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夜空之上,绽开的烟花散作了无数的星碎,残烟俱冷的落下。 ——那是这一片夜里唯一的光亮。 烟碎下。 墨衣是不尽的轻寒。 祁青鹤缓缓地摘下了面具,但面具摘了下来后的那一张脸血色尽褪,苍白凉薄的却也不知是人是鬼。 他抬起了眸。 肃杀的夜里,冷月渐渐的流出了云层,但那一带乌云仍旧腰绕不绝。 祁青鹤神色清冷的伸手将那一张面具盖在了对方的面上,继而伸手摸索着取下了对方身上的令牌,摘下了他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随即挂在自己腰上。 “……” 走去交接了第一个人。 “明白,我这就照着世子所说的去做,即刻走暗路去黎安一趟。”程达说。 “如今水路沈钰盯得紧,你且万万当心。” “无妨,我们还有一条暗渠通道,那条线藏的深要下潜才得知悉,这天底下除了我们几人外便是绝无旁人知晓,定能安然抵达黎安会见孟将军的。” 转而见了第二个人。 “我知道了,我马房里有不少千里良驹,我即刻就差得几人去京城给太子爷报信。”张兆丰说。 “多差几人。” “这?可是还有其它要送的人吗?” “如今走马被封,城中多方都盯得紧俏,多差一人便多一份送达到手的机会。” “确然,我这就去做。” 张兆丰接过了来人递过来的密函,“只这一封书信吗?” “对。” 继而见了第三个人。 “我会清彻出这一批压下来的武器,将之送给居于府上的柏先生。”徐安泽道。 “此事紧急,须尽快。” “数量有些多怕是一时半会儿难清出来,我打个通宵罢。” “辛苦了。” “……” 琵琶骨穿锁的伤让他已是难以动武,举剑已是堪堪,像那夜里跟人激杀搏斗却是再也做不到了,如此也让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谨慎。 布尽一应的杀局。 算计。 夺命。 只算着一次下手的机会,一招封喉,毒辣非常。 那把剑刃上是尽沾的血,红的刺目,隐隐有腥锈味散了开来,那一双眸子却是尽见的晦暗无光。 或许那个祁青鹤在法场之上跪膝伏首认罪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负着那一把沾血的剑在经过了溪河时濯水洗净。 水面哗啦。 粼粼的波光在拨动中搅碎了一片的倒影,连同着水中的人看着都是扭曲的。 祁青鹤神色平静的望着自己手上洗不去的血色,就这样看了一会儿,那一张清绝的脸上却依旧是没有太多的情绪,无论是望着手上的一片脏污,还是望着漾开的湖水里倒映着自己扭曲而又丑陋的影子。 就这样望了一会儿起身。 却正好看着天际中飘过了一片的红色缎幔飞去。 顺着那一抹鲜丽的红色望了去,才发觉自己原来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月老庙附近,只在不远处就看着一棵落光了树叶的大树上挂满了无数的姻缘结。 “愿我与张郎年年岁岁百年同好。”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夫妻永同心,白首共老时。” “愿与娘子同偕老,恩爱会,心如磐石不转也。” “相思催人老,情难绝,夜夜梦回与君眠。” “……” 祁青鹤负着剑走向了那一棵挂满了红色缎幔相思笺的树,只看着上面一句又一句此生心许的句字,道尽了这人世间的一片痴情痴心。 为这世间有着太多的痴儿。 他站在那棵树下站了许久,看了许久。 只看着夜里的风将那一片又一片的相思情长吹起,像是在诉说了无数的爱意。 “相公,我听说月老庙可灵验了,这些日子你好不容易清闲了下来,便同我去一趟月老庙吧,我们一起去系一个姻缘结怎样?”贤淑的新妇一边为男人换上了新裁的衣衫一边说着。 “系那个做什么?”他问。 “听说绑在一起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啦。”新妇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脸禁不住红。 “不过是打了个结风一吹就散了。”他说。 “……” “而且挂得太多,树枝会被压断。”他接着再说了一句。 “……” “挂根绳子在树下我觉得不妥当。” 换个颜色总觉得像上吊的玩意。 知道他想成了什么。 贤淑的新妇听着又好气又好笑的推攘了他一下,嗔道,“相公想什么呢!那是姻缘结!” “……” 相思年年发,相思年年长。 这一棵挂满了无数人情长的相思树却至今屹立,任凭着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只静默的立在那里无声的见证了一对又一对的璧人情好。 那是他之前不识的恩爱会,错过的姻缘好。 纵是真的只是打了个结挂上风一吹就散了,但是至少当这一个结由两人亲手扎上去时就留于了心。 于昼夜长在,此生不泯。 ——然而那个时候他却是那般的不解风情,没有明白这一个道理。 “……” 负着那一把寒朔的剑。 祁青鹤站在了那一棵相思树下久久的望着,目光穿过了那一条又一条在寒风中吹起来的相思笺,看着那些缎子交织的密集,好似一条藏在了另一条的下面,一条藏在了另一条的前面,交错盘织,尤其是在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只能看见那一条又一条的相思笺却是全然的看不清系扎的根头在何处。 