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抿唇,因着郑昭仪不说免礼,两膝依然微曲,酸麻已逐渐攀上小腿。 对她如此模样,郑昭仪视若无睹,只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萝勉力维持原状,道:“回昭仪,我叫蒙萝。” “噢。”妇人莞尔,貌若恍然,“原来是巫族蒙寨的小娘子。” 她话音一曳,含笑续道:“我想你得二郎青眼,合该知书达理、出身名门。哪里料到,你竟是个平平无奇的乡野丫头。” “到底是二郎年少,视情字如儿戏,与你玩闹罢了。” 话语入耳,阿萝眉尖一拢,没有立刻回答。 郑昭仪勾起唇角,施施然瞧着阿萝,觉其身份低微、没见过什么世面,自是承不得言语尖酸刁难、地位悬殊之差。 她眯目,打量纤弱的少女,正要寻个由头、接着再罚人跪上一阵。 岂料阿萝双膝一直,竟脱除礼节、立起身来。 “您为何要这样说话?”她道。 郑昭仪滞住,不料阿萝如此大胆,一时瞠目结舌:“你、你说什么?” 阿萝抬眸,直视殿上人,乌亮的眼仁漾着倔强的韧劲。 她又道:“您这样说话,真不招人喜欢。您出自淮南郑氏,应是高门贵女,怎还要我一平平无奇的乡野丫头来教呢?”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宝宝们,昨天的评论还没来得及回,但大家猜得基本都挺对的,等我明早起来发红包!(好的,现在我一边上班一边补作话了)为什么没有人猜青年是谁!!猜出有红包!!(我在搞什么有奖竞猜吗 [1]阿雅,是巫语里“女族长”的意思。(没有考据,我编的!)
第106章 百草谱 一时间, 含芝殿内鸦雀无声。 正值午后,金光铺陈, 映出四下景象, 只见妇人神色凝滞,摇扇的宫人也怔立停顿。 对于此刻局面,郑昭仪全无预料。 她出身高门,又是嫡女, 自幼受尽宠爱, 入宫后得了圣心, 与母族相互支撑,一路顺风顺水, 从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饶是尊贵无二的肃王,也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母亲。 可现在, 这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竟敢违抗她。 郑昭仪回过神来, 当即怒从心起。 含芝殿是她的寝殿,合该由她掌控局面。她今日召见阿萝,本也是要对其发难、羞辱, 令其知难而退、与魏玘保持距离。 早在魏玘出阁时, 她就做好盘算,要让魏玘纳郑氏女为王妃,以期亲上加亲、巩固家族势力。 按她预期,郑雁声应与魏玘相处尚睦,怎会半路杀出一个小巫女? 郑昭仪斜睨阿萝, 潦草打量, 见其眉眼稍显纯稚, 不禁美目一眯, 心中鄙薄又多三分。 她无比确信,肃王正妃之位,只会属于她郑家女郎——大越素有惯例,宗亲王妃只取当世勋贵名臣家[1],定不会为阿萝一人而更改。 面前的少女如此猖狂,怕是在甘泉殿受了不少刁难,才到她这儿来出气呢! 郑昭仪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她视线流转,慢条斯理,掠扫阿萝着装,嗤道:“你行走越宫,却着巫族服饰;未经我准许免礼,便擅自起身,还对我大放厥词、出言不逊。” “常听人说巫族低贱,如今看你,确实难登大雅之堂。” 听过这番话,阿萝并不作声。 她抿唇,神色静得出奇,眸光近乎凝定,锁住主位上的妇人。 郑昭仪见状,想她定是哑口无言,不禁勾起唇角,便要施以威仪、惩处这胆大包天的丫头。 却在开口之前,先听阿萝道:“您对陛下有异议吗?” 郑昭仪一怔,不想话锋陡转,竟会牵扯越帝。她不解阿萝意图,便抬首,容色写满高傲,稳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萝松唇,又不应答。 她垂下头去,瞧见裙间的一缕折痕,便摆手,将之小心抚平。 ——这幅泰然自若的模样,竟与魏玘有几分肖似。 郑昭仪预感不详,失了几分耐性,厉声追问道:“你妄议今上,究竟有何企图?” 阿萝抬眸,这才与郑昭仪对上:“我这身衣裳,是陛下送的。” 郑昭仪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阿萝对此视若无睹,续道:“我自行起身,也是陛下准的。” 她又解下腰间玉牌,向前出示,一壁读出其上篆文:“持此令者,行走禁宫,诸礼可免,如犯常刑,可获一恕,有司不得加责[2]。” 话语掷地有声,郑昭仪如遭雷击。 身出名门,她很清楚,此乃金书白玉牌,系为彰显天家恩宠,由帝王赐给宗亲、近臣,从来没有颁授给任何巫族。 她几是本能地以为,阿萝手中的玉牌系伪造或盗窃而来。 只是,尚不待她作出反应,阿萝率先又道:“这上头不光填着我的名字,还说另外一半留在陛下手里。不然,您随我去问问陛下?” 话已至此,郑昭仪身子一僵,自知阿萝所言非虚。 她强行稳下心神,终于正视、观察阿萝,被人手里的食盒夺了注意。 那食盒瘦长,顶把如竹节,色调浓沉,外侧雕有团龙,显然出自仅供越帝一人的小膳司。 