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的灯星星点点的照亮着这一片的山林阡陌,远远的看,好似一条流动的光带子。 仲藻雪却是面色平静的疾奔而走。 耳边是烈烈的火不住的吹着,长夜里的寒风披面而来,就好似一把的寒刀子刮着面。 ——剩下的就看你了,三娘! 疾卷而起的劲风呼啸着吹过。 柳三娘跪在了地方放声大哭,像是哀恸不绝的模样,那一声又高过了一声,却是哭得直喘不过气来。只在那一场大火中不住的哀叫着。 一声一声。 摧断肝肠。 听着人心里不觉恻隐哀然,只当她是为了自己男人命丧在了那个疯狂的手上,自己由此失了依靠而不住的凄声哀鸣。 只有柳三娘自己知道不是。 起初。 所有的一切,却是如仲藻雪所说的,是配合她演一出“农妇与蛇”的故事。她好心的救下了她,但她却以德报怨,不仅因为偷钱被抓打死了她的官人还烧了她的屋子。 由此,赖延生横死,而她也成了余剩下来的一个伤心欲绝的受害人。 她只要假装尖叫放声哭泣吸引过来村子里的乡亲,让他们看到这一幕,坐住了这一个受害人便好。 那第一声尖叫是假。 但继而后面的恸哭却是真,只不是为了任何人。 ——而是为了她自己。 “哗啦啦——”迎面冲过来的火风掀起了她的发,散乱之下是一张纵泪四流不住恸哭的脸。眼前是赤色的火舌疯狂的流走,像一只饥饿了许久的饕餮一般拼命的将一切吞食怠尽,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屋子全数的烧作了起来。 一而成了一片炼狱般的火海。 村中热心肠的乡亲有奔走着提来了小桶打水,想要将眼前这一场骇人的火势扑灭。 那水浇落在了地上,像是散落了一地的珠子。 “咣!” 那是被她一力砸上去的酒坛,暴裂的瓦片四散在了那一间曾经锁着她的猪棚,里面还有依旧留存至今的那一根拴着她的铁链。 永远也不要想从这里逃出去。 在将那一把铁链拴在她的身上时,那个男人凶狠的对她说道。 但如今那里已成了一片焦土,朽烂的梁柱在大火的吞噬下轰隆隆的尽数塌落了下来,只在瞬间便化作了一堆的尘土。 坍塌的废墟有夹着火的劲风冲上了面,无数的火星子飞溅着。 眼前是走来往去的混杂的脚步声,只见着来来往往的乡邻四相奔走着提着桶上下打水扑火,疾步之间那木桶内的水花溅荡着,在那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下,一力将桶中的水泼了过去。 就像是无数散开的晶石一般。 “咣!” 飞去的酒坛狠狠的砸向了门梁,四溅的酒花尽数浇铸在了那祈祷赖家子嗣延绵的龛堂之上,直砸碎了一块又一块的求子的神签。 她便是在这里拜的堂。 仅仅只是为了延续赖家的香火而进的门。 从此,一入炼狱万劫不复。 “快点快点!” “天呐!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人?你看那里烧得是什么?!” “那赖延生不会还在里头吧!” 熊熊的大火之下,有无数的声音冲进了耳中,有泼水的声音,疾跑的声音,惊愕的尖叫。赤红的火光冲盈在了每一个人的面孔之上,却见着人世万象。 “咣!” 酒坛砸向了里屋正卧的墙壁上,暴裂开来的瓦片四溅,就在那床椽边上、在那墙壁上还留有着她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痛苦的用手指剜爪下来留下来的爪痕。 有那一日的新喜之夜。 有那一夜她拼了一条性命的孕产。 此一时尽数被烈酒浇铸了个透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三娘伏在地上不住的叫着,像是在哭却又像是在笑,又像只是单纯的想要宣泄出来一般的放声痛泣一场,好似是要将自己生平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一般。 火舌舔过了那曾经一遍又一遍将她打得遍体鳞伤的木棍,只在须臾间滚着一团火,而后从中断裂。 那些她永远都洗不完的衣物。 那些她永远都做不完的粗活。 那些堆积成山的柴木。 那一辆她整宿整宿不停织就的纺纱车。 这些困住了她的所有的一切,只在这一场大火之中顷刻间烧得干干净净彻底的崩塌殆尽,只听着一片轰鸣声响起,无数块早已烂透的朽木砸了下来,只裹着一团炽烈的火在砸落下来时溅起了无数的火星。 眼见着这一座羁押了她数十年的炼狱化作了焦土,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轰然的倒塌。 火风呼啸,冲天的火风直将那破屋上的茅草卷上了三重天去,那茅草尚还沾着火星碎子,飞去时只像了那一纵即逝的烟火一般。 残烟飞烬之下,只见得村里的年青力壮的汉子正举着火把追着了恶毒的疯妇。 “站住!” “该死了!你这个疯妇给我站住!!” “快抓住她这毒妇别让她跑了!” 仲藻雪目地明确的往一户饲马的马厩飞去,只一伸手便解开了那拴着马儿的缰绳,听着那一匹棕马醒了醒鼻子的一甩头。 一手拉住了那拴着马儿的缰绳,翻身上了马背。 “吁——”马蹄长鸣。 但她一力拉着那缰绳强横的驯下了身下的棕马,马蹄落下之间,便是在月下策马扬尘而去。 “驾!” ——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愿我们都能为了自己好好活着。 ——愿我们烈火重生。 ——愿我们不枉此生。 “驾!” “……” 入了秋的夜晚有些冷,照在了身上总觉得有几分生寒的发瑟。 祁青鹤沿着青柳村村中唯一一条山道走着,入了夜后,村中便少有了人往来走动,这方子村里清贫更不见着灯烛兴燃,可甚生得清寒。 