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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看了一眼这只“猫”，算是默认了。 行到山谷前，车马忽而停了。五郎从前头汇报回来消息，说是山谷内因为春日暴雨的缘故，本就狭窄的道路在昨夜一夜之间就被阻塞了许多，而且头顶山石泥土摇摇欲坠，并不适合车队经过——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要绕路。 为今之计，只有绕过岚山，从大堰川顺流而下、由湖进入才行。 白石也并非会无谓地拿生命冒险之徒，于是同意了绕路的建议，只是多要了一份地图，看看在路上会途径哪些地方。 除去少有人走的山道，便只会经过一处有人烟的地方——一个位于岚山外山脚下的小村镇，名为细丘泽。 龙池看着这个名字，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随后她想起来，这是近几年京都公子小姐们特别喜欢结伴出游的地方之一，尤其是在夏天，更是出行热门目的地。 不过是因为什么来着……她实在是有些忘了，貌似是因为祭典出名？ 反观白石，他倒是好像对这个村有些印象，并不像她似的过多在意。他又看了看地图，手指抚摸过其上标注的连绵水系——一条源自大堰川的支流贯穿了整个细丘泽——最后落到地图边缘，顺势把它卷了起来，放在一边。 “绕路的话，中午才能到细丘泽。”白石道，“今天大约要晚上才能进岚山了，薰这么早起，还是在车上休息一会吧。中午的时候我会叫你起来吃饭。” 龙池本就略有困意，闻言更是从善如流。她点点头，在白石怀里寻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靠上，便闭上了眼睛。 车轮滚动，尘土飞扬。在曲折的山路间，车队蜿蜒走向日上三竿，进入村落后才终于在正当头的春日暖阳下停步休憩。 而白石轻轻推醒龙池，捧着她的脸亲吻鬓边，提醒她已经是时候下车吃饭。她缓缓直起身，搓了搓脸颊唤醒五感——随后便闻到了车厢外传来的烤肉香味。 她惊喜地转过头：“午饭是烧烤吗？露天的那种？！” “如果不突然下雨的话。” 白石矜持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而龙池欢呼一声，轻巧地跃下车，抱着修格斯走到了正聚精会神盯着火焰与食材的五郎身边。 “这是从村民那里买来的蔬菜和鸡鸭。”五郎说道，“属下手生，暂时还烤不出好东西来。小姐要是无聊可以自己四处走走。” 他这么说着，面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而龙池微一倾身，便看见了他身侧放着的那几根焦黑的签子，上面串着同样焦黑的不明物，可见所言非虚。 龙池啧了一声，决定去找别的乐子。她举目四望，轻而易举看见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纪小上好几岁的女孩正好奇地站在七姬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七姬以及——它头上的一只猫？ 她仿似要确定什么似的，抬手捏了捏修格斯的后颈皮，确认它在之后才走上前去搭话：“你好……？这只莫非是你的猫吗？” 女孩看了看这匹威风凛凛的白马头上那只正蜷缩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三花猫，沉默了半晌，终于点点头。 龙池拍拍七姬的背，让它弯下脖颈凑到女孩面前——这样女孩就可以伸手把猫抱下来了。 女孩惊喜地看着龙池，说：“谢谢姐姐——这其实是老师的猫，是我问他借来玩的，要是还不回去就惨了。” “老师？” “是村里私塾的先生。”女孩说，“我们村的小孩都是老师教认字的呢，大家都很尊敬他！而且他人很好，会喂许多猫，这只是其中一只。”女孩举起三花，道：“也是有像姐姐怀里这只一样的黑猫。” 龙池抵抗不了毛茸茸，笑着问：：“诶？真的吗？那我想去看看——你能带我去吗？你的老师会愿意吗、” “好呀。”她说道，“老师的家就在附近，他和我们村的人一样好客，所以肯定没关系的！” 龙池记着白石的嘱托，于是拉来正和烧烤搏斗的五郎陪她一起去。两人一猫跟着小女孩和她借来的三花走上村路，没过多久就看见一间算得上大的屋子立在远处，竖起的烟囱中正冒出袅袅炊烟。 “我先去问问老师。”女孩三步并作两步奔跑起来，抱着猫跑向那屋舍，“拜托在这里等我哦——” 龙池和五郎闻言，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而此时，龙池怀中的修格斯却突然炸毛弓背，对着远处的屋子恐吓似地低吼起来。 龙池感受到修格斯的挣扎之意，手顺势一松：“怎么了？” 修格斯不安地在地上踱了几圈，随后咬起龙池的裙摆，试图把她往来的方向扯——是不想让她靠近房屋的意思。 五郎觉得稀奇，猜测道：“因为那里有很多猫，所以不希望小姐去吗？它还真是会争宠啊。” 地上的黑猫沉默一瞬，随即更加响亮却含糊的“咪咪”叫了起来。龙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道：“确实是不想我去的意思，但是为什么呢……” 她抱起修格斯，等女孩回来。 过了一会儿，依旧元气满满的女孩跑回来。似乎是因为运动的原因，她的脸颊上浮现出健康的潮红，却满脸心虚的歉意：“对不起哦…老师说他在招待客人所以不行。实在抱歉，让两位白跑一趟了……” “没关系。”龙池不以为意，笑着安抚道，“我们临时叨扰，才是没有礼貌，应该的。” 