郑昭仪震惊,恍惚,也疑惑。 ——面前的少女究竟使了什么妖法,竟能受越帝如此青睐! 其实,此间缘由,阿萝也不明白。 她只是以为,越帝是个好人,因着魏玘喜欢她,便也善待她、馈赠她。毕竟,当初的魏玘也待她很好,赠过她不少礼物。 而且,最初,阿萝本不打算同郑昭仪针锋相对。 她按捺不喜,想对魏玘的生母客气些、温和些。正因此,哪怕明知玉牌在手、不必行礼,她仍依礼行事,应答也平柔而谦卑。 只可惜,郑昭仪偏要挑起事端,非但故意罚她不起,还对她恶语相向。 对于郑昭仪的目的,阿萝并不清楚。可她再是天真,也多少察觉,自己挡了郑昭仪的路。 她自觉问心无愧——若说越帝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连越帝都免除她礼节、准许她与魏玘相爱,她又何必在乎郑昭仪的看法? 此时此刻,二人目光交汇,氛围剑拔弩张。 郑昭仪冷眸一转,很快恢复镇定,想阿萝再为受宠,当下也不过是普通庶民。她贵为昭仪,更是魏玘的生母,比阿萝尊贵许多。 她敛袖,将猫儿递予宫婢,徐徐走下主位,来到阿萝面前。 二人相隔咫尺,妇人高挑、雍容,而少女纤细、娇小。只自艳抹的浓妆来看,显是郑昭仪气焰嚣张、咄咄逼人。 郑昭仪莞尔一笑:“你的本事倒是不小。” 她踱步,徘徊阿萝周身,语调微沉,道:“既然陛下对你如此看重,我自不能令陛下失望,定要对你……” “好好管教!” 几是话音落下的一刹,妇人手臂高举,掌风呼啸而来。 “啪!”声音尤其清脆。 郑昭仪的手腕被阿萝紧紧握住。 这名志得意满、刻薄跋扈的妇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知晓,面前的少女自幼独居,常烧火劈柴、耕田劳作,也曾手擒虫蚁、医治猛兽。 更不必提,在肃王府里的许多个日子,她还跟随川连,专心习武。 阿萝力量不大,功夫也只有皮毛。但对付久居深宫、养尊处优的郑昭仪,已远远足够了。 她直视着错愕的妇人,如水的杏眼凝结成冰。 “您是想打我吗?” 在方才那交锋的刹那,她极自然地想起周文成的话,以至于郑氏所为在脑内挥之不散。 于是,指间的力道一点一滴地加重了—— “您为何要这样对我?” “只因我不顺您心意、不领下冤罚、不受您羞辱?” “您以前……也这样对子玉吗?” 郑昭仪呆滞着,忽觉手腕一痛,立时哀叫一声、回过神来。 她慌不择路,撕毁宫妃体面:“呀!你、你这贱人,竟敢对我动手!你松开!你松、你疯了!来人!还愣着作什么!” 经此一唤,周遭宫人如梦初醒,却顾忌越帝恩宠,只面面相觑、不敢动身。 郑昭仪顾不得旁人,挣扎越发激烈。 终于,两名胆大的宫人闻声而来,一左一右,便要欺上阿萝两侧、将她拉开。 宫人越来越近。阿萝依然没有松手。 眼看宫人就要抓住阿萝,一道人声忽自殿外射来—— “且慢!” 阿萝眸光一颤,听出是谁,当即松了手。 只刹那间,殿内宫人止住动作,纷纷跪伏在地,模样恭敬十足。 “参见肃王殿下!” 魏玘迎受跪拜,走过宫人,很快来到二人身侧。他眉峰岿然,神色冷沉,薄唇紧抿成线,凤眸如常漆幽,令人难辨喜怒。 甫一见他,郑昭仪如获救星:“二郎!” 魏玘颔首应道:“母亲。” 阿萝咬着唇,立在一旁,悄悄觑着魏玘,一时心生局促。 她还记得,谈及郑昭仪时,魏玘颇为乐观,道是郑昭仪定会喜欢她。如今的局面与他预期不符,她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愿惹他不快。 魏玘觉察她视线,转眸望她,神情全无波澜。 他只道:“去殿外等我。” 阿萝自觉心虚,也不敢多问,只点头,便依言,向殿外走去。 许是被魏玘添了底气,郑昭仪大袖一拂,不依不饶:“放肆!你当我含芝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来人!给我拦住她!” 话音抛落,直至阿萝身影消失,一众宫人始终没有行动。 ——谁也不敢擅动。 郑昭仪并未发觉,青年颀立她身后,只在少女旋身的一瞬,眸底已寒芒浸染,如刀锋两扇,刮得人脊骨冷痛、膝关打战。 她气急,又对先前的疼痛心有余悸,不敢径自去追阿萝,只得任人离开。 “一帮饭桶!” “我要你们作什么用的?” 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最终烧向了魏玘。 “二郎,你都瞧见了!” 魏玘垂首,藏起目光:“是。我恰在殿外,确实都瞧见了。” 郑昭仪颤着身子,精致的五官纠结一处:“你瞧见了,也不插手管管?好啊,你有了出息,放任那贱婢侮辱你阿母?” 魏玘眉峰微动,并不接话。 他上前,长臂一挽,搀住郑昭仪,温声道:“母亲息怒。气坏了身子,叫我如何是好?” 这般软和话,比起阿萝的驳斥,自然更为中听。 郑昭仪神容一凛,扶正发间的珠钗,恢复些许倨傲:“二郎,你若当真懂事,应将这贱人速速撵开。如若不然……” 她一顿,终于拾回从前风采,放低声音,道:“阿母真不知郑氏长辈会如何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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