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舟听到这里一怔。 “哦?” 祁青鹤敛下了眸只这一次没有再说其它,他原一直都是情绪不喜显露于外的人。 …… “我意欲走一条不可回头的路。” “嗯?” “此去一行或许粉身碎骨,但我如今踏了上去却也不想再回头了。” “相公,无论你走去哪里,妾身都愿意追随你,与你同去。” 红炉煮雪,茶茗正沸。 明明是刺骨的天气里,但溢出来的暖香在悄然的沁入心脾之后,却是让他周身暖和了起来,在这一片寒瑟之中,两人相坐于了廊下对饮。 眼前的女子眉目温婉,但神色却又是那一般的坚韧。 “会很艰难。”他道。 “我知道。” “也会有许多或许意想不到的凶险。”他道。 “我不怕。” “你不应该被卷进来。” 那个女子端坐在了那里,听罢了他的话后低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那一盅清茶,她伸出一双手握拢住了他冰冷的右手,道,“我是你的妻,我若是不应该站在你的身边,又还有谁才是应该站在你身边的人?相公,只要你永远记得,你我夫妻自始至终都是一心便可。” 她抬起了眸望向他,道,“此行路上,我愿做那无坚不摧的后盾,也愿做那削铁如泥的利剑。” …… 她从始至终贯彻了她的信诺,在离开了他之后依旧坚守着自己的不变的理念。 只他负了她的这一片心。 这身后刀,最是伤人入骨至深。 “她纵是利剑,却也未必会再甘愿为你所用。”嵇舟明白了他的用意,道,“更甚至,如今她这一把磨得无比锋锐的利剑若是倒戈相操,祁兄,她这一剑,你怕是会避无可避。” 嵇舟望了他一眼,“还是你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真的甘愿就这样死在她的手下?” 祁青鹤没有说话。 只是走去了几步后一拂衣摆端身坐了下去。 在沉默了半晌后转移了另一个话题,问道,“昨夜我将信号放出去之后,你那边的收获如何?” 说到这里,嵇舟但笑了起来,跟着走了过来道,“蟹折螯足,其力难行,撬壳杀之,譬如囊中取物,仅是时间之矣。一切都如你所料,昨夜里不仅沈鸿中有所动作,柏远山也有背着他另有其它谋算,倒是真被你给算准了。” 祁青鹤抬起了眸,却是半点儿也没有意外,“谋士至悲,自古以来都是葬送在不为主所信之上。而一个不被主子所信任的谋士,任凭他再有通天的本领,也会再难以施展开来有所谋动。” “但我看沈鸿中的模样并未与你有结盟?”嵇舟屈指叩着下颌,“他这个时候放着柏远山不用……” “沈鸿中清楚掌控不了我,甚至会有被我反噬的可能。” 祁青鹤道,“他会更希望我和柏远山斗的你死我活,好坐收渔翁。” “……哈。” 嵇舟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被信任的谋士。 他们这一边,便正等着看沈鸿中与柏远山二人生隙,而沈鸿中想要料办柏远山,却也不愿亲自动手,尽想着二人鱼死网破,且只是一方身死仍然还远远不够,最好是能斗得两败俱伤。 却也不知道是有趣还是偷巧? “如此的话,你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嵇舟问。 祁青鹤沉默了下去。 良久。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道,“守住水路,堤防黎安的兵马举旗过来,柏远山的下一步,必是引我出局,设计杀我。” “我今此一去,只要功成,不问生死。” —— 仲藻雪跟随着他二人再一次回到了西陵王府之中。 府中金玉镶嵌尽显一派华贵象,更有小香纱挽起,兽鼎之中紫烟正蒙。 一切都好似是她离开前的样子。 “祁青鹤倒是对你有情,甚至于不惜以命换命将你救出来。”柏远山道,“却不知今次从牢中出来,仲娘子心里还存着想要杀他的心思吗?” 仲藻雪抬头望向了他,“迟来深情比草贱,他如今这副模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柏远山不置与否。 仲藻雪伸手推开了屋里的窗道,“但他现在囚于牢中,怕是只等着几日后圣上再次钦差下来的人到达后,便就可以人头落地,你答应我的让我亲手杀了他原来却只是一纸空话。” 柏远山听到这里轻笑了一声道,“非然,这一句话却不是假的。” 仲藻雪推开了窗子透气,听到他话后望向了他,道,“你还有本事将他从牢中拎出来杀了不成?” 柏远山摇了摇头,道,“不必我动手,他自己会走出来。” 仲藻雪望着他,“哦?” 柏远山一双眸子正盯着她,里面尽是一片的探究与审夺,“倒是我担心仲娘子会不忍心下手。” 仲藻雪望了他许一会儿,像是觉得嘲讽一般的冷笑一声。 柏远山拂衣坐了下来,自顾着斟了一盏茶道,“但也无妨事,只是我希望仲娘子记住一点,那绣坊里的女子除了主犯柳三娘之外,其余的人如今皆在另一处舒敞的院子里享着清福,只是这清福能享得多久,便全看仲娘子了。” “……” 仲藻雪对上了他的视线,眸子微微眯起。 斟好了茶后。 柏远山将清盅放置一旁,随即向沈鸿中一颌首,示意他一同过来知悉,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一幅卷轴伸手缓缓地将那卷轴推展开来。 “祁青鹤若是真一直呆在牢里,我们反倒而拿他无可奈何,莫说地牢难闯,便是他三品御史官衔加身,又有圣上钦御的身份,在明,无人可以动他。”