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算,用了心思装,比实打实的正常人还要正常,还不是因为我在意她。” 呵,自己的人,除了溺爱,也没别的手段了。 他清修了几日,简直要了命。 明明眼不见,梦里却夜夜相逢,她每回来,穿的衣裳都极少极薄,轻轻一扯就破,两人正到兴起时,偏又吃不进肚中,如此反复,委实害人。 他想明白了,就低一回头,只这一回。 到时见了面,二话不说便将她抱起来,狠狠折磨一番,也算出了口气。 总归是男人,哪里能真的跟她去置气。 如此想着,也就不觉得丢人了。 那你是想好了。” 想好了,明日我就去找她。”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她现下不要孩子,可不是不喜欢你,而是…” 不就是怕我打孩子吗,我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会克制,会不打孩子…” 克制不了。” 容祀堵了他的话,理所当然的摆摆手,“那便等我病好了,再要孩子吧!她若是早些跟我讲清楚,哪里会有诸多麻烦,不就是个孩子吗,不要也行!” 呸呸呸!” 宓乌连忙叩了三下桌子,“孩子还是得要的。” 要真是孩子来了,大不了你帮我们带。” 这是讹上我了?” 虽是抱怨,神色却是欢喜的,宓乌凝望着容祀年轻俊美的脸,忽然想起刚见他时,那肉嘟嘟毫不设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咯咯的发出奶声奶气的笑声。 一晃眼,都十八年了。 十八年,够久了。 翌日清晨,赵荣华早早起来梳洗后,选了身杏色越罗长衫,精心妆饰了发鬓面容,甫一起身,便见两个小婢女自游廊处急匆匆地跑来,进门后险些被门框绊倒,也顾不上提裙角,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姑娘,不好了,宓先生去了。” 去了? 赵荣华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唇轻轻张了张“去哪了?” 宓先生…他…登仙了!” 那小婢女一着急,又想起宓乌日常喜欢炼药淬丹,便脱口而出,说完,又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 姑娘,你快去看看陛下吧!” 赵荣华如梦初醒,却仍旧不敢相信,她茫然无措的看了眼门外,旋即拎起裙角,也顾不上吩咐下人,疾步便往灵鹊阁走去。 晨时的日头明的不晃眼,可她踏进阁中,却怎么也看不清里头的光景,刺眼的白,像无数道夺目的光,齐刷刷照进她瞳孔里。 她摇了摇头,终于在神思涣散中,慢慢聚焦到塌前人上。 容祀坐在地上,双手横在膝头,听到响声,抬眼往外看了看。 他表情凝重,看不出在想什么。 宓先生他…”赵荣华想问,却知道多此一举,榻上那人的脸灰乌到没有一丝血色,手指亦然,看情形,是昨夜去的。 赵荣华走上前,垂手,覆在容祀发上,她忽然就想起昨日宓乌反常的唠叨,就像提前预知了死亡,故而要早些交代后事。 从始至终,他喋喋不休的,只有容祀。 赵荣华圈起手臂,容祀环住她的腿,声音清清冷冷:“我什么都没了。” 就像心中有座大山,他一直都以为那山坚硬雄壮,从不会倒,可那山就轰然倒塌,碎的猝不及防。 空了一大块的心,忽然没了支撑,虚的厉害。 容祀环着她的腿,“连他都走了。” 容祀,他一直都在。”赵荣华弯下身来,跪立在他对面,双手捧着他的脸,无比笃定地说道:“他走的时候,已经将你交给我了,我在,我永远都在。” 她握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明亮清澈的瞳孔中,容祀看见从容淡定的自己,慢慢的呼吸急促,双目通红,在温热逼出眼眶之前,那瞳孔合上。 随即,她伸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将额头抵住她的肩膀,皙白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触着他的头皮,最终停留在他挺拔的颈项。 像哄劝襁褓中的婴儿,声音柔软。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容祀从她肩膀离开,清淡的桃花眼中泄出一抹浓郁:“所以呢?” 赵荣华凑过脸,鼻梁对着他的鼻梁,轻轻呵出一口热气,“你的右手边,永远都有我一席之地。 席散,我们也不要散。”
第109章 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啊(宓乌番) 棺材中的女子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腻,乌发油润,樱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小牙。一袭素净的单衣下,裹着略显瘦削的身体,棺材中的清甜香气涌入鼻间,淡淡的,好似某种花的香味,说不上来。 宓乌从棺材走到殿中花梨木方椅上,从后打量容祀。 他支着胳膊,已经居高临下看那“死人”看了许久,盯着那雪白的脸,时而轻嗤,时而蔑视,又时而…像此时一般,幽幽的凝视,那双桃花眼,在不经意间回眸。 宓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兀的蜷缩起来。 只一刹,心脏仿佛停跳。 四肢冰凉,血液似乎无法回流,连神思都被冰封,指甲抠进掌心,他面上不显,只轻声笑道:“年少怀春,见色起意。” 