就这样望得出了神,却是眸子忽而一动。 似是一瞬间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祁青鹤微微眯起了一双眸,倏地想到了之前在搜查西陵王府的时候他隐隐发觉得到的不对劲的地方,总感觉着自己好似遗落了什么。 那一日,仲藻雪陈案之下所说的那一口还未曾找到的埋葬着遗骸的枯井。 “……” —— 一夜惊变。 “世子!” “世子大事不好了!” “城中有变,柏先生让您立刻过去一趟!”小厮跑得急,跌跌撞撞的撞了进去,“程达的船只昨夜里准备走去黎安的时候被沈钰殿下扣了下来!” “什么!” 人原是还在睡梦中就被拉了起来。 “他疯了!这个节骨眼上走水路?!”沈鸿中从床上坐起了身来一片的错愕不已,“我昨夜分明让人暗中传了话去——” “世子您快些过去看一看罢!不止程达,还有徐安泽那边也出了事!” “徐安泽?!” “不止,府上还出现了一具尸体……”小厮急得哭不出来。 “谁的尸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认得,但看着有世子的令牌,柏先生让我过来叫世子快些过去,事态严重。” “——!!” 沈鸿中被惊醒后匆忙之下只来得及披了一件外衣就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别苑之中的影卫的尸体,瞳孔骤然惊开。 站在那里的柏远山已经查验完了尸体。 看着他来,只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起身之下将那一席白布放了下去。 “世子来了?”柏远山道。 “……” “你们都先退下罢。” 柏远山抬手禀退了府上围观的一众人,安排了老管家康伯下去叫府兵的副尉长过来,跟着站在了他的面前负手打量了他一会。 “他是怎么死的?”沈鸿中面容铁青的握着拳问。 “乱箭之下一剑封喉。”柏远山道。 “为何会如此?”沈鸿中不可置信。 “那就要看世子差遣了他去做了什么事。”柏远山侧眸望着他,眸色深若。 “……” 看着他面容沉默了下去,阴冷的非常。 柏远山却也不想再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什么,只敛下了眸思忖了许一会儿,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子不要太小看祁青鹤,他若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么除非他人头落地,不然必将死灰复燃。” 沈鸿中神色愕然的抬起了头来,“你以为是祁青鹤?” 柏远山不答。 沈鸿中不可置否,“我去地牢见过他,他不仅受了刑不被穿了琵琶骨如何也动弹不得,何况,之前我们的人就已经在夜里探查过,他确实在地牢之中无误。” 柏远山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望了他半晌后才道,“我只与世子说一句,他若不死,必是大患。” 沈鸿中沉默了许一会儿。 想着刚才还在梦里被小厮叫醒过来听到的一番话。 沈鸿中问,“程达和徐安泽的事情……” 柏远山道,“弃車保帅。” 沈鸿中眸子沉了下去,“没有任何补救的法子吗?” 柏远山道,“只有力抗相搏的法子。” 沈鸿中面容有些阴沉,“你想怎么做?” 柏远山望向了他,道,“息平仲氏戕杀西陵王之事,将仲藻雪放出来,用她的命换他祁青鹤的命。” 从第一次夜里的惊变,柏远山就隐有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想来。 祁青鹤怕是已经与沈钰联手了。 这却是局面至坏的地步。 眼下仲藻雪的这一颗棋子却是势必要捏在手心之中。 “……” 供罪的罪书上呈。 主谋按印。 受害之人的家眷受认接受,这一桩案子却是以这样的结果做了最终的结案。 “祁青鹤,对于谋害西陵王沈蒙之案,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这供罪书的罪责你可都认?” “皆认。” “对于这些证据?” “无误。” “你确定了此案与仲藻雪无关?” “无关,这一切都是我暗中操控于她,是我给她下了药,她不过是一具傀儡,自始至终什么也不知道。” “……” 仲藻雪不曾想到,自己原是还有从牢中光明正大走出去的机会,以这样一个荒谬的法子。 狱卒那边正在忙碌着交接。 她换好了自己原来的一身衣裳站在了牢栏之外,只看着狱卒拴上了牢门,加重了三把地锁把那一间地牢给看管的严严实实。 头顶上悬着的铁架烛台是已经融化燃尽的白蜡。 她站在了牢笼外面,望着立在里面刚刚受完刑遍体鳞伤的男人,望着他颜容俱冷,肩胛之上还有穿刺着琵琶锁,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而又苍白。 一瞬间恍如隔世。 彼一时,她深陷在内在供认不讳之后只等着处刑下来的人头落地。 一身的狼狈,一身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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