我一开始以为我与养狗无缘,只会害死它们;后来我觉得我和养宠物无缘,它们都走得比我早,哪怕相处时再开心,在夹缝的时间里,总会想到它走之后的样子,也显得那段还未到来的时间变得难熬,就连当下都不那么快乐了。”龙池道,“养宠物,最好的时候是在懂得死亡之前,这样就有一段纯粹的愉悦,而从不去幻想结局。” “你是猫太好了,你不是猫也太好了。”龙池抱起它,像是抻长了面条一般,修格斯变成了一条猫——它金灿灿的眼睛看着龙池,像是懵懂无知,又像是无机质的金环,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龙池还没来得及失望,便看到修格斯柔软的腹部裂开一道口子,如它皮毛般的漆黑,却有着整齐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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