容祀捏着眉心,不以为然:“你一个连女人都没爱过的老男人,懂什么叫见色起意,年少怀春。” 宓乌眯起眼睛,仰躺在椅背上,十八年了,他还真活成了老男人。 皇城外有一处小院,院中种了棵手臂粗细的西府海棠,因是冬日,那海棠树光秃秃的,只余着壮硕的树干,还有旁枝横乱。树顶栖着一只老鸹,乌黑的眼珠咕噜噜打着转,一双爪子来回在枝头踱步,踩得积雪扑簌簌飞下。 屋子里传出来檀香的气味,带着烟雾,在冰天雪地里,如同袅袅漫起的仙境。 东西两屋,堂中摆着一张方桌,两把太师椅,西屋做成了佛堂的摆设,宓乌点了香,又将佛龛牌位一一擦拭干净,便走到堂下,面对面与那牌位对视。 光线从他身后照来,将那影子浅浅的投到牌位上,他搓着手,低头,再抬起来时,两颊有点红。 冬至,我…我…我吃的饺子…,莲藕肉的,”他有些结巴,说话时,手不自觉的去捏着袖子,喉咙痒痒的,他咳了两声,肩膀佝偻下去。 手心卧着星星点点的血,他胡乱用帕子擦净,扔进了炭盆里,火苗子蜂拥而至,吞卷着帕子,很快烧成通红的灰烬。 牌位上的阴影慢慢落下,露出小字。 没有称谓,只有名字。 孟珺” 香灰掉到案上,宓乌攥着袖子,仔细擦去。 昨夜下雪了,攻进京城的时候,容祀拦了副棺材回宫。” 他一口气说完,憋得脸通红,他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他能拿人怎样,谁知启开棺材后,对着那小姑娘发了三天花痴。” 自然,他是不肯承认的。” 十八年了,他就没对着别的小姑娘如此执迷过,我还以为…还以为把他养坏了,那我就真的对不起他,对不起你。” 原想着,他身边有了人,我就…” 宓乌叹了口气,摩搓着手掌欲言又止,“你有没有…吃饺子,我记得你爱吃莲藕肉,…我…我也不是…” 容祀把小姑娘弄进了小厨房,你说他有没有私心?还当我不明白,我只是装糊涂罢了。 他对人家不仅坏,还很凶,有点像…像你最开始见我的时候。 我这么说,你又该生气了。” 香灰燃尽,宓乌擦了擦眼角,起身。 途径西市口,在小摊小贩的叫卖声还有人群熙攘的推搡中,他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赤着黝黑的脚,半截埋进雪里,一双小手冻得青紫交加,低垂着眉眼,蓬乱的头发遮不住那双因为惊恐而四下躲避的眸子。 宓先生,要不要绕条路?” 赶车的小厮放缓了速度,瞧着被堵到水泄不通的路口,勒紧了缰绳。 宓乌挑开帘子,余光一瞟,便看见那孩子同样抬起头来,怯生生的眉眼像是一把刀,嗡的一下钉到他胸口。 也是一个下雪天,他被人打的浑身是伤,昏倒在巷子里。 天冷的像要将万物凝成冰冻,他像只苟延残喘的狗,窝在墙角,不断地打着颤,当意识开始涣散的时候,他出现了幻觉。 也许是要死了,明明大雪纷飞,可他却觉出一股炭火的温热,恍惚间,好像还能闻到儿时母亲身上的药香。 淡淡的,很近却又很远。 飘忽不定。 先生?”小厮见他分神,不禁又喊了声。 与容祀相依为命十几年,经历血腥,战乱,内斗,宓乌早就不会轻易同情什么,可当那孩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像条被遗弃的狗一样,拢着肩膀,惶然无措的躲避过往的行人,他的心,难以遏制的被触动了。 宓乌落下帘子,吩咐赶车的小厮:“带上吧。” 下面的人摸不准宓乌的心思,因为那孩子回去后,只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宓乌却是没有给他诊治。 六七岁大小的人,见谁都一副畏惧惶恐的模样,墙角门后成了他最爱待着的地方,尤其是看到宓乌的时候,孩子总会咬着嘴唇,既害怕又讨好一般,硬着头皮从墙根走上前,小手拉拉宓乌的衣角。 先生…” 宓乌带过孩子,只一个,就是容祀。 他对待容祀的时候,极尽耐心与慈爱,恨不能掏心掏肺,把自己所有好的都给他。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直到看见这个孩子。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如此冷漠。 哪怕他再像当年的自己,他也早没了那种热切的心力。 伺候容祀一人,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心血。 他也没甚时间伪装慈善,故而,他扥开那孩子的手,漠不关心地笑道:“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命数了。” 那孩子倔强的很,手脚反暖后,开始痒,偏他能忍得住,半夜虽然能听到他哼唧,却也明显察觉出,那声音含在嗓子眼,似乎咬着嘴唇,拼命克制。 宓乌抱着胳膊,有些奇怪自己的冷血。 翌日他便将伤药放到了显眼的地方,那孩子一眼就看见了。 一闪而过的欢喜,可宓乌知道他高兴,就像没吃过糖的孩子,偶然得了好处,只巴巴看着,没有主子的命令,便不敢上前拿。 真是卑微到了极致。 他把药拿起来,转身看着那个局促的孩子,拔开瓶盖,抠了点药膏,面上淡淡:“过来。” 孩子眨着眼睛,冻得皴裂的脸挤出笑。 宓乌冷道:“真难看。” 孩子立时敛了笑容,乖巧的把手递过去。 宓乌动作算不上轻,几下便将拿手涂抹均匀。 复又低头,看着那新换的鞋子,小脚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宓乌把药瓶往桌上一拍,“自己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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