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劝道:“吃这么快对身体不好。” “我不仅吃得快,还要吃完就去洗澡。”龙池站起身,打算将计就计——这么个男人放在眼前,谁不动心——拍了拍他的脸颊,道,“不然怎么中父亲的美人计呢。” 白石少见地红了耳垂,不知是羞涩,还是耻度爆了表,总之那神情让龙池心情很好。她弯腰低头亲他一口,这才拿起斗篷离开。 当晚,阴阳颠倒,男色可餐,春红床更暖,小别胜新婚。 接下来几日,就仿佛先前的矛盾都没发生过似的,该一起睡的两人还是一起睡,该同出同进书房的两人还是一起出入,甚至白石心情好得都能去衙门、去御所了。公卿合议上一席两人,前所未有,却无人敢置喙,只能低头当鹌鹑。一开始还有些不长眼的人以为白石是要重回政坛了,故而多次越过龙池向他汇报,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后才明悟,又转投龙池。唯几个傻的转不过弯来,白石只得在会上直说,叫他们还按往常一样,不必看他脸色,只当他不在便是。从此,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龙池本以为两人就要这么相安无事下去了,哪知新年,合朝觐见,白石在宴上给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臣几年来缠绵病榻,精神不济,向陛下求移病休。”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几乎集中在龙池身上。龙池没听他漏过口风,现下也只好强笑着附和:“夫君确实体弱,并非不顾社稷,还望陛下恩准。” 御座上的天皇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反而扔个更大的炸弹:“爱卿与朕同心同德,今尤如此。朕亦有效先皇退位之意,欲传位于皇弟。爱卿移病解官一事,当与新皇商议。” 此话一出,无人不认为摄家荣宠殊盛,这不仅是保白石的官,还是保摄家在新皇处仍有一席之地——高贞宫亲王可并非摄家女所出。 此时不管君臣相得,龙池与高贞宫在座下交换眼神,倒是高贞宫先举杯祝酒。龙池微愣了愣,也不得不笑着应了。 席散,诸人归家。白石心情倒好,揽着龙池玩她的手指,扣在手里不放。龙池在外头还一副好脸色,时不时能掀起帘子应付一下名媛交际——她们的夫婿以为她就此倒了,所以才让家中女眷来同她招呼,龙池恨恨地想,不到最后还不知道呢——回到院子里她就垮起一张脸,问白石他今日闹这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石将人拉回榻上坐着,又倒一杯温酒递到她唇边,和这些日子里常做的一样。龙池低头喝了,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被白石这段时间整日磨墨点香端茶送水——甚至在床上都妥帖的温柔小意给骗了,他的最终目的一直都是要在今夜新年宫宴上给自己当众来这么一耳光下下面子,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命运威势无论再怎么风光,到头来还是在他掌心里的玩物,作不得数。 她盯着他,目光淬了火似的,想要一个解释。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忙着设立检非违使的事情,忙得人都瘦了。”白石坐到她身边,温言软语,手抚过她脸颊,把她一绺长发别到耳后,“它是你这么久心血,我想着未来有朝一日建成,是该把控在你手里,不让人染指的。” “既知道您还……”龙池话说到一半,忽然讲不下去了。某种政治上的直觉堵住了她的嘴,她心里生出了个疑窦,对准的却并非面前的男人。 “公卿合议之首,检非违使之母,薰,若你是个出自摄家的男人,若陛下与高贞宫亲王的野心再小点,又或是幼主在位,那集于一身,也未尝不可。” “若你并非女子,或是并非我的妻子而是皇家的媳妇,那留你与我分权制衡,也是他们能容忍的。”白石看着她,眼中带着悲伤,“因为你是我的妻子的缘故,所以你要更受到限制——你甚至本不该代我行权这么久的。” “但是薰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人,所以陛下和亲王忍耐你这么久。然而政客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非此即彼,今日不是我辞官,就是你来日要将检非违使吐出去——我知道你志向在哪里,我也知道就算你说要将权柄握在手中才有退路,万一真到了二选一的境地,你还是会选我。” 龙池的眼珠颤了颤,像是星星闪烁。 “我前些日子去御所见陛下,他和我说了这件事。我还没从宫门里走出来,就做好了这个决定——会有比我更有野心的摄家子弟去争左大臣这个位置,去争未来天皇外祖的身份,而你,你不会再作为我的妻子参与政事,而是作为足够优秀的你自己。” “薰,检非违使比弹正台势大,比刑部直言,有德者方能居之。但这个位置也太危险了,弹劾缉拿百官,是为天下群臣之敌;直属天皇,或有媚上欺下之讹。我选择你,而不是安安稳稳地当我的左大臣,是兵行险招,一如当年。” “我是个会爱上你的人,所以那个时候失败了,但我没后悔过。”白石侧身,慢慢躺在她膝上。他感到有似乎冰凉似乎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像是春日时节的雨。他感觉自己被龙池抱住,沉重柔软的玫瑰香压在他身上,像是云雾一般,遮住他所有视线。 