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青鹤继续说道,“但是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沈钰亲自从京城赶到了临安,他的到来势必让太子也坐不住,你们如何也不能等到我与他结盟同忾,那是大大的不利,这就是你今日来找我的原由,以换出仲藻雪为条件要我呈缴一切证据为投名状,为太子谋事助他登上皇位。” 沈鸿中望着他的眸子越来越深,“果然一切都瞒不了祁大人这一双锐眼。” 祁青鹤抬头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忽然面有讽刺的笑了一声。 那一眸生冷,尽见孤傲。 他道,“但这只是第一层。” 沈鸿中眸子不觉间有沉了下去。 祁青鹤道,“不论是世子,还是柏远山,策定下这个计谋的人,你们都清楚想要说服我倒戈西陵王府为太子谋事是不可能的事情。又或者说,无论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一切都并不重要,因为你们要的是我的‘别有用心’再去代你们做一些‘别有图谋’。这样,你们会彻底拿捏住这一个把柄将我死死的抓于掌中,驱我做马前卒。” “剥去这第一层,柏远山真正想要的一个结果,是我彻底受你们所掌控永无翻身余地。”祁青鹤道。 “……” 夜里出师未果,撞了一鼻子灰回来的沈鸿中面色一片的黑沉。 绣坊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也没有抓到其它的人。 再将这一切告知给正在临窗自弈的柏远山时,沈鸿中说到搜捕的时候,却是眸子不觉一深,隐藏了在隔壁浣衣坊中抓到的那个小厮和搜来的包裹之事。 “看来有人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步。”柏远山自捻着白棋说。 “先生认为?” “法场之上祁青鹤自认罪名揽下了一切的罪刑自沦阶下囚,他既然敢走这一么一步,便自然会留有后手。” “此事我也觉得奇怪。”说到这里,沈鸿中皱起了眉头。 “他到底是帝师后人,再冲动也不至于如此蠢钝到自断生路,我倒更相信他走的这一步是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柏远山提起了一颗封绝了气口的黑子,盯着桌案上的棋局说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沈鸿中神色略有思忖。 “如此,既然知道他在谋后生之路,我们又怎么能再给他留下活口让他翻盘呢?”柏远山道。 沈鸿中思忖了许一会儿,问,“先生打算如何做?” 柏远山掂着棋子抬眸望向了他,道,“他不是此案的主谋之人,既然能够确定此事,那么那些能够指控他的证据自然就都有问题,如此罪名自然不会成立,他是在拖时间以谋定后动之事。” 说到这里,柏远山将手中掂荡着的棋子扔至了棋盖上,道,“他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便在他置之死生的时候封绝他一切的后路。他想认罪,我们便让他真正坐实了这一个罪名。祁青鹤此人无论是于太子还是于西陵王府都已是不得不除的存在。” “……”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什么都还没有表露出来,眼前的男人却已经全悉的洞察彻底。 这让沈鸿中不禁后背有些发寒。 只觉得周身峭冷。 却是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祁青鹤坐在了那里抬眸望着他,那一双眸子生冷非常的打量着他,却是像在看一只伏于地上的蝼蚁一般的竟带了些许的可怜。 那眼底的嘲讽之色却是并没有褪尽。 他道,“但事实上,这仍旧只是第二层罢了。” 沈鸿中抬起了头,神色隐有怔愣。 明明他负着铁链身上还刚刚有受过刑,做得一介囹圄之中的阶下囚,但此一刻他却像是彻底的掌控住了整一个局势一般。 祁青鹤缓缓地站起了身来,立身之下,孤傲锋毕,便是全然的将他气势给压了下去。 “你觉得,放你这样一个钝口拙腮朽木难雕的平庸之辈在我面前斗智,他是为何意,又有何用心呢?”祁青鹤侧身问。 沈鸿中站在了那里脑子一时空白,只是一闪而过昨夜在浣衣坊里抓到的那个小厮和搜出的包裹。 “……” 祁青鹤侧眸望着他,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便直接开口说道,“既然我之前有说过了,沈蒙为西陵王为太子奔走劳波别有用心,而今他一死,西陵王整方势力无人接掌,你觉得太子会想要留下第二个别有用心的西陵王,还是兔死狗烹直接将这一方势力尽收于囊中为自己所用呢?” “……这不可能!” —— 另一边,烛火朔寒。 “此次参与法场劫囚的所有人我可以将她们安然的救出来。” “我知道你心里怨恨祁青鹤,眼下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为你报仇雪恨,彻底的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若是成了,娘子甚至还可以重拾自由之身。” 仲藻雪转过了身来,望着牢栏外的男人。 柏远山道,“只要娘子指认此案的主谋确实为祁青鹤一人所为,自己是为他所操控。如此,他并将背负一应罪刑,绝无翻身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诛心 如果说祁青鹤法场之上一揽主谋之罪的自取灭亡, 让他们心里发哂,只待坐壁上观看他人头落地。 这个昔日最无情的男人,却终究是堪不透情字关, 而今竟真的因为一个女人葬送掉自己所有一切, 做的了那飞蛾扑灭的愚昧痴人。 所有的一切原本已是即将落幕。 