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他咬的吗?” 木瓢啪的扔到水上,赵荣华捂着脸走开。 淳淳,你放心,我帮你收拾。” 米缸里不知怎的钻进去一只老鼠,挖米的时候从赵荣华腿间逃走,吓得她当即扔了瓢,再不敢去碰米。 除去米面,在没有旁的东西可以果腹了。 容忌从外头进来,他前怀衣裳都湿了,被风一吹,硬/邦/邦的结了冰一样。 你怎么了,是不是冷?”说着,他搓了搓手,搓热后又哈了口气,贴在赵荣华脸上,煞有其事地问,“是不是好多了。” 赵荣华慢慢抬起眼,见他说话都变得诚惶诚恐,不禁有些内疚。 淳淳,你别赶我走了,我有用的,”他的手指纤长白皙,贴在脸颊像是温热的手炉。 赵荣华不自在的别开脸,没敢看他充满期待的眼睛。 晚上没饭吃。” 容忌的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两声,他委屈的拍了拍,自言自语道,“不许叫。” 因为又饿又冷,天一黑,为了储存体力,赵荣华早早躺在床上,裹紧了棉被。 这被子许久没有晒过,仿佛泡了水,凉浸浸的冻人。 她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 隔壁房中躺着的容忌,估计与她情形差不多。 待到后半夜,虽手脚冰冷,还是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下了床,梳洗后从包袱里拿出几张银票,压在床头,随即打开了房门。 原是下了雪,才叫屋内那般亮堂。 硕大的雪片还在飘,打在脸上融成淡淡的水晕。 她将领子立起来,望了望临近的屋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8章 她留的银子足够支撑容忌返京,在他醒来之后,大雪早就覆盖了自己的脚印,他无处可寻,便会乖乖赵荣华拂去发上的雪,继续往前走。 这样冷的天,江面想必会结冰。 她攥了攥手,又把眼睫上的冰晶小心抹去。 四下白茫茫的,偶尔有只鸟雀啼叫,便显得周遭更为空旷。 下坡的路,丛林浓密,却又鲜少看到活物。 她尽量走快,一来怕容忌追上,二来怕太晚误船。 就在她快要走下山的时候,忽然听到渺茫的喊声,她回头,不见人影,声音是断断续续传来的,她有些紧张,还有点害怕。 想赶紧走,脚底却像被冻住一样。 淳淳…” 声音越来越近,赵荣华回过神来,一咬牙,背上包袱加快了脚步。 容忌踉踉跄跄追来,在看到模糊的背影后,激动的拢起手掌朝她大喊,“淳淳,等等我!” 赵荣华心里五味杂陈,被他喊得更为内疚羞愧,可她不敢停,自己一人已经很麻烦了,她根本没有精力去照顾另外一人,还是个心思稚嫩的男子。 她越走越急,身后的声音骤然断掉。 赵荣华一惊,连忙回头,哪还有容忌的影子。 几乎立时,她转过头来,朝着山上奔跑。 积雪伴着枯枝,路重难走,她好容易跑到高处,却怎么也找不到容忌,明明方才他就在身后,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会眨眼不见。 她急的耳朵一阵翁鸣,焦灼的扭头逡巡,扑簌簌的雪花迷了视线,她忍不住喊起来。 容忌,容忌…” 声音里带着哭腔,她边走边喊,此时心里全是自我埋怨,她怕找不到容忌,更怕容忌出事。 就在她陷入无尽的恐慌与绝望之时,有声音仿佛从地里传来。 淳淳,别过来。” 她停住脚步,眼泪终于撑不住,沿着眼尾一粒接着一粒簌簌滚落,她红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慢慢走。 走近些,才发现前面有个窟窿,被雪覆盖的杂草暴露无遗,容忌应该是踩到了捕猎的陷阱。 她小心的靠过去,探身往下看。 容忌正站在里面,仰头往上看,看见她的时候,像看见救星一般,激动的挥舞手臂,“淳淳,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也喜欢我。” 赵荣华哪里有心思同他生气。 容忌除了头发乱些,脸上脏些,竟然没有受伤。 那么大的捕兽夹就在一旁,他毫无无损。 果真应了那句话,傻人有傻福。 她想去找东西,先把他弄出来。 脚步刚动,容忌就着急了,“淳淳,你别丢下我,我怕。” 她回头,冲他没好气的说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我不怕…只要你别再丢下我。”容忌垂头丧气的道歉,像只被遗弃的羊羔,偷偷查看赵荣华的反应,又生怕被发现一样。 早上被冻醒的时候,他没穿鞋子便跑去邻屋,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神经兀的绷紧了。 他仿佛回到小时候,阴暗昏冷的角落,只有他一个人被关在里头。 他用力拍打门窗,叫他们来救自己。 明明外面有人,可她们只是事不关己地经过,然后旁若无人的离开。 幽黑的角落,他缩成一团,眼睛看不见,脑子却能想象出各种狰狞的鬼/怪。 他一刻也不敢等,穿上鞋子便往外跑。 当他看见她的背影,如同暴雪天看见光明,他满心欢喜的奔过去,她却逃命似的回避,他跑得快,她便跑得更快。 然后他就一脚踏进窟窿里。 他想,他大约又要被抛弃了。 