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摇摇欲坠之际,忽然陷入黑暗。 然而这黑暗是温暖且安心的,谢植的手掌覆在姜书绾的眼睛上,才阻止了那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另一只手环在她肩头,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压在她耳边低语:“不要听别人想让你听的,也不要看别人想让你看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姜书绾闭着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那什么才是真的。” 谢植没有说话,轻轻转过她的脸,让她的耳朵贴在自己胸口处。 热烈的、有力的心跳就在她耳边,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好似是从那颗心中传来—— “现在知道了吗。” 姜书绾逆着光坐在栏杆上,仰起头去看谢植,卷睫之下一双玲珑眼瞳中清楚地倒映着他的动作:谢植正慢慢低下头,下颌顺着她的侧脸厮磨,鼻尖相触,唇与唇之间不过分毫距离。 谁都没有迟疑,这个吻仿佛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先前二人之间也不乏耳鬓厮磨与温柔小意的时刻,但都不像这样急切莽撞。在他的嘴唇和下颌上啃咬够了之后,姜书绾的舌尖抵在他的唇齿之间反复搅动,撬开之后大口肆意地吮吸着他柔软的舌头,轻而易举地攻城略地。 谢植觉得热意从心口处开始扩散,沿着肌肤血液流动,最终汇集在小腹处形成一股躁意,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腹部肌肉绷得又硬又紧。 与他的坚硬不同,姜书绾的身体轻盈又绵柔,抱在怀里软软糯糯,好似一块又甜又粘的白糖糕。 让人想一口吞下去。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谢植掌握了主动,张口含住她柔软的嘴唇,一番肆意的揉捻后,姜书绾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讨饶:“唔——不能、不能呼吸了。” 谢植捏着她的下巴,低头看去,那红润饱满的嘴唇正在微微张阖,水渍渍、亮晶晶的又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腌制的杨梅。 吸足了酒液的杨梅粒粒饱满,初入口时辛辣刺激,轻轻咬下后,杨梅特有的酸甜滋味就会爆开,酸甜苦辣溢满整个口腔,再回过神时已微微带着醉意,呼吸也是热热的。 懵懂的谢植脸颊红红地问:“阿娘,我会醉吗?” 母亲温软的手掌摸摸他的脸:“不会呀,小植吃了这个肚子就不会再痛了。” 后来,没有人再给他酿杨梅酒,谢植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只是每当他想要止痛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去酒中找些安慰。 “那天……我说的诨话,你、你别放在心上。”姜书绾扶着他从栏杆上跳下来,站在谢植身旁,偏着头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直面内心,“我只是没想到,扮演着受害者的安王,竟然才是始作俑者。” 谢植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眼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闷声问了句:“他告诉你的?”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姜书绾缓了一会儿,确信自己此刻是清醒的,才开口:“我只是很难过,谢植,以你的聪慧早就看透了这一切,如果、我只是在想,如果那时候你能够阻止,也许就能、就能……”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话还没完,嗓子眼就被什么哽住了,姜书绾掩着面转过身去,纵然此时只有他们二人,也只敢小声啜泣:“我没有权利责怪你的……你要保三皇子,的确……的确不应该搅入权斗的浑水中,你没错,并没有错,这一切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对他的爱意,是在那一切发生之后,她没有权利去指责谢植的旁观。 看着姜书绾纤瘦的背影,谢植也陷入了一种矛盾中,那一声声‘你没错’,就像是一刀刀割在他心上的伤口,他颓然地想着,如果他对姜书绾的爱意发生的悲剧开始前,他是否会不顾一切地去阻止安王的阴谋? 答案是会,他一定、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可是当年的他却没有,只因为他们素不相识,所以他能够沉着冷静地对赵元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谢植很快从那种颓丧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的改变,不也正是从那件事之后才开始的吗? 他走到姜书绾身旁:“父母离世后,我浑浑噩噩度日,以为这世间再不值得去爱。正是在明州遇见你之后,我才醒悟。” 姜书绾从未听他说起这些事,还以为那场回忆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今天谢植蓦然提起,她不敢相信,却又隐隐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 她的呼吸清浅,像是竭力在按住什么,问他:“醒悟了什么?” 直到多年以后,姜书绾想起这一幕仍然懊恼,当时她过于迟钝,才没能察觉那竟是谢植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表露爱意。 那天晚风温柔,谢植看着她浅笑:“假令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姜书绾没听过这偈语,她就这样安静地与谢植并肩站着,很久很久。 “蚍蜉虽然小,可也撼大树,谁又知道,我们所做的事,不能够改变这世道呢?”