无论是仲藻雪死, 亦或是他祁青鹤死,这一桩亲王横死之案终将要有人付之代价斩首悬市。 但—— 沈钰掐在这样一个时间点从京城亲自赶来了临安, 其心不亚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置之死地的殊死一搏,将会使当中存在的变数越来越大, 且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祁青鹤已经是绝不能再留下去。 但似他这样的人, 要以天理公道之律法将他定罪,却是太过于艰难。 只一人有足够的理由杀他, 持以一腔入骨的恨意。 一个只要举了刀, 他必然不会反抗,甚至可能会心死如灰闭目受之甘愿等死的存在。 且,这个人是真的下得去手。 “……” 悬在头顶上的寒链盛着一盏又一盏经夜烧融了的白蜡, 已有几支烧至了底芯, 升袅起了黑烟,那腥焦的臭味也跟着散开了来。 斑驳的烛火正照上了她转身时的脸。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亲手杀了他的机会, 了你心中怨恨, 可是大快人心。”柏远山站在了牢栏外望着她缓缓说道。 仲藻雪打量着立在眼前的男人。 “你说的人是?”她问。 “祁青鹤。” “你给我一个亲手杀他的机会?”仲藻雪抬头道。 “只要娘子点头, 我自可有法子筹谋。”柏远山道。 仲藻雪站在了那里道, “祁青鹤现在受身囹圄, 身受主谋之罪不得脱身, 若是定了罪便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我何必要再脏了自己的手?” 柏远山道,“仲娘子应当是心里知道杀人的人是谁,主谋的人是谁,如今这个局面又是怎么回事?” 仲藻雪不答,只是微敛下了眸走动了几步。 柏远山道,“一个不存在的罪名,认之容易,但推覆掉却不容易,就像跳进黄河水里的人身上再洗都难以免不得沾上淤沙,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小可认为娘子应当好生把握住。” 寒烛幽若,投落下来一墙的影子冷然的流动。 仲藻雪敛着目没有说话的走动着。 “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不仅杀人还可诛心。”柏远山望着她,道,“就像一年前,他在娘子蒙冤之时一封休书亲手将你推之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地。” 仲藻雪忽然等下了脚步,侧过眸望向了他。 “惩罚,摧毁,贱踏,人们对于有瑕疵的东西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将它摧毁掉。尤其是男人之于女人,哪怕只是莫须有的诽言谤语,当女人的清白受损,邻里的茶歇碎语传开,他人的眼光看法,伤了颜面抬不起头来的男人会干出来一些什么样的事情,这千百万年以来总是没有什么新鲜的。”柏远山道。 立在牢栏之外的男人,声音低柔而缓慢,语调更是不徐不疾,只让听着的人不自觉的放松了下去,在不知不觉中情绪跟着他口中的话语而有起伏。 “……” 仲藻雪侧眸望着他,一双眸子微凝了起来。 “仲藻雪,你可还记得吗,就在你身陷泥沼不得自拔的时候。在那市集之上,你跪在了那里,愚昧的市井向你口吐恶词掷扔脏污,差役当街将你鞭笞凌/辱至衣不蔽体的暴露在了大雨之中。你唯一寄予厚望的男人,你的相公,你平生挚爱不愧的人却是不仅没有帮助你,将你从那泥沼之中拉出来,反倒而是一纸的休书扔下将你撇得干干净净,甚至出口直言称你为不知廉耻的娼妓——” 柏远山窥见了她眼中的火与恨色,眸色微深,“你恨透了他,却又无可奈何,但你走投无路只能投水自尽的时候,他却在京城之中大放光彩,连升至了三品正红的御史。此中真可谓是云泥之壤,你当真甘心如此吗?” 仲藻雪眸色透着寒,“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甘心,也确实曾想过杀他。” 柏远山道,“但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正摆在了娘子的面前。” 仲藻雪接着他话道,“将所有的罪责推在他的身上,坐实了他的主谋之罪,如此我也可全身而退。” 柏远山道,“然也。” 仲藻雪跟着又走了几步,“那些被囚此中的人呢?” 柏远山道,“只要娘子亲自指认坐实了祁青鹤的主谋之罪,这些人自然也就知道要怎么做,自然也是和娘子一样是受陷于他人淫威的无辜百姓。” 仲藻雪颌首,抬头道,“如此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既能让我与她们脱罪,又能大快手刃薄幸之人。” 柏远山眸色微动,“如此说娘子是答应了。” 仲藻雪眼里的恨色生冷,只轻嘲着笑了一声,“这种于我一本万利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拒绝?实不相瞒先生,我本就有意将这些一切的罪全数都推在他的身上,他薄情寡幸待我,我自然也是见不得他畅快!” 柏远山点头,“如此甚好。” 仲藻雪向他走了过来,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柏远山望着她,道,“仲娘子但说。” 仲藻雪站在了他的面前道,“如先生所说,我要亲手杀了他。” 柏远山点头,“娘子与他之间的恩怨,自然理应由你亲手了结。” 仲藻雪抬头望向他,道,“正是如此,我不管你有何图谋又有何计划,但最后这一步,我要你设计将我们救出之后,将他祁青鹤亲自送到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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