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把衣服一解,露出胸膛,上面纵横交错着四条刀疤:“我不是瞎说,是吃过大亏,险些死了。” 铁珍珊点头:“我也是吃过亏的。” 话说到这里,四人又都看向了晋王。 晋王走下来,站到地图前,伸手指了过去。 “力不能敌,就以谋略成,古有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今日,也请诸位以一叶舟为本王东封南津关。” 他手到之处,正是西陵峡南津关。 西陵峡壁立千刃,大峡中套着小峡,河道狭窄曲折,滩多水急,稠如竹节,水面下礁石林立,十分难行,一到汛期,更是惊险。 “诸位刀剑加身,功夫深厚,当为英雄,却做贼寇,何不与本王一起,存血气、起刀兵、争天下!” 四位当家被晋王的威严所摄,都肃然起来,他的手指成了刀锋,将带着他们掀起第一场巨浪。 本已凉了的血再次热了起来,四位当家竟生出自己是军中大将的错觉。 天心一拍桌案,高声道:“干!” 他自地上拎起一坛美酒,拍开泥封,一饮而尽,酒水打湿了粪扫衣,他也毫不在意。 白鱼和童鹏也站起来,筛两碗酒,对着晋王一敬,喝了下去。 铁珍珊坐着没动,黝黑的面庞抑制不住的兴奋,两只眼睛亮的像火光,直射晋王。 这个时候她不想喝酒,只想上去把晋王狠狠咬上两口,再一起睡上一觉。 鄂州热血澎湃,张旭樘却是越走越冷清。 他拿着扇子乱逛,形单影只地走到瓦子里,在一座小勾栏前停下。 里头正唱遭盆吊没兴小孙屠。 他进了戏棚,看台上舞的眼花缭乱,扮官妓李琼梅的那个戏子,秀美可爱,体态轻盈妖娆,底下人一片叫好,他就大摇大摆进去坐了头一座儿。 戏唱到头,李琼梅就去托了盘子,唱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 唱罢,第一个行到张旭樘跟前,目光一扫,就知道这是个大财主,柔声道:“看官,请赏个头利。” 张旭樘取出十两银子放到盘子里,并不动手脚,只是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两遭。 李琼梅羞答答的在戏棚里走了一圈,对着张旭樘飞了个眼儿,就往戏房去了。 张旭樘起身跟了过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贫婆贱狗”的乱骂,骂声里又夹杂着笑声。 张旭樘驻足细听。 “那个书生怎么说呢?” 一个女子就学男子的腔调:“我的心都让你哭碎了,可父母之命难违,我又不能抛下母亲,否则就是和你一起去死也甘愿。” “啧啧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那女子又学了许多甜言蜜语,惹的众人哈哈大笑,吵架的也不吵了,都来听。 “那男人我说出来吓你们一跳。” “是谁?” “就是前些日子,在花茶楼和江乾共嫖的茶叶商人,两个人为了争一个,还闹了官司。” “是黄文秋啊!” “呸,我听别的茶商说了,他进大牢是因为卖私茶,后来他娘去宋家,请李太太往王府说项,才给他放出来。” “什么李太太,是宋太太!” “黄文秋为了报恩,求娶宋太太家的大娘子,我还以为是段佳话呢,没想到竟然另有别情。” “他们在哪里呢,我也去看这对怨侣去。” “我是在河边遇到的,眼下不知道这对野鸳鸯飞到哪里去了。” 李琼梅听了一回,没见张旭樘出来,走出来一看,哪里还有张旭樘的影子。 原来张旭樘去找野鸳鸯了。 只要是和晋王相关的,哪怕是蛛丝马迹,他都不会放过。 河岸边游人如织,一轮明月,清光四射,江涛滚滚,拍打堤岸,正是好去处。 顺着堤岸往险处走,越走越僻静,行人渐少。 张旭樘走了两刻钟,就听到女子低低的呜咽之声,悄悄走近一看,是个妙龄女子掩面痛哭,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有了怨女,却没见痴男。 这女子正是罗慧娘,她哭的够了,擦了把脸,垂着眼睛往回走,连张旭樘跟在她身后都不知道。 等她找到丫鬟回家去,一辆马车停住,帘子打开,严幼薇从里面探出脑袋来:“她哭什么?” 齐虞也在里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我们去宋绘月家里你还记得不记得……” 她手舞足蹈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那个姓黄的要和宋绘月成亲了,她肯定伤心啊。” 严幼薇疑惑道:“算起来她是官家女子,可比宋绘月强多了,黄文秋怎么不娶她而是去娶宋绘月?” “那谁知道,我和你说,宋绘月真有点疯劲,有一回我大姐不小心说了宋清辉的事,宋绘月差点伤着我大姐。”
