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晏清了清嗓子,颇有些自得道,“公主有一个儿子。” “我的。” 关素卿:“……” 他尤觉不够似的,侃侃而谈,“那小子滑头的很,我险些降不住。他还小,玉不琢不成器,偏偏公主舍不得,我也心疼。” 他叹息一声,“为人父,方觉艰难啊。” 关素卿嘴角抽搐,行了,他终于知道好友今日犯什么病了。 不过这么多年,他也算苦尽甘来。炫耀就炫耀吧,他乐得捧上两句,“好好好,恭喜谢兄喜得贵子。” “不知什么时候能喝上谢兄的喜酒?也算圆了兄弟当年的遗憾啊。” 当年谢时晏成婚时,两人并不相识。好友嘴里一直念叨着要再娶公主一回,如今两人解除误会,还有个孩子牵绊,真是可喜可贺。 他问道,“你把当年的事和公主解释清楚了?” 谢时晏眸光一黯,随即摇摇头,“并无。” “不妨事。” 他轻声道,“当年……算了,反正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对她好的。” “这些陈年旧事,就不惹她伤心了。” 关素卿当即直起身板,正色道,“谢兄听我一言。这夫妻之间,还是坦诚相待为好。听闻公主在黔州受的委屈颇深,总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谢时晏眸光一寒,狠声道,“当然!那黔州刺史尸位素餐,擅自克扣公主份例,任由她被恶贼欺侮……其贪.腐成风,横征暴敛,死不足惜!” 包括当年所有让公主受委屈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关素卿不赞同地看着他,紧缩眉目,“谢兄,我不是说这个。那淮州刺史犯了错,自有律法惩处,但不代表这就完了……” “嗳——” 他颇有些头疼地说道,“不是说要罚谁杀谁,事情都过去那么久,杀谁都没用。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你当初一言不发就休了公主,六年间不闻不问。总得有个交代,懂吧?” “你懂什么!” 谢时晏急切地反驳,不知是说给关素卿,还是自己听,“公主她……她会理解我的。” 他的公主温柔贤惠明事理,一定会理解他的苦衷。 “算了。”他深深吐出一口闷气,“就这样罢,公署不谈私事,你把春闱案仔细说说。” 关素卿紧紧盯着他,“谢兄,兄弟是为你好,像你这样做闷声葫芦,迟早吃大亏。” “我认真的。” “关大人!”谢时晏蓦然降了声调,“开始罢。” 无奈,关素卿翻了个白眼,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所幸说起正事,两人状态进的都很快,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铺满一地金光。 *** 申时,公主府又来了一位客人。 李奉礼忐忑地站在大厅内,来回踱步,直到那一抹倩影走近,他压下心头的激动,微笑道,“居士,别来无恙。” 尽管她如今已是长公主,他还是愿称她为“居士”。似乎只要挂着这层身份,她与他之间就不那么遥不可及。 李昭还没说话,气的一旁的管家吹胡子瞪眼,“这位大人请慎言!此乃长公主殿下,应该行跪拜礼。” 这一个个的,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居士”,实在没个规矩! 李奉礼似是刚反应过来,他慌忙撩起衣服一拜,因为太过着急,左脚踩到了衣裳下摆,险些摔倒。 李昭扑哧一声笑了,“行了行了,没那么多拘束。” “当日一别,看来李小郎君过的不错。” 官服都穿上了,看着怪威风。 李奉礼腼腆地笑了,他笑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露出两颗小虎牙,充满少年气。 李昭眸光一黯,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个人。她已经许久不曾见他笑过,也不曾见过他的小虎牙,竟有些怀念。 她道,“你是为灵灵姑娘来的吧,人在我这里,咱们好好说道。” 她让人上了茶水,坐下来,“请。” 李奉礼有些拘禁,李昭问什么他答什么。可自从知道他私藏自己的耳坠后,李昭对他颇有些不自在,她没多闲话,直奔主题,三言两句就弄清了事情原委。 原来给他给李灵灵相看的人家,是与他同陷春闱舞弊案的同僚,当然,两人都是无辜的,那人完完整整地出来了,同样在京当个小官。 在李奉礼的口中,他那位同僚家世清白,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处事端方。一次来家中小坐,看到了妙龄之年的李灵灵,顿时起了心思,请求嫁娶。 李昭听着,李奉礼口中的“赵兄”,和灵灵向她描述的人,除了是个男人,其他简直是毫不相干。她忍不住打断道他,“你这位赵兄……身子可还康健?” 李奉礼如实道,“当然。只是赵兄近来偶感风寒,现在卧床在家养病。” 说起这个妹子,李奉礼也拿她没办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赵兄并不辱没了她,她却宁可绝食也不肯嫁人。 他气道,“难道兄长能养你一辈子不成!” 李灵灵反驳,“为什么不能?莫非兄长将来娶了妻,就容不下我这个妹妹了!” 两人从小相依为命,兄长可以说占据了李灵灵大半个生命,她固执道,“我不要嫁人,死也不要!” 两人说不通,李奉礼到底心疼她,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只让呆在房间里自省。她倒也能耐,自己个儿偷偷跑出来,才有现在这番局面。 李奉礼愧疚道,“居……殿下,小妹不懂事,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我今天就把她领走!您身子不好,不要为这些琐事烦心。” 李昭哂然,谢时晏是这样,云蕙是这样,李奉礼现在也是这样。