五郎在一旁立着，这时却突然开口，满脸向往地问道：“招待客人啊…真好，一定备好了很多好吃的酒菜吧？不像我只能现烤还总是烤焦……” “没有哦。”女孩说，“都是自家种的小菜，也没看到酒坛子…啊，我还是更想吃肉呢。” 由于是饭点，女孩也要回家吃饭，于是很快就与他们道别，充满活力地跑向了村子深处。 而此时，四下无人，五郎才终于说道：“小姐，她回来之后，身上沾了血味。” 龙池沉默半晌，问：“……你觉得有必要查？” “小姐住在岚山，万一不像上回似的短居，那就少不了进村，属下觉得有这个必要。”他说道，“也请小姐至少不要靠近那户人家。” “明白。”龙池又沉沉看向那一栋安宁静好的屋舍，心不知为何、仿佛接收到了什么冥冥之中的感召一般下坠了几分，再也不复适才的轻松与期待，“你也小心，不要一人冒进行动。” 五郎低眉敛目：“属下自然明白，多谢小姐关心。只是、小姐总把属下当从前的年轻人，却总是忘记属下和白石大人其实是同龄人。” “……是啊，五郎也已经是为人父了呢。但是——”龙池侧头看他，在怅然的语气之后狡黠一笑，“五郎其实也并没有说这个的资格吧。” 他心有灵犀地也笑了，随后——该说是掩饰呢，还是偶尔腼腆地——低下了头。 “也是。在属下心里，小姐也总是还像小孩一样……可见属下也是没有资格这么说的。” 龙池笑着拍拍他的肩，迈步回营。
第49章 4-10 见老家主的时候，龙池心虚地跟着白石喊了一声祖父。紧接着前者满含威势瞪过来的一眼就吓退了她，让她躲到了白石的身后。 老家主：“……” 白石被她抱着手臂，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中满是袒护：“祖父有什么气冲我来，不要为难薰，到底是您的孙媳妇。” 老家主冲他俩吹胡子瞪眼：“哪有心思这么大的孙媳妇！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养女都敢拉上床！” 白石脸上流露出尴尬：“这个……其实还没有。” “你还想有？结婚之前都不许！” 龙池眼见着话题越跑越偏，赶紧扯了扯白石的袖子，用眼神和表情传递疑惑：他这是生气了吗？怎么不像生气呢？ 白石微微摇摇头，让她先松手、回房间安顿。龙池向来听话，但也是一步三回头，终于还是消失在幽静长廊深处。 而她离开后，老家主也不复先前的样子，不再是精神奕奕的质问，而是令人更觉沉闷压抑的沉默。 最终还是白石先开口：“祖父还在生气吗？” “生气如何，不生气又如何。”老家主道，“我又改变不了你的主意。” “……”沉默一会儿，白石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笑了，“祖父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愿意同意的。否则刚刚便不会在薰在场的时候表现成那样——一个活泼的，小老头似的生气的样子，也是真正像她长辈的样子。” 老家主移开视线：“我又不讨厌她，只是未免还有不甘心。” 白石轻舒一口气，随后“得寸进尺”地问道：“祖父，我其实还有一桩考虑——薰既然是孤儿，我想让她日后从岚山出嫁。” “……你们已经谈到这份上了？” “……薰还没松口，是我想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错，显然是迫不及待。老家主看他一眼，还是答应了下来：“我没意见，只是为何要这么麻烦，你在京中买一套宅子是一样的。” 白石沉默一瞬，才道：“当时老爷子在大堰川边第一次见到您，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实情，而是说他见的是未来亲家。是我私心，想留一个念想，也算他铁口直断一回。” 闻言，老家主长叹一声，摆摆手算是默认。紧接着又问：“那你们日后子嗣的事情……？” 白石心中一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我找大夫看过了，实在是我身体不好，未来恐怕子嗣艰难。” 老家主：？ 白石继续道：“不过无妨，我已经收养了好友的儿子，有意将他培养成继承人。在带孩子这方面的事上，还望祖父教我。” 老家主：？？ 因着白石也是他收养来的，老家主到底也摘不出错，只隐隐觉得白石说自己“子嗣艰难”多半是诓他的——否则前头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大夫能诊断出来呢？多半又是为了龙池撒的谎。 老家主本想发作，但又想起自家那位在生子时一只脚都踏入了鬼门关、好不容易才被拉回来的妻子，又无话可说了。 到底还是有亲情，怎忍心他们受同样的苦。 老家主心有不甘，也心有郁郁，便提起拐杖，气闷地挥舞着把白石赶了出去。 白石轻松躲过，站在门口向他作了深深一揖，才转身离开。 随后的日子平静，并没有什么可拿出来称道的。只是换了个工作环境——从面对竹柏到面对湖光山色罢了。 只是倒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潜心工作的从白石一个人，不知何时变成了白石与龙池两个人。他们整日泡在书房，共同批阅着从京都传来的公文。 原先并非如此。一开始龙池只是承担着一个磨墨、倒茶、红袖添香的角色，但随着她表露出对公文的愈加浓厚的兴趣，白石也开始放给她除了“能看公文”以外的更大的自由——能提出意见，能获得白石的讲解，以及最终，能坐到他身侧在他的监督下提笔写下批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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