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看到地窖里养的“小狗”,不愿意在尸体旁边吃饭,也不喜欢拿刀去杀人。 如果不姓张就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他可以不姓张。 “张子厚!”张旭樘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冷汗从背后层层的冒出来,“你不要糊涂……我们是张家人,你要记得自己是张家人……” 他的声音带着祈求的哭腔——宋绘月,这一招可真狠啊。 “你翁翁曾经是执宰,张家是权倾天下的张家!你怎么能背弃自己的家……” 他胸膛里一阵阵憋闷,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青白的面孔涨成了紫红色,胸膛剧烈起伏,然而发出的咳嗽声却十分空洞。 他想要从银霄手底下挣扎出去,把张子厚重新拉回到自己身边,然而银霄力大无穷,他只能不断蠕动,在不间断的咳嗽声中抬眼去看张子厚。 田吉光已经抱着张子厚上了马,在宋绘月的吩咐下策马离开。 “张子厚!” 张旭樘声嘶力竭的嚎叫,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眼睛鼓胀着全是血丝。 绝望席卷而来。 张子厚年纪太小了,一旦改了姓,他就会忘记,会忘记自己的出生来处,张家将彻底泯灭。 “我来动手。”宋绘月取出尖刀,往前一步。 银霄把张旭樘提了起来,让他面对宋绘月站稳,只需要宋绘月抬手,刀子就会刺进张旭樘心口。 然而不等她动手,张旭樘忽然猛地张开嘴,用尽力气,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死也不会死在别人手里! 在巨大的力量之下,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了宋绘月满脸。 同时他伸出手,用力往前一抓,试图抓住宋绘月的手,手伸到她面前,又力竭的垂了下去。 银霄松手,张旭樘的尸身摇摇晃晃倒了下去,脸上挂着笑意。 他是死在自己手里,败在了自己手里。 宋绘月抽出帕子,粗略擦了擦脸,盯着张旭樘的尸体,随后转身离开:“回家。” 等到马车一离开,藏在暗处的野狗闻着血腥味蹿了出来,对着无人收敛的尸体开始肆意撕咬。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一章 久别重逢 张旭樘的死没有惊起任何波澜,就像是水归于水一样平静。 第二天一早,宋绘月就带着银霄和李俊去晋王府接宋清辉。 遗诏已发,如今晋王已经是新帝,在举行先帝丧礼的同时,择日登基,只是登基之前还得封禅祭天,大赦天下,再加上燕王在天牢中自缢而亡,晋王和谢家父子都在宫中忙的不可开交,王府这座潜邸如今只剩下内侍坐镇。 宋绘月畅通无阻的见了宋清辉,宋清辉在王府望眼欲穿,此时终于见到了姐姐,立刻紧紧抱住她,嗓音嘹亮的表达了自己的兴奋之情:「姐姐!你怎么才来?我都要想死你啦!」 宋绘月笑着握住他的手:「你的头还疼不疼?」 「不疼,」宋清辉摇头,又怕宋绘月不相信似的使劲一摇头:「走啊,姐姐,回家。」 说完,他又看向银霄:「银霄,你又长高啦。」 银霄带着笑意点头。 「走。」宋绘月不顾内侍阻拦,把宋清辉带出了晋王府,没有直接回州桥,而是沿着曹门大街,到了林姨娘和谭然住的那个小小宋家。 两边的香铺还开着,林姨娘在院子里绣花,谭然则是动静很大的扫院子。 院子里还很长往昔的模样,林姨娘和谭然把这里收拾的很干净,宋清辉一跨进去,立刻感觉到了熟悉,并且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里才是他的家,晋王府再好,也不是他的家。 「姨娘,我回来了。」宋清辉高兴的叫了一声,大步流星往林姨娘身边走。 林姨娘让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宋绘月姐弟,后面还站着个银霄和李俊,顿时眼泪夺眶而出,丢开手里的绣活,上前狠狠抱住了宋清辉。 「我的大娘子!大爷!」 她用自己那美妙的嗓音痛哭流涕,哗啦啦的流眼泪,在嚎啕声中夹杂着对宋家姐弟的思念和牵挂,诉说之余,眼泪不曾停歇,抱了宋清辉又去抱宋绘月,还想抱一抱银霄——手伸了一下,立刻调转方向,回到了宋绘月身上。 她滔滔不绝的哭和说,谭然站在一旁,本是万分激动和感慨,然而在林姨娘哭了半个时辰之后,他那满肚子的激动让她的眼泪活生生给冲走了。 好不容易林姨娘止住了哭声,又大声让谭然出去买肉买菜买鱼。 李俊在宋家吃过一段时间的饭,对林姨娘的手艺很是认可,连忙追加了一个酱卤猪头。 「好,做猪头,都做,都做!」林姨娘心里满满当当的有了奔头。 她又打开宋绘月住的厢房:「大娘子快进去坐,里面都干净,我隔三差五就打扫的,您就住这儿吧。」 说完,她急急忙忙跑去厨房生火。 宋绘月在厢房转了一圈,见屋子和自己离去时没有分别,又去宋太太住过的屋子里看了看,也是一如往昔,她伸手摸了摸花瓶里插着的两朵绣球花,忍住了心中酸意。 而宋清辉已经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箱笼,取出自己的线衫往身上套,在发现套不进去之后,他忍不住转向床边:「阿娘,我也长高啦!」 屋子里无人回应,宋清辉放下手,把衣服叠好,小声嘀咕:「阿娘去见阿爹了。」 他很快就扬起头来,非常快乐地跑了出去——小杂房里有宋绘月编的竹蜻蜓。 