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她身子不好,跟个瓷做的似的。 她道,“不用忧心,我身子好得很。” 这话不假,不知是不是那红莲的缘故,淮州那么艰苦,她还给安儿放过几碗血,但她一次都没有犯病。连云蕙都说她气色好了许多。 “不过,既然灵灵姑娘不愿意,你这个做长兄的,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李昭劝道,“毕竟女儿家婚嫁,关乎一辈子的大事,总得找个她喜欢的如意郎君才好,日后小夫妻过日子,和和美美的……” “小姑娘家,她懂什么!” 李奉礼忍不住打断她,“她自己选的就好吗,就像当初您——” 他话头一滞,却说不出来了。 片刻,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替您不值!” 他苦笑道,“您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何苦要跟他搅合在一起。” “这是我自己的事,请郎君毋要多言。” 李昭的声音淡了下来,她也没生气,只是说,“我让灵灵姑娘来见你,你们兄妹之间,我不掺和。” 她起身便走,李奉礼慌忙叫住她,“殿下,他靠不住!” 他急切道,“现在……满朝都知道他已失圣心,连东宫都不让他进了!刑部官员正在换水,他的心腹接连贬谪……圣上已经厌了他啊!” 李昭的身体僵住了,她背对着他,轻声说道,“圣上,要杀他。” 她早该想到的,如此一个权臣,哪个帝王都容不下,只是早晚罢了。他苦心经营多年,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根基,皇帝便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她这个长公主身份,就是皇帝暂时用来安抚谢时晏的筹码,只待他放松警惕,即刻诛杀! 李昭一直逃避的问题,此时从李奉礼口中大剌剌说出来,刺的她心痛。 不行,她要去找他。 ————— 只是不巧,她去的时候,他正好不在。 此时已日暮西垂,大片大片的晚霞铺在天边,给曾经的相府渡上一层红光。 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那个高门大院,只是头顶上黑底镶金的大字匾额——“丞相府”已经着人取下了。 千升在门口,陪笑道。“殿下,当真不巧,大人还未归家,要不……您进来坐坐?” 李昭之前已经在这里住了许久,此时没什么好拿乔的,她径直走进去,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啊这……” 千升苦恼地揉了揉脑袋,为难道,“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总不会给小人交代。今日大人跟关大人一起出门,兴许两人再喝个小酒……没准儿啊!” 他偷偷看了眼李昭的脸色,“殿下用膳没有,要不小人先给您备些酒菜,垫垫肚子?” 李昭摇摇头,“我不饿,你下去罢,我自己等他。” 她轻车熟路,自顾自去了正堂等着,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天越来越黑,李昭支着脑袋,不自觉头点地,直到蓦然惊醒——她已经睡了一觉了。 她起身,揉揉惺忪的的眼睛,看看一旁的沙漏,已过亥时,他还没有回来。 她没由来心生一股怨气。 千升一直侯在门外,听见动静,忙道,“殿下,天色已晚,大人今儿个回不回来都另说。您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要不您先睡下?明日大人肯定回来。” 安儿还在公主府,李昭没有这个闲心睡觉,她回道,“不用了,等他回来,你给他捎句话,就说是我——” 她忽地顿住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跟他说什么。 通风报信?他肯定早就知道皇帝想杀他。问他什么打算?他肯定不告诉她。 夜色如水,万籁俱静。这一刻,李昭忽然很茫然。 曾经夫君是她的依靠,直到她被休弃,她被迫独自站起来,这其中种种艰辛,不为人知。如今不过一年光景,她怎么又软了呢?凡事找他商量,似乎又成了她的习惯。 这个习惯不好,她不喜欢。 李昭想了想,最后道,“你跟他说……让他小心一些。”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手,但他那副傲然的性子,肯定得罪不少人,一朝失势,先不说皇帝,就他那些政敌也够他招呼一阵儿。 不过这些事,他从不和她讲,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李昭自嘲地笑了笑,皇帝不急太监急,算了,她也不必上赶着。 她起身整理了下衣襟,打道回府。 她是贵客,千升不敢拦,当然也不敢怠慢,他仔细提着灯笼在前面走,“殿下小心,当心台阶。” 李昭对这座府邸的路很熟,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再往前走就是正门。忽地,在最后一个拐角处,她停下脚步。 “方才……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影。” 李昭回忆那一闪而过的彩绢,微皱眉头,犹疑道,“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朝贺 “哎呦!您说哪儿的话!” 千升大惊失色,“我们这府里哪儿有什么女人,大人洁身自好,连丫鬟都少有,殿下切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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