第30章 如梦令(9)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姜书绾抵达提点刑狱司衙门的时候,发现里头已经有人来了。 “子望,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她看清了那人面貌,原来竟是薛子望。 他彻夜未眠,脸色不是很好看,一见姜书绾就站起身来:“师父,你昨晚去哪里了?” 她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薛子望会这么问,想必已经去她家中找过她,而他张口就问昨晚,那么去找自己的时间一定是在后半夜,这才会知道自己彻夜未归。 但好端端地薛子望不会在半夜里去自己家。姜书绾脱口而出一句:“出什么事了?” 薛子望叹了口气,将手一摊:“昨天晚上方文仲失踪了,方员外去报案,结果卯时未到,尸体就被发现吊死在昌沧县县衙的公堂之上。” 不知为何,姜书绾脑海中浮现孟庆山的脸庞,那日离开时,他若有似无地笑着问她:“姜提刑,你信不信因果报应?” 还不等她开口发问,薛子望就继续说道:“方文仲的尸体已经送到开封府,他死时身着红衣,双脚上绑着秤砣,和之前提到的桃叶县虐杀案死者几乎一样。” 姜书绾有些急切:“孟庆山在哪里?” “也死了,跟着方文仲的尸体一同送去开封府的。” …… 孟庆山是自杀,尸检结果表明他是撞破了头失血过多而死,尽管姜书绾知道他不可能独自完成这桩凶杀案,但所有的线索已经随着孟庆山的死亡而断裂。 和张吉一样,这罪名不落在他身上,就会落在大宋天子的身上。 杀人后还将尸体悬挂在县衙的公堂之上,这在赵元思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是对他政权统治下的司宪发出挑衅,也是对他本人宣战,所以即便姜书绾再度入宫,也没能改变这位少年天子的旨意。 他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据,止住愈演愈烈的谣言,反击将他置于困境的对手。 曝晒三日,鞭尸示众。这是孟庆山最后的结局。 姜书绾还想说什么,但赵元思显然不想再继续聊这些,话锋突转,说了句:“今日太乐署来排演歌舞,陪朕一同去瞧瞧可好?” 语气虽是在询问,但也并不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姜书绾只得快步跟在赵元思身后,心中却暗暗思忖,往日歌舞都是教坊准备,这回为何是太乐署来筹备? 她蓦地想起,下月便是太后寿诞,难道是在准备这个?如果是这样,那她跟着赵元思一道去看,倒有些不妥当了,脚步也有些踟蹰。 刚走到长寿殿门外,恰逢管弦丝竹声休罢,孟太后的嗓音自内殿传来:“不错,玉贞觉得如何?” 赵元思这才解释:“玉贞公主婚期已定,太后生辰前便要离宋赴辽,过几日就要为她办送行宴,上回听她说,和你算得上闺中密友,朕便想着,邀你一同去看看也无妨。” “原来如此。”姜书绾点点头,心中的紧张稍稍放松了些,然而还是补了句,“下官是外臣,不敢与公主攀交情,谈不上闺中密友,只是有些相熟罢了。” 赵元思懒得去想她话里的深意,兀自领着人往里走,见了太后与姚玉贞,旋即一笑:“姜爱卿,看来不止咱俩爱凑热闹,太后与玉贞公主竟也都在。” 歌舞还在继续,赵元思与太后聊着,姜书绾想了想,还是走到姚玉贞身边:“你就要远嫁,我还没想好赠你什么临别礼物。” “此去经年,也许再无缘相见。”她顿了顿,“姚玉贞,这是你想要的吗?” 殿试前夕,其余考生或早早就寝,或挑灯夜读,只有她俩在会馆院内月下小酌。姜书绾问姚玉贞,她读书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当时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姚玉贞回了句,为了不被她爹娘嫁给老头子。 此刻姚玉贞也默契地想起那晚情景,掩着口朗声笑:“你不是还打趣过我,说年纪大会疼人。”笑完了之后,嘴角竟是再难以上扬,她垂首低语:“姜书绾,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好运气。” 因为魏国大长公主一案,二人之间已有隔阂,姜书绾不知为何姚玉贞要掺合其中,反问道:“那我是什么运气?” 谁料姚玉贞十分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若不是有谢植,今日要去辽国和亲的人,是你。” “在聊什么?”赵元思忽然走到二人身边,“这么好看的踏歌舞也不看了?”说这话时,却是对着姜书绾。 一旁的姚玉贞笑道:“官家想必不知,姜提刑不仅才学好,跳这踏歌舞也是一绝。” 赵元思露出诧异之色:“如此说来,姜爱卿还能歌善舞?” 姚玉贞拉起姜书绾的手,换上一副亲昵姿态:“绾绾,方才你不是说不知送我什么好,今日我们再同跳一回踏歌舞,就当是临别相赠了,可好?” 天祐元年的端午,她离京赴任燕山府路,姚玉贞也曾跳踏歌舞为她践行,没想到如今,换成姚玉贞要去北方。姜书绾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最终吐出一个字。 “好。” 换下了那身宽大的官服,一袭青绿色裙装把姜书绾衬得仙姿绰约,她脚步准确地踩着乐曲的节拍翩跹起舞,身姿曼妙如天边舒卷的云朵,虽是未施粉黛,但唇色不点而朱,眉如远山青黛,眼似春水含羞,美得毋庸置疑。 赵元思平日里见到的她中规中矩,不苟言笑,加上她提点刑狱诸事,难免沾些清冷之色,常常让人忘记这是一个女子,从未想过姜书绾也会有这般流风回雪的形容姿态,一时之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孟太后附耳上来低语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赵元思的眉头拧紧,嘴唇却没动。 再看向姜书绾时,眉目间又多几分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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