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肋上的遗伤有拉伤到了肺叶, 总让他觉得有些气理不顺畅的忍不住咳嗽。 “这个……”那狱卒面上像是有些难色。 他是主持此案的御史,按理来说要见犯人随时都可以,但是两人这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白的关系,原是最好彻底撇清那履妻旧爱,摘得干干清清才是上上策。 狱卒有些迟疑的开口,“……那雪娘,有猜到大人会来,让我转告给大人说最后一夜她不想见大人。” 祁青鹤听到这里沉默了下去。 像是觉得有些倦乏的微微闭了闭目,忍不住又低咳了几声。 “大人不然还是先回去罢,这秋日一过到了临冬的时节,晚上可是冷的紧。”那狱卒劝慰道。 祁青鹤微抬起了眸,听罢他说完之后提步就往前面走去。 “哎,大人——” 狱卒见他长步直入的往死牢走去,拔腿忙追了上去。 心里却是生苦的很,这御史大人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吗,这般的再与一个死囚扯系上干系,对自己来说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 知县大人之前便有交待,定要仔细着看顾好那死囚,便是御史大人来了也要盯着唯恐生变。 “你们都退下,这夜我有话想要跟她说。”祁青鹤道。 “可是大人这……”那狱卒心里有些拿捏不准他这番是想要干什么。 “有任何事我一力承担。”祁青鹤道。 “……” 狱卒心里苦,又更生着无奈的不敢违逆他,只得打开了最里头的那一扇关押着死囚的牢栅。因为地牢这些几日有经了次贼匪的劫狱,加上这涉及皇亲的重案犯人不日将要执死,为了以防万一便将她羁扣在最里边。层层铁栅,道道地锁,那地方是比起之前的囚笼还要黑的不见一丝的光亮。 打了个灯笼走在了前边带路。 只见着微尘之间,她正背对着他立在了那里长身不动。 这让祁青鹤神色一时有些怔然,不觉想起了那一个似真似幻的梦,想起了在那一个梦里他似扑火的飞蛾一般冲上去从背后将她抱入了怀中。 “大人,明日执刑的死囚就在这里。”狱卒道。 “打开牢门。”祁青鹤道。 “……那大人你可得小心一些。”狱卒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听从了他所说的话,拉下了那死牢里的锁链,扣开了地上的地锁,随即伸手把开了牢门。 黑暗之中的声响与光亮总是会显得格外的清晰。 听到动静的仲藻雪转过身来。 正看着他一手扶着牢门微微低下了头躬身走进了牢门里。 “我有说过不想见你。”仲藻雪缓缓开口。 “我知道。” 狱卒自觉的退了下去,走前不忘掌亮了些那深笼之中的壁火,留了些许光亮,然后在谨慎的将外围处的重栅拉了下去以防万一,自己候在了外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深笼之中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二人。 “知道还来自讨没趣?”仲藻雪道。 “我想见你。”祁青鹤道。 仲藻雪望了他一眼,眸子里却是冷了三分,信步走过来的时候步履轻缓的好似闲庭漫步。 “你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怕我杀了你?”仲藻雪道。 祁青鹤低咳了几声没有说话,只是举步走过来捡了那里面的一方矮案坐了下去,落袖之间,竟是带来了一盅薄酒与两只小盏。 “你是知道我从来不怕死的。” 祁青鹤坐在那里握着那一盅薄酒,拂袖斟了两盏小酒,“也说过我不配与你黄泉同行。” 仲藻雪站在那里微微侧首望着他,“既然都知道,还在做什么?” 小杯斟满了酒,祁青鹤将那一盅酒壶放置在了矮案上。 “我想见你。”祁青鹤重复了一遍。 仲藻雪站在那里侧眸望了他良久,久久的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冷色愈重。 他越是这般,便让她心里的那一股无名的火烧得越是旺盛。 “嗒。”祁青鹤坐在那里不动,只像是预料到了一般,伸手拦住了她想要直接掀了这一方矮案的举动,就连神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我回去了一趟。”祁青鹤伸手拦住了她不动,平静道,“那里如今已是一片杂草荒芜,虽然曾经修得别雅,但失去了主人却是再也称不得上是家了。” 仲藻雪不知他究竟何意,眸色沉冷的望着他。 “坐吧,你我夫妻一场,终归是要好好道别的。”祁青鹤道。 “夫妻?” 仲藻雪听到这里却是笑了,眸子里隐了几分怒火,“我们早就不是什么夫妻了,在一年前,你当街将休书扔给了我,言词凿凿轻辱于我,还敢在这里跟我谈夫妻情义?当真是可笑!” 祁青鹤坐在了那里不动,只握着酒杯听着她的怒词,等到她说完后举杯一饮而尽。 空盏搁置在了案上,他神色清冷的敛眸又斟上了一杯酒。 “你今日到底想做什么?”仲藻雪冷冷的望着他。 “我只是来见你。”祁青鹤斟满了一杯酒,搁下了酒壶道。 看着他搁下了酒盅,仲藻雪望了他半晌突然笑了,“祁青鹤,你不要说你这夜来见我,就是为了过来给我演什么自罚三杯的戏码。” 祁青鹤披着那一身大氅正坐在了矮案前,抬眸间,神色沉默了良久。 “我来,只是因为我想要见你。” 他第三次重复了这一句话。 枯穷的词藻,对于情感的表达干瘪的只剩下这么几个词。 祁青鹤敛下了那一双眸子,道,“我们原是不应当走到这一步的,藻雪。” 仲藻雪望了他许久,不觉笑了,“是谁让我们走到这一步的?”那笑却是冷的。 祁青鹤沉默了下去,握着酒盏的手忽而一抬,又是一杯一饮而尽。 饮罢后,他道,“是我。” 仲藻雪侧眸望着他,冷道,“那就不要再在这里恶心我,说什么我们不应当走到这一步这种让人恶心到想吐的话。” 祁青鹤睁着一双眸,“我知道了。” 