第二十九章 随便看不要钱 张旭樘混在人群里,跟在马车后面,听了一肚子八卦。 回家后,他先见了湛士昭。 湛士昭禀报道:“二爷,天星阁下面那几个人没找到,问阁下的人,都说一转背就不见了。” “算了,”张旭樘喝了口茶,“明天你仔细打听打听宋家,宋大娘子孩童时起就在王府玩耍,分量和谢川比起来,应该差不了很多,有个叫黄文秋的犯了私茶的事,还是宋家去求的王爷。” “是。” 湛士昭把人撒了出去,打听了两天,回来对张旭樘道:“刚来潭州,宋大娘子和晋王爷还亲密无间,后来宋大娘子长大,宋太太又是寡居,来往就不多了,您说的私茶那回,宋大娘子也是找的谢川。” 张旭樘点了点头。 孤儿寡母,倚草附木,只能扎紧篱牢,才能不让人趁虚而入。 只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起来。 湛士昭接着道:“谢川的夫人,在外倒是对宋家母女十分照顾。” 张旭樘倒拿着折扇,用扇骨敲了敲眉心,细问:“宋大娘子的婚事,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 “王府那边并未见什么动作。” 张旭樘闭上双眼,搜肠刮肚想了一遍,依旧没有想出自己心中那根刺从何而来。 也许是遗忘了最关键的一句话、一段文字、一个人,只要能想起来,就能云开雾散。 思索未果,他睁开双眼,将此事先放在一旁。 世事往往如此,就是需要那灵犀一点,此时不到,自然有到的时候。 “宋家住哪儿,我去会一会。” 湛士昭道:“横鱼街,不过眼下他们并未在城中,说是我们来潭州第二天,他们就去了梅山县。” 张旭樘打开扇子摇了摇:“定下了婚事还往外跑,难道是中秋节要在梅山县祭奠亡者?你去问问,往年他们是在哪里过的中秋。” 湛士昭早已经打听得清楚:“今年是头一回。” 张旭樘冷笑道:“倒是都把我当蛇蝎一样避着。” 无关要紧的人蜂拥而至,至关重要的人却一个都寻不到,真叫人心烦。 湛士昭道:“宋太太应该是将宋祺之死铭记于心,不仅远离晋王,见我们入城也是避之不及,我看宋家可以划去了。” 张旭樘虽然点头,神色却依旧凝重,将手边小报翻看了几份,站起来道:“找人去梅山县盯着,要是她们有意离开潭州,直接杀了。” “是。” “我去醒醒神。”张旭樘出了书房,径直去了后院。 后院里灯火辉煌,满悬彩绣,遍插鲜花,那几个伙伴已经还了家,闹的丝竹管弦齐鸣,十分聒噪。 张旭樘随手摘下一朵千丝万缕的黄菊插在幞头边,嘻嘻哈哈的走了进去。 这一夜直闹到五更方散,城外各县在家中赏月的多,也歇的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银霄就起来了,装两箩筐竹筴,挑着高肩担子去路口卖。 梅山县多的是崇山峻岭,山路不好走,昨夜许多探亲的人宿在县城里,今天必然要出城,他只在庄子下的路口坐定,就可以做成生意。 他已经连着卖了三天,今天再卖一天,剩下的再卖个两三天,就能把宋绘月弄的这些消遣之物卖光。 庄子外面只有一户人家,宋家的庄子平日就是请他们洒扫,庄子上出的粮食也都给他们。 银霄找了块石头坐下,拿着把柴刀慢慢磨一片厚竹。 那户人家家里闪出个七八岁大的小童,跑到银霄身边看了片刻,问道:“银霄哥哥,你是在做什么?” “弹弓。” 小童“哦”了一声,看了片刻,又道:“好像牛丈丈家的大弓。” 银霄做的弹弓也是竹反曲,只是配双弦,弦中间用丝编弹槽,可装三个泥丸。 小童看的很认真,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你进去喝茶吗?” “不去。” “哦。” 小童干脆蹲在他身边,津津有味看了起来,浑然忘记家中有人望眼欲穿。 屋子里的小娘子穿新衣戴鲜花,人在窗前坐,眼睛和魂却往外钻,一直钻到银霄的身上。 渐渐的,她就看的痴了。 她不过十四岁,成日里颠着两条腿忙东忙西,喂猪喂鸡种地除草,天生的带着一股子野劲,如今银霄来了,她娇俏的给银霄端了两回茶,端出了无限的情思。 她摸摸自己的脸,不白净,再摸摸自己的手,也不细嫩,自己察觉出了一点不妙,于是开始学那闺中娘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这点小心思,瞒不过自家娘亲。 妇人看着女儿颠三倒四,有心要管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银霄从头到尾,都没和她姑娘说过一句话呢。 总不能怪他生的太好了吧。 他往那石头上一坐,身长体健,剑眉凤眼,满地的草叶都成了刀剑,把他凛冽地簇拥在了中间。 大山越是沉重威严,他的面容就越是沉静,妇人自己也几乎看的入迷。 可见也不是自己女儿的错,这谁不爱看呢——又不要钱。 银霄在这里卖了半天竹?,两文一个,从日出卖到晌午,便卖掉了。 不过半天的功夫,里头那位小娘子,已经含着羞意请他喝了两回茶。 银霄若有所思回到庄子里,到了第二天,挑着满满当当一个担子,一口气走到县城里去,摆开来卖的干干净净。 卖了回去,他也绕着路走,从山边小路健步如飞的上山,回到庄子里。 宋绘月见了他就问:“你去哪里卖了?” 银霄垂着脑袋摆弄扁担:“县里。” “跑那么远干什么呢?” “卖的快。” 宋绘月看不到他的脸,笑道:“你别害羞,我已经知道啦,李婶婶今天来找过阿娘,阿娘让我问你的意思。” 银霄抬头,眼睛里干干净净的,神情很坦荡:“您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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