你试试抓着木棍往上爬,”赵荣华不知从哪拖来一根粗壮的枝干,顺着边缘递下去后,两手紧紧握住顶端,“我可能拉不上来你,先试试。” 我会把你拽下来的。”容忌只看了眼,摇头拒绝。 我也这样觉得。”许是意识到自己太笨,赵荣华反而笑了笑,旋即蹲下身去,指着他的衣裳,“那你脱衣服,越多越好。” 容忌瞪大眼睛,忽然明白过来。 他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嘟囔,“那你转过身去。” 雪下的大,他也脱得很快,脱完便被冻坏了。 赵荣华打好结后,将头端绑在树上,尾端抛到窟窿里,幸好不深,容忌垫起脚便能够到,待他爬出来,哆哆嗦嗦嘴唇都冻得发白了。 两人收拾完东西,赵荣华带他去等船。 江面结了薄薄的冰,船工说今日只有一趟船南下,虽涨了价,却总比立在寒风受冷要好。 噼啪的炭火烧的正旺,炉子上架着水已煮沸的壶。 隔间不算宽敞,一床一桌两把椅子。 容忌围在炉子前,好容易暖和过来,听见门响,他回头,赵荣华抱着一床棉被进来,先给他裹上后,这才拉过另外那把椅子坐下。 你跟着我,便要听我的话。” 容忌乖乖点了点头,“淳淳,咱们要去哪里?” 赵荣华拨弄着炭块,塞进去刚要来的红薯,“往南边去,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落脚。” 她转过头,盯着容忌烤红的脸,“旁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是我弟弟,我们要去祭祖。” 可我比你大…” 不听话我就不带你。” 好吧,可是淳淳,为什么是祭祖?” 你不饿吗?”赵荣华掏出一块果子糖,举到他面前,“吃点甜的,充饥。” 容忌沿途很兴奋,大约是在宫里关久了,又或许是因为极少出门,一路上他只要不冷,便跑去窗边看风景。 冬日外头多是萧瑟之状,可他看的津津有味。 过了晌午,赵荣华倚在床头枕着手臂小憩,容忌便跟人要了纸来,在那静静地写字。 唰唰的下雪声像是春蚕啃噬桑叶,他写了两页纸,停下来,起身走到床前。 那人睡得香甜,蓬松的发丝软绵绵的贴着腮颊,越发显得她肌肤雪嫩,纤细的手压在颊边,呼吸轻且细密。 他蹲下身去,侧脸打量睡着的赵荣华。 她睫毛长且浓,扑下浅淡的光影。 看着她,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 然后,那人便慢慢睁开眼睛。 惺忪中带了些许茫然,她静静地回望他,涟涟眼眸似载着淡淡笑意。 她蹙了蹙眉,手指戳向他的脑门。 魔怔了?” 容忌握住她的手指,放到嘴边啄了啄。 赵荣华兀的清醒过来,一把抽回手指,抱着被子坐起。 淳淳,我饿了。”容忌无辜的眨了下眼,“你手上有红薯味道,很香。” 赵荣华吁了口气,方才那一瞬,她竟然把他当成了容祀,何其可笑。 红薯烤的火候刚好,两人趁热剥了皮,围着炉子吃起来。 淳淳,你逃跑是不是因为我哥?”容忌瞄她一眼,赵荣华抬起头,想了想,没否认。 我哥性格不好,还爱发脾气,我也怕他。” 容忌想起来什么,又道,“你听说过没,前几年在幽州,有个贴身侍候的婢女自恃好看,便想做我哥的通房。” 通房?”赵荣华吸了口气,脑中立时想起云珠。 对啊,我爹有许多小妾和通房,她们怕我爹忙不过来,便把心思打在我哥身上。 那小妾趁我哥洗澡的空隙,偷偷爬到他床上,脱得干干净净,□□的钻进他被褥里。” 然后呢?”赵荣华艰难的问出口,不由想起云珠死状。 当时屋里黑,我哥不知被褥里有人,方脱了衣裳坐下,那婢女便跟蛇一样从后缠了上去,想解他的腰带,可她想错了,我哥有洁癖,当即就抽出短刀斩了她的手臂。 听说那婢女叫的惨烈,最后死的也很难堪。” 你觉得你哥做的对不对?”赵荣华喝了口热水,抬眼对上容忌干净的眸眼。 有些残忍了。” 船顺流直下,划开冰面时不时传出咔嚓声响。 淳淳,你呢?” 我?”赵荣华有些不想提他,可看着容忌一脸期待的模样,她又不好打击,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我怕他…” 我也怕他啊!”容忌往前凑了凑,竟然有点兴奋,“那你讲讲,你怕他什么。” 这是,要公开对容祀处刑? 一开始她还有所保留,后来想到自己已经离了宫,无需再怕容祀,便同容忌讲起云珠的事,说到她被土龙咬烂了脸,容忌还吓得不断喝水。 讲完云珠,容忌又提起在幽州时,容祀把暗中想要刺杀他的人剥了皮,风干后做成灯笼,派人送给袁氏,吓得袁氏大病一场,梦魇连连。 原以为容祀做人皮灯笼是危言耸听,眼下听来,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惊悚感。 她交叠起双手,搭在膝上,扭头感叹,“梳洗之刑知道吗,你哥当着满院的人,活活剐了一个老嬷嬷。 他不只是脾气坏,而且非常狠辣。” 对,还很冷漠,我是他弟弟,他一次都不去看我。”容忌义愤填膺的附和。 你俩除去容貌,一点都不像兄弟。” 说出来我也不信,我俩还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容忌叹了口气,温顺的眉眼含着一抹委屈,“我都吃不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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