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清醒的时候,他见那人睫毛轻轻颤动,忽然就一身凉汗。 容祀忙不迭的穿好衣裳,趿鞋后便在她睁眼之前,出了大殿。 色字头上一把刀! 险些就丢了颜面。 容祀懊悔不迭,临出门前,他暗示了那两个婢女,不得将他过去的事情透露给赵荣华,那两个小婢女胆小的很,必能守口如瓶。 一回承明殿,容祀稍稍安了心思,从容整理了衣裳,抬脚进门,门后却忽然传出一声嗤笑,他心下一抖,面不改色地抬起脸来,看见宓乌抱着双臂,从暗处露出头来,随后便斜斜倚着门框,朝他努了努嘴:“去哪风流了?” 容祀嘴角抖了抖,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下一看,今日他穿的素净,月白袍子上竟沾染了一丝浑浊,他立时便想起方才举动,脸一红,恼羞成怒道:“老不正经!” 哎,是你做不正经的事儿,被人发现了,还要倒打一耙。 说说,你是去低头了,还是…” 容祀冷斥:“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人低头!” 宓乌:…… 赵荣华觉得自己睡迷糊了,明明睡前穿着衣裳,醒来却被剥了个精光,只盖着条薄衾,还毫无用处的垂在腰间。 那两个小婢子进门的时候,眼光扫到自己身上,小脸就红彤彤的仿佛看到什么禁忌,慌乱的低头,就连手中端的碗盏也噼啪掉到地上,那两人的脸又从红转白,不由分说跪倒地上,结结巴巴地惊慌求饶。 赵荣华拢起衣裳,遮住大片皮肤后,将两人唤了起来。 到底年纪小,跟小杏差不多的样子,虽忐忑不安,听见叫她们上前,还是好奇又安分地走过去,头顶的小髻跟兔儿的耳朵,眼看要戳来,赵荣华咳了声,这两个小婢子忙站定脚步,又要跪下。 赵荣华抬手,两人被虚虚一扶,便听见略显暗哑的声音传来。 是你们为我更衣的?” 两人先是摇头,复又连连点头,倒让赵荣华有些恍然。 方才她做了个梦,有些难以启齿,梦中她攀着容祀,由他带着自己乘风破浪,颠颠荡荡,眼前是不断摆动的帷帐,吱呀作响的大床。 汗流浃背之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凉飕飕的抵着后脊,让她没有那么难捱。 她喝了口茶,觉得大约是自己许久没有与容祀亲密,下意识地感到饥渴,这才会生出旖/旎梦境。想到这儿,她忙用手作扇,扇了扇自己滚/烫的面颊,还是有些热。 她赤着脚,从冰鉴中取出岭南运来的荔枝,那两个婢子甚是伶俐的剥壳放到白玉盘中,她咬了一颗,甜汁溜进喉咙,人就像从燥热的沙漠走进泉水池子中,凉飕飕的甜。 姑娘,这是早晨送来的,宫里就两份,咱们这儿都占了。” 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物件,听闻陛下只留了几颗尝了尝,便着人挑了新鲜未坏的,都送来了。” 小婢子额头上冒出汗来,眼睛却很亮。 赵荣华将两颗剥好的荔枝一人一颗塞到她们嘴中,“好吃么?” 两个小丫头眼睛咕噜噜一转,将果肉吃掉,吐出核来捧到手心,“若在院中种下,来年是不是可以吃荔枝了。” 想是可以的吧。” 从前姚家在岭南的庄子每到夏日便会快马加鞭往京城送荔枝,连日颠簸,路上便能坏掉一多半,因着她的缘故,姚鸿亦会给赵家送去些,只一小匣子。 赵荣华能见到的,便只有荔枝核了。 李氏吃几颗,还有几颗分到大房二房,她也不能主动要,等赵荣锦拿着荔枝核到她面前炫耀的时候,她也只是温顺的问一句:“这核若种下,往后咱们都能吃荔枝了。” 赵荣锦会嗤笑她蠢,随后便将荔枝核信手一扔,扬长而去。 赵荣华记得夏日的地砖缝里,接着有成群的蚂蚁过去啃噬那滚圆的荔枝核,而她就站在原地,偌大的赵府,她总觉得哪都不是归处。 陈年旧事回想起来,难免心酸。 她起身,顿时也没了食欲。 那两个小婢子的脑袋碰到一起,眼巴巴的盯着白玉盘中的荔枝,就像幼时渴盼被人发现心思的她,哪怕有一人问一句:“华儿,你要吃吗?” 她也会点点头。 可是没人问。 她换了身薄软的金丝绣花纹锦衣,挑了把檀木骨团扇,稍稍遮住一丝阳光,便催促那两人。 快将剥好的荔枝吃掉,等会儿咱们出去院中把荔枝核种下。” 便是知道来年长不出荔枝,可她此时此刻就是想任性一回。 那两个小婢子起先还犹豫,后来见她坐在玫瑰椅上悠闲地扇着团扇,不似玩笑的模样,便舔着唇,像贪吃的猫儿,几口便吃了个精光,剩下十几粒饱满的荔枝核。 要什么花铲?” 容祀正在批阅奏疏,闻言蹙眉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的瞪着门口过来报信的胥策。 她想作甚?” 赵小姐要将荔枝核种在院中,她要几把花铲,属下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过来禀报陛下,您看,这花铲给还是…” 不是圈着她只待在大殿中,谁叫她出门的?” 容祀摔下狼毫笔,身子往后一靠,不喜之色溢于言表。 赵小姐就自己推了门,出来了,也没人拦她…”毕竟容祀下的旨意,是将大殿围起来,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也没说不让里头的人出来。 