他带着竹蜻蜓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李俊搬来椅子在院子里坐下,心里生出一点难言的感慨——回来了,也回不去了。 银霄也搬来椅子让宋绘月坐下,林姨娘匆匆从厨房里出来,让银霄帮着搬来小几,往小几上放上茶点。 宋绘月端起茶杯一看,笑道:「咸姜丝,姨娘自己晒的吧。」 宋清辉闻言,一 本正经地回了头:「我不喝这个茶,我要喝糖荔枝。」 「好,姨娘给你泡,」林姨娘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大爷爱的不得了,「姨娘还给你捡滴酥,大爷没瘦,还长高了,大娘子瘦多了。」 宋绘月笑道:「我也长高啦。」 李俊喝了口茶:「我也长高了。」 林姨娘立刻道:「你年纪一把,应该高不了。」 李俊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我还很年轻呢。」 宋绘月喝了茶,站起来继续在不大的院子里溜达,走到水缸边都能站着看半天。 她还记得谭然过日子总是精打细算,每次去方井打了水回来,都要买上一屉大包子做早饭。 银霄跳上屋顶,去归置屋顶上的瓦片,厨房里林姨娘使出煎炒烹炸的手段,谭然一趟趟的往院子里扛东西,又把多的活鱼养到水缸里,宋清辉拿着树枝捅鱼,李俊摇晃着扇子,怡然自得。 晚饭过后,宋绘月告辞离去,任凭林姨娘万般挽留,她也没有留下。 宋太太不在了,她又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呆在这里,这里再熟悉,对她而言也有了几分陌生。 林姨娘的热情和眼泪,都让她感觉到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同时也感到了隔阂。 她住在这里,反倒有种做客之感。 宋清辉也随着她而走——家在他的心里既是熟悉的一草一木,同时也是熟悉的人和气味,宋绘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 晋王坐在文德殿中,看着御案上的官袍和禁军总指挥使令牌——银霄辞官,与此同时,晋王府中内侍传来消息,宋绘月带走了宋清辉。 谢舟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新制的龙袍,有心想让晋王一试,然而还是牢牢闭了嘴。 晋王起身,站在窗边,呆着脸看外面。 天光渐暗,云层变厚,夜幕降临,月未出,星光不至,一如过去无数个夜晚,都是如此。 他在想宋绘月。 张旭樘已死,张家灭亡,宋绘月的仇已经报了,她是要回潭州去,还是去定州? 银霄一定会跟着走,李俊应该也会跟着走,只有自己处心积虑,算盘打的叮咣作响,到头来却是孤身一人。 回想起在潭州的时候,宋绘月躲着他,他费劲心思追着她跑,倒是很快乐。 那个时候,银霄还只是宋绘月身边一个野小子,除了能打,显不出丝毫的智慧,如今他才知道这个野小子有多聪明。 当真是大辩若讷,大巧若拙。
第五百零二章 流光且徘徊 “我出宫一趟,”晋王看向谢舟,“龙袍的事情放一放,先让你父亲拟出大赦名单,丧事也要先办。” 谢舟点头:“陛下出宫,多带人手。” 晋王点了黄庭跟上,又带了禁军随身,白龙鱼服出宫,先去了一趟晋王府取东西,随后去了宋家。 宋家上方挂着的是楼府的牌匾,门照旧关着,敲了也没人开,只能爬墙。 晋王掖起袍子,爬墙而入,脚刚落地,就让银霄吓了一跳。 银霄抱着胳膊站在厢房门口,目光冷冷的盯着晋王,随后大步逼近,低声喝道:“滚出去!” 晋王拦住身后意欲上前的禁军,低声道:“我只是来和绘月说说话。” “你选过了,”银霄压低声音,“你不应该再来纠缠大娘子!” 晋王往后退了一步,退到墙角,正想说自己不会纠缠,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宋绘月站到了正房门口。 “王爷?” 她揉了揉眼睛,走上前来,在见到晋王之后,有一瞬间的呆滞。 自从宫变过后,晋王成为新帝,她想起晋王时,总有种遥远之感,好像和晋王此生都不会再有来往。 然而再见到晋王,和晋王的那些往事立刻涌上心头,幼年时的逃亡和相互依偎,长大之后的点滴,都让她无法漠视他。 他还活着,成了新帝,一切苦难都有了回报,就足够让她欣慰。 她深深道了个万福:“陛下。” 晋王连忙上前扶她,两手都是汗津津的,眼珠在她脸上一刻也移不开,口舌在此刻变得笨拙无比,只能干巴巴道:“不要多礼。” 宋绘月直起身来,瞳孔里有风有雨,动荡不定,目光落在晋王身上,便像是下过一场滂沱大雨,灵魂回到了六岁那一年,两人在大雨之中狂奔,奔向生,告别死。 晋王低声道:“请我喝杯茶吧。” 宋绘月点头:“您请进。” 正房里点起明亮的灯火,李俊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银霄和一根棍子似的杵在门口,便放心的把脑袋缩了回去——他怕晋王一时鬼迷心窍,会把宋绘月掳走。 灯火一亮,宋绘月才将晋王看清楚,两人对视一眼,都有几分失神。 晋王依旧是衣冠楚楚的旧模样,白衣胜雪,面容也还是那般迷人,然而在短暂的时间内,就有了浓浓的疲态,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显出了锐利和不容置喙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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