借着一路的月色,他四下望着村中大至的布局。 继而又沿着山道往前走着,听到不远处有传来了几声马鸣的声音,一时停下了脚步望了过去。 那边马厩里的马正低头吃着鲜草,不时有悠闲的踱着步子,看着旁边的车厢便知这附近有一个往来走马拉车的车夫。 祁青鹤引燃了一支火折子,看那里面的马多是老瘦,唯独的一只健硕的马儿像是后来新入养的一般,与马厩里边的马关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抬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马厩上的木梁,见那里有一块经年前遗留下来烧黑的炭印。 像是不小心沾着了火。 看着那痕印,更准确一点儿来说,像是被掷过来的火把砸到了这上面留了一个黑印,只撞了一下,尚且还没来得及烧起起来。 可见那一晚追着她的山人,一路追到了这里,眼见着她抢了一匹马后着急的将手中的火把脱手扔去。 “……” 祁青鹤伸手摸向了那一处残痕,即使已经过去了快要有一年了,经了一年的风吹雨淋日晒,但这一处痕印竟依旧还有留了下来。 那一双眸子沉默的微敛下。 “嘶——”马厩里正在吃草的马儿见着有陌生的人靠近,不时有甩着头发出马嘶声。 祁青鹤望着手上摸来的炭印,只指腹相互摩擦着化掉手上沾来的黑色。 转过身望着那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山道。 问此地方的主人借来了马匹,祁青鹤将衣中的钱袋递给了他,只一拉马绳便翻身上了马背,顺着那一条山道继续往前追着痕迹。 “我们去赛马怎么样?” “赛马?” “对啊,策马红尘,奔腾而去,可不好生自在?” 披着这一身的月色,马蹄踏月而去,扬起了一片的尘埃。 就这样一路跑去了数十里开外,祁青鹤在一条岔道中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吁——” 马儿长啸 ,踱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不时一甩一甩尾巴。 祁青鹤坐在了马背上望着眼前的这两条路,身下的马儿不时的踱着马蹄,只见着这两条路一条原是一条往去了富庶繁闹京城,另一城则是去了真正的人间炼狱黎安。 ——但为什么,在这样一个节骨眼,她会不惜往黎安走去? 她纵之前不曾去过黎安,也当知道在那里任命,清楚那边是多么的辛苦。 不时踱着的马蹄踩碎了一地的月光。 祁青鹤坐在马背上怔神中望去了另一条通往富庶繁闹的京城的路。 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心里禁不住一颤。 ——因为,他在京城。 ——哪怕是纵身跳入地狱,她也不愿见他。 “……” 会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吗? 但她并不是那种置气的人,明知道自己一个弱女子往去黎安的处境会有多么的艰险,万万不至于因为和他怄气而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但……一想到若是这个原因,有可能会是这个原因,便觉得心口好似受着万千根绵绵的细针一般发疼,连着喉咙都觉得苦涩了起来。 再仔细的想了又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一个女子,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单独一个人出过远门,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哪一条路是去往哪里的? 祁青鹤又驱马走了几步。 借着月色,只在心里估算着一匹老马急奔而下的脚程,将这两条路可达的最长的脚力都走了一遍,忽有注意到了一旁边低矮的灌木丛。 沿道一排的灌木都是青绿的,只这一块落得枯死,好像是被人压着了伤了根茎。 祁青鹤见着翻身下了马,再往那一处灌木小道走近了些,隐隐的瞧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发光。 因为是在夜里,所以发光的东西反倒而显得醒目。 虽然那一抹光亮很是微弱如萤。 祁青鹤停下了脚步,弯腰捡起了那一颗发着微光的珠子,只微眯了眸,借着月光看着是一颗鲜红的晶珠,小小的,但那颜色却红得明艳。 隐约的,他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 祁青鹤回到的临安的时候身上还有披着满身的寒气,就连眉上都染了一层薄薄的霜色,可见着这入了秋的夜晚是如何的砭骨。 “大人。”一直在府衙里边候着他的刘能见他终于回来了,迎身上去。 “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托你去办。”祁青鹤说。 “……” 刘能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面色缄默了一会儿,却又不敢发的应了一声,等着他先把话说完。 祁青鹤先是从衣袖内拿出了半截烧得通黑的铁链,将那铁链递给了他,“你帮我去查上一查,这个东西可是西陵王府的东西?” 那是他从那一间烧得破烂的废墟中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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