白石想起龙池的样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到现在。她洗手做羹汤的样子很美,全无烦恼玩乐的时候也很美,俯首书卷中是,纠结苦恼亦是。她像是做什么事都散发着光辉,尤其是当她投入在感兴趣的领域的时候,也曾经舌战群儒到他只能三番五次递茶而不忍插话,也在书房里与上门拜访的高贞宫亲王研读唐国律书新注,看着看着就争辩起来,不落下风。 他已经位极人臣了,没有更多的权力欲望。但仅仅在她身上,他不忍在看到她曾如此耀眼之后,还为着许多虚名去剥夺她的光辉,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天皇给他的选择,未必不是阳谋。但他并不是天皇所想的那种人,或许曾经是吧,但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可以放弃曾经豁出命来才夺得的这许多。 白石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他把自己放在了龙池最害怕的境地里,无论是权力上还是感情上,都是如此。但他并不讨厌这种危险的感觉,正如同他愿意纵容龙池数十年如一日地在他掌控地带边缘试探、并不断拓宽边界。人生是一场赌博,而他的运气总是很好。 白石撑起身子,扳正龙池双肩,掀起她的刘海,果不其然看到一双因流泪而发红、更显可怜的双眼。她抽抽噎噎,像只小猫偎在他怀里。白石抱着她,知道自己成功了——这只或许曾经游离过的风筝,再次被他牢牢地攥在了掌心。 …… …… …… 若干年后。 今天是个好日子,既是白石的寿辰,又是天皇陛下为太子与摄家女赐婚的吉日。从先皇的太后,到如今的中宫,和未来的太子妃,摄家一门三后的荣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而,最风光的并非当今的国丈兼任未来的国丈,而是那位明面上已经离开政坛很多年的摄家现任家主。这么多年来,他唯有一子,曾有一女,一门三后的荣耀在血脉上与他全然无关。然而,人人都知道他有个铁面无私,百官战栗的妻子,他也总是以此为荣。 正逢其时,不免有人问他:“这么多年来,可有后悔过?” 白石酒后微醺,笑问他什么意思。那人也笑说:“若是当年大小姐嫁入皇家,现如今一门三后、太政大臣,不全都是您的荣耀吗?如此这般,才叫大丈夫在世,人生圆满呢。” 白石没理他,只看远处一道渐行渐近的身影。来人是个女子,也不年轻了,然而容色殊绝,风采依旧。她是一颗投进深潭的石子,一道无声处的惊雷,行走之间人群自动分为两股,问好声阵阵。 她走过来,像是星星落在他眼里。 哪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圆满的呢? 他举杯,向着天幕下最近最亮的那一颗星。 “この世をば わが世とぞ思ふ 望月の欠けたることも なしと思へば。” ——此世即吾世,如月满无缺。 ---- *搬一下隔壁的……终于赶上了,打消消乐忘记时间了* 其实最开始这只是一个为爱退休的故事,只不过最终回归家庭的不是妻子而是丈夫。总之是延续了主世界线中“绝不会放弃事业的女主”和“会为了她愿意金盆洗手的男主”的设定。 至于前面为什么多了这么多剧情呢……我也没什么头绪但反正是写了,所以最后反而觉得有点累了后劲不足大概是我的报应()
第五章 的核心是:权力可以是靠依附别人而取得的,被权欲熏心的也可以是任何人。我的女儿龙池她可以不高洁,可以不出尘,她的野心比所有人都大都丑陋,以至于连“纯洁”的爱情都可以选择放弃。她只是被打动了,因为白石做了很多她不敢想的退让。她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如果白石打算收回她的权力,她是要想办法去阻止、去和他斗的,哪怕结果是她必输。这也是书名的由来(养出来一个野心篡权的老婆,怎么不是心腹大患呢)。但是白石并没给她这个机会,他不介意不战而败。如果只是交出权力就能让她感动愧疚死心塌地,他不介意这么做(或许这也是年上的阴谋)。他已经过了想逐鹿的年纪,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也不仅仅只是幻想,他反而是那个更超脱的人。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两个人抛开所有事情一起去周游整个国家,甚至去唐国,还有更西边,他是真的想一起退休。(养子:?) 他的权力通往不需要权力的个人自由,龙池的权力通往理想的群体自由,前者的目的已经实现,而后者还需要将其作为手段使用,所以绝不会放弃。她其实是个会为了生计放弃理想,又会为了理想放弃爱情的人,很无情,又似多情。所以她的那个Mr.right要么是能让她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要么需要做出和她同等又相反的牺牲才能承托住她。主世界线的白石是前者(或许未来不再是了),而在这里是后者。 最末尾的诗句是真实存在的,那是我写作时的参考人物在达到权势顶端的时候所作的诗句。但每个人的满月都不同,龙池直到她生命的最后都会去追求那个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完美月亮,而在白石的眼里,她就是他的千年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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