柏远山一边推展开来一边说道,“但如今在明的这一重身份已被他自己给亲手摧毁,身陷囹圄,必死之局,站在他的角度上来说,想要翻盘此局就剩下了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的路,如此,他势必会在夜里有所行动。” “……” 沈鸿中神色阴戾的站在了一旁听着,却是没有说话。 仲藻雪望了过去,看见了柏远山伸手展开的是一幅水路图。 “而在暗,他是能有所行动,但却也丧失了这一道免死的金牌加身。”柏远望向了他们二人,道,“褪了那御史钦差的身份,一介永暗之中的夜行者,只要他现形出来,杀了,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就这样便可以?”沈鸿中原是听着,还等着下文的样子,但看他竟然好似说完了一般,不由得愣住。 “繁中取简,杀他,本就不需要太复杂。” 柏远山的视线落在了仲藻雪的身上,眸子微深道,“只要逼他在夜里现形便可。” 那是走惯了白日里光明正道的人。 在这样一个寒瑟的有时连月亮都照不到的夜里,一个从来不曾走过夜路的人,又哪里能禁受得住这夜里的阴寒鬼气? 仲藻雪望着他展开的那张水陆图,看了一会儿抬头道,“如此,无妨便说一说,你是预备如何让他现形?” —— 飒寒的冬风吹过,卷落起了一地残枯的叶。 眼前。 是重新清扫过后的祁府,虽然因为长久未经人气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光亮的颜色,但也能看得出来回归后的主人家有仔细的将宅院仔仔细细的清理过。 没有了结布檐架的蛛网。 没有了遍地横生的杂草。 “嘎吱——”在外头站了许久之后,仲藻雪伸手缓缓地推开了那一扇门。 她好像是回到了曾经称作得上是家的地方。 但却已经在这里找不到半点家的感觉。 “……” 站在府院的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后,她沉默的举步走了进去,只看着一切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每一处曾经杂乱的东西都被男人收拾的井然有条。 似他那一丝不苟的性子。 甚至连一些不常用的小物什摆放着的位置,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尽归了原处,摆得整整齐齐。 她站在庭院中许久,望着眼前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景象,心中只觉得一片物是人非的荒凉。 在那一张生冷的面容之下。 眼前的这一切都没有改变,变了的只是住在这里的人。 ——或许,她原是不该来的。 仲藻雪站在那里望了许久,看到最后心里终是有些感怀的低垂下了眸子。 走过了两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每一步都似是有往昔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只是觉得恍若隔世,好似这人间已经过去了百年之久一般。 就这样一直走着。 直到走到了庭院之中的那一棵花树下,望着那一棵枯死了的花树沉默了良久。 恍惚间好似有看见旧日里他闲倚花下倦书的身影。 但一闪而过之下,终什么都没有剩下。 “……” 就这样站在那里沉默了良久,仲藻雪走去了一旁摆设的花盆,虽然已经是全数的枯败,但她却还是能认得这盆中曾经栽种的都是哪些花色。 搬开了一盆已经枯败的蝶兰。 只看着下面放着的一个包裹,仲藻雪眸色微微眯起,将那一盆枯败的蝶兰放在了一旁,伸手拿起了那一个包裹,像是神色随意的坐在了一旁的朱栏上,她伸手打开了那一个包裹,神容轻慢的随手翻了一翻,从里面翻出了一个药瓶和一封信。 拿起了那一封信。 信函的外封上写着一行字。 “卿卿爱妻亲启”。 仲藻雪拿着那一封信沉默了良久。 可以。 很好。 男人的报复心果然是很强,现在是换着花样儿的来恶心她了。 冷笑了一声,看也不想看的直接扔回了包裹里,仲藻雪起身就往屋里走去,折腾了这几个月,她现在只想先休息一会,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做。 走进了屋内,只听着里面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细微的响动声。 那个包裹便就这样被人当成垃圾一般的扔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至以夜幕降临之后。 等到入定之时,一个偷偷潜入进来的人影摸着,悄无声息的将那个包裹掉包带了出去。 “哗啦。” 那人影似是一阵风般一闪而逝。 就在那个黑影离开之后,只看着门的另一边不知道何时有脚步停留在了那里。仲藻雪一双眸子微微眯起,里面尽是一片的生冷色,望着那黑影离去了方向,却是依旧看也没有看一眼那地上的包裹,而是径直伸手搭拉上了内门的门闩转身往另一边的书房走过去。 那书房的四壁挂满墨宝,既有书法,也有丹青,虽然已过去了这么久,但仍旧还能闻到墨香之色。 也不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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