何况,里头那位是谁,日后要做皇后的人。 便是硬要出门,谁又敢拦着。 难怪宓先生一早便说过,那骇人的守卫,实则是形同虚设,自我催眠的无用之物。 为什么不拦?”容祀说罢便要起身,胥策摸了摸后脑勺,又见容祀转瞬间坐回原处,拧眉冥思。 陛下,您是要去看看?” 他只得出声提醒。 不去。” 容祀提笔批阅,然纸上的字仿佛突然间混成一团雾气,朦朦胧胧叫他看也看不清楚,他心烦意乱的闭了闭眼,抬手便胡乱一拨,便见美人柔媚,虚虚靠着软塌安然酣睡,露出的半臂莹白雪腻,披帛勾在肘间,被风吹得四下摇曳。 胸口那抹丝绦,倏地抽开。 容祀咽了咽喉咙,眼前的景致忽然消散。 可真是热。 叫人再抬两座冰鉴过来,镇上最好的竹叶青。” 镇甚都无用。”宓乌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从冰鉴中取出两颗荔枝,抄在手中去了壳,“我倒是比不了人家的小婢女,吃颗荔枝还得捡剩下的。” 你一把年纪,吃甚都是白搭。” 容祀冷冷顶了回去,宓乌也不生气,拖过椅子便坐到容祀对面,抬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吐了荔枝核。 人是要哄得,你再这么冷落下去,今日种荔枝,明日种柑橘,咱们宫里头可真真成了果子园,你便是再想寻着机会露头,恐人家眼里也看不见你。” 容祀没搭理,低头翻开压在最底下崇文馆的奏疏,宋吟上书要翻修一处藏书阁,并扩充藏书数量,尤其是针对历朝历代珍贵的孤本典籍。 他捏着眉心,想了出围魏救赵的好主意。 那厢赵荣华种完了荔枝核,小脸已然热的通红,乘凉的亭榭中,置着藤椅,薄纱帘帐用银钩挂起,案上是小婢子备好的冷水和果子蜜饯。 赵荣华净手后,也没甚胃口,索性躺在藤椅上,用团扇遮了脸,假寐起来。 也不知是暑热还是犯困,这么一闭眼,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宋吟来的时候,赵荣华尚未醒来,他便被侍卫拦在外头,隔着垂落的帷帐,看不清里头的光景,只能随着帷帐的摇摆,隐约看出躺了个人。 他从崇文馆来,本就有些忐忑,如今又看到四下都是戍守,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故而当侍卫允他通行后,他还是心有顾虑,直到亭中那人喊了声“表哥”,这才提步过去。 赵荣华与宋吟聊了几句,便猜出是谁让他来的。 宋吟还后知后觉,颇为惊讶地问:“我竟不知你何时有着收藏孤本的兴趣,你可知你收藏的那几本,乃前朝大宗所藏,最是有市无价。” 起初我也不知道,后来去质库典当了一本,才明白过来。” 你去质库典当了?!” 宋吟一副痛失宝贝的模样,捶了捶膝盖道:“重金难求,莫要再拿出去典当,此番崇文馆修葺,我仔细查阅过里面收纳的古籍孤本,数量已经很是稀少了。 妹妹,不若将你收藏的那几册…” 不行。” 赵荣华淡然的摆手拒绝,她素来知道银子的重要,何况宋吟也不是为了私事,那几本孤本关键时候是能拿来保命的,她是决计不会拱手相让。ā陆KsW.Com这事只有容祀知道,今日他让宋吟过来,无非是没话找话。 也可以说是为了试探… 宋吟叹了口气,摩挲着手指愁眉不展,“妹妹,真就不能商量?” 没得商量。” 自从陈景死后,藏在寺庙底下的宝藏被挖掘出,国库登时丰盈起来,若真心实意想要将孤本收回,便该拿出合理的价码,哪能空手套白狼? 表哥,除了孤本,他还有没有旁的话要你带给我?” 没,倒是…”宋吟脸一红,嘿嘿一笑,瞥了眼四下驻守的侍卫,“妹妹问的是谁?” 表哥也跟我生分,同外人一起沆瀣一气欺负我,等改日见了舅舅舅母,定要将此事说与他们。” 别!”宋吟拔高了音调,“其实我也纳闷,今日在崇文馆编纂古籍,忽然胥大人就去唤我,说陛下批复了奏疏,要崇文馆在一月内修葺完毕,并抓紧时间扩充典籍数量。 我当时情急,就多问了句,胥大人告诉我,你这儿有库存,我这才来的… 这就是前因后果,哪里是跟外人沆瀣一气,妹妹冤枉我了。” 胥大人?” 是他,不就在那…人呢?”宋吟一指,却见方才一同前来的胥策,早就没了人影。 表哥这般聪颖的人,竟也会被人利用,叫你来寻孤本是假,探听消息为真,你呀你。” 赵荣华倒了盏冰镇好的梅子酒,推到宋吟手边,“对了,母亲是搬去与舅母同住了吗?” 前日搬过去的,恰好父亲购了处新宅,里里外外很是宽敞,母亲为姑母特意做了间画室,姑母慢慢回忆起好些往事,笔力渐长,已经能看出当年水准。” 日后赵荣华出嫁,偌大的宅子只剩下宋文瑶和几个婢女小厮,说到底是有些冷僻了,舅舅一家人早就想好了安排,还未等赵荣华开口,便主动将人接了过去。 即便赵荣华对亲情淡漠许多,亦会感激舅舅一家的体贴。 表哥在议亲了吗?” 冷不丁一问,宋吟还有些不好意思,父亲母亲连同姑母最近都在为他的亲事打算,只是他们毕竟是临安来的,对京中的人事不算了解,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虽看了不少人家,却没甚门当户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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