仲藻雪道,“你知道了什么?” 祁青鹤道,“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听,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仲藻雪站在旁边站了许久,一双眸子微微有眯起的打量着他,心里竟是一时拿捏不住他的心思。 “坐吧。”祁青鹤道,“最后这一晚,就让我们二人好好的道别。” 那声音平静的如一潭止水,丝毫的不见波澜,只是偶尔有几声咳泄露了他的憔悴与虚弱,让人得以窥得那完美的宛若一面高悬明镜的外相下心里走生出来的一罅裂隙。 仲藻雪望了他良久,像是也觉得自己的这一方亮刃好似扎到了棉花上一般的无趣,便走了过去拂衣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想说什么?”仲藻雪道。 祁青鹤掌着酒盅又自斟了一杯酒,道,“你我成亲之后,我宿日奔波在外少有顾家,往去赈灾平乱更多是留你一人独守空闺,你可有怨我?” 仲藻雪坐在了他的面前,面上是一片的空冷。 祁青鹤道,“此夜相决绝,如今你我二人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了。” 仲藻雪沉默了良久,道,“没有。” 祁青鹤望着她。 仲藻雪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道,“我知道我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心中的鸿志与大义。嫁做了这样的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似旁人那般如胶似漆情长缠绵的夫妻生活不属于我。” 祁青鹤望了她许久,那一双眸子是一片的寂灭之色。 却是突然的重咳了起来,一手扶在了矮案的边角微侧过了头禁不住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着,每一声咳都拉扯着胸肋上的伤,咳得一阵心绞钝痛。 扶在案边的手指指骨剜得一片生白。 “你深明大义是一个贤妻,终是我无能难以兼顾得到你,让你失望了。”祁青鹤声音有些沙哑。 话落,举杯之下又是一饮而尽。 仲藻雪望着他,道,“你让我失望的从来不是这里。” 祁青鹤咳缓了过来之后扶案正坐好,抬眸望着她,“大灾那一年,我身陷数月不得回,你有孕小产,家书两封送至我的手上,我却终是没有回来,你可有记恨我?” 不似之前尖锐的争锋亮刃的激烈。 这一夜里,更像是剖心,平静的让人有些感怀。 仲藻雪沉默了良久,道,“有怨过,但能理解你难以分身乏术情义两全。” 祁青鹤久久的望着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像是一面完美无缺平静的原是没有一丝缝隙的镜子,突然在无形之中生出了裂隙,皲行四下,尽是一片支离破碎。 “夫妻三年,你从来没有一丝的怨恨过我?”祁青鹤声音沙哑喑然。 “我知道我的相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仲藻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那一双眸子怔了怔,似有微颤的闪过了一道光,随即又自嘲着笑了一声,侧过了头去,“……不,我只是知道祁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祁青鹤怔怔的望着她,微微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仲藻雪闭了闭目,敛定了神绪之后再一次抬起了眸,道,“在你弃我而去之时,你祁青鹤便不再是我的夫君,与我更是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干系。” 祁青鹤望了她半晌,拂袖间举杯一饮而尽。 “终是我负了你。”祁青鹤低道。 “现在再说这些早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祁大人。”仲藻雪面色生冷的望着他。 “前尘恩怨,今夜决绝,此去黄泉路遥终是要留下些什么东西,带走一些什么东西的。”祁青鹤道。 仲藻雪道,“我没有任何想要带走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你答应过我,彻查李氏的冤案还他们一个清白,还有收殓好那些枉死之人的遗骸。李氏之案涉连甚广,所谓的沈蒙往上更有太子,遑论当年下令抄家灭门的旨意是当今的皇上亲手下达,你答应过不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祁青鹤点头,“我答应你。” 仲藻雪道,“忤逆圣上,你当今还能周旋一二?” 祁青鹤颌首,“我既然答应你,那么无论是用什么肮脏的手段也都会做到。” 仲藻雪道,“你准备怎么做?” 祁青鹤道,“此行风险,暂时不能告诉你。” 仲藻雪微眯了眯眸子。 祁青鹤道,“我不曾骗过你。” 仲藻雪望着他良久,道,“我只望至少做为祁大人,你不要再让我对你失望。” 祁青鹤对上了她的视线,不觉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有些苍白与无力,敛落下来的眸子正出神的望着矮案上的那一只杯盏,指腹轻抚过了杯缘,低道,“为什么会是我?” 仲藻雪抬眸不明他的意欲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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