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老老实实呆在肃王府。” “只要你别想着逃走,本王就不会动蒙蚩。” 言罢,魏玘转身,向殿外走去,尤其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他变回了杀伐果决的肃王——尽管方才,对他那一刹的脆弱,他竭力遮掩,她也并未发觉。 眼看人影渐稀、愈行愈远,阿萝忽道:“魏玘。” 魏玘停步,并未回头,道:“如何?” 阿萝咬唇,轻声道:“可以让我见见蒙蚩吗?只见一眼。” 魏玘默了片刻,迈出殿门。 “再议。” …… 魏玘离去后,阿萝并未行动。 她坐于榻间,抚着衾被,徐徐环视殿内,只见周遭陈设陌生,富丽堂皇,比寻香阁更加典雅。 忽然,她眸光凝定,看见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小巧的藤编筐,躺在角落,由她亲手所编,是这殿内唯一熟悉的物件。 两道泪突然淌下。 阿萝忙低头,胡乱去抹,却止不住抽噎。 殿内无人,唯有少女啜泣声声,断续、短促地响着。 阿萝的心绪太复杂。她惊慌、茫然,失望、悲伤,也担忧、害怕。 魏玘说,蒙蚩在他手中。她想,魏玘既然能找到她,也能找到蒙蚩,故而对此并未怀疑。 她只是很担心蒙蚩,可魏玘对此缄口不言。 此刻的局面,她从未经历、想象过,置身其中,感觉自己如被丢入深洞——仰头,是遥不可及的出口;低头,是退无可退的死路。 阿萝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正踯躅间,忽听殿外有足音,缓缓接近。 隔着一面薄纱屏帘,阿萝隐约看见,陈家丞迈入殿内,在帘前站定,落下一礼。 “阿萝娘子,请用药。” 阿萝怔住,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老人正捧着一只小碗。 她不解,道:“这是什么药?” “是安神汤。”陈家丞道,“娘子昨夜晕厥。太医特开此方,助娘子养血安神。” 送药这等小事,本不该由陈家丞操持。可他记得,肃王有令,道是侍阿萝如侍肃王。因此,他才监掌烹药全程,亲自为阿萝送来。 提及昨夜,阿萝默了须臾,便下榻去。 她理好衣衫,便绕过屏帘,自陈家丞处,双手接过药碗。 “谢谢。”她道,“我不要紧的。” 在肃王府,除了魏玘,她对人不存戒备,只想对方皆是受魏玘指示、依魏玘命令。或许,他们与她一样,落入魏玘眼里,都是有用处的。 见她如此客气,陈家丞一讶,不免对她有所改观。 他还记得,阿萝问过,她是否要做魏玘的妻子。那时,他以为她恃宠而骄、痴心妄想,如今再看她,又觉她温良有礼、还算娴淑。 正思量间,便听阿萝道—— “陈家丞,你能不能告诉我,魏玘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话语落地,陈家丞眉头一皱。 阿萝对此并未觉察,顿了顿,又诚恳道:“我只是想见我阿吉。魏玘和我说,我阿吉如今在他手中。可除了这点,他什么也不告诉我。” “我该怎么做?我不明白,他想要我怎么做?” 这确实是阿萝的疑惑。在能与她沟通的人里,陈敬是唯一的长者,莫名令她信任。 可陈家丞听罢,并未作答,神色愈沉。 阿萝见状,虽有不解,但也不敢多问,等待良久,终于听他开声—— “娘子,请恕老仆不敢妄议贵主。” 阿萝颦眉,心生失望,正要答,却听陈家丞又道:“可有些事,娘子理当知道。” “娘子昨夜晕厥,是殿下将您一路抱回配殿。彼时,殿下右手受伤,鲜血淋漓,却唤太医优先为您诊治,弃自身伤势于不顾,粗略包扎便罢。” “此后,殿下守在您身旁,生怕您再有异样,几乎整夜不曾合眼。” 至此,陈家丞收声,只摇头,似在叹息。 他不知阿萝经历,又侍奉魏玘多年,自然偏袒肃王,想阿萝太过愚钝——肃王恩宠盛极,自当感恩戴德,她言行如此,未免太过不知好歹。 “若殿下不曾与您说过什么,那您想做什么,就什么吧。” 陈家丞低头,自怀里取出一卷软图,递给阿萝,又道:“这是肃王府的舆图。” “您往后少不了在王府走动,若是无事,不妨熟悉一二。” …… 直至亥时,魏玘终于回府。 与阿萝分别后,他离府入宫,受君王盛怒——肃王夜入陈府、威力缚人一事,已传遍上京,引得御史忙碌百般、弹劾无数。 万幸是,他早与越帝奏过遇刺一事,又于陈广原处取了画押的口供,再加皇子之身本属越刑八议,倒也将此事勉强对付过去。 可惜,川连将陈广原押送大理寺后,不多时,便听人突染恶疾、暴毙而亡。想来应是太子党羽为防陈广原口风不严,才卸磨杀驴、将其毒害狱中。 至此,陈府之事告终,阿萝的踪迹也暂未暴露。 魏玘下马,将缰绳递于小厮,穿过裕门,一壁行路,一壁思索后续。 如今,他正处风口浪尖,此后必须谨言慎行,不得再有出格,否则处境定会更加危险。至于昨夜所得的茶寮线索,只能暂且不表。 不远处,陈家丞静候贵主,甫一见他,便迎上,跟随身后。 万籁俱寂,二人前进,行于游廊。 魏玘身心俱疲,思索半途,终于按住心绪,松懈神智。 他转眸,目光散漫,扫过夜幕之下的王府,只见春夜露重、灯火辉明,远远看去,唯有谨德殿配殿处,沉寂无光,黢黑一片。 场景似曾相识。昨夜,在寻香阁,阿萝走后,他见过如此黯淡。 魏玘淡淡收回目光,默了片刻。 他道:“家丞。” 陈家丞道:“殿下吩咐。” 魏玘道:“阿萝今日做了什么事?” 陈家丞会意,道:“如殿下吩咐,已将舆图交予娘子。娘子在府中逛过半日,之后便留于后花园中。为防惊扰娘子,老仆并未靠近。” 魏玘笑了一声,低沉,干涩。 他的口吻却上翘,只道:“盯紧了,许是要逃。” “她机敏,难保不会寻找蒙蚩,有心带蒙蚩一路逃出王府,离本王越远越好。” 陈家丞听出他话里风凉,一时沉默。 片刻,才道:“殿下,可要去配殿寻阿萝娘子?” “不必。”魏玘道。 他挑眉,又沉,藏下几分寥落,只道:“本王不爱自讨没趣。” 何止自讨没趣?她留在这里,没有半分是为了他,只怕此刻已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一辈子不要与他相逢,跑到天涯海角,千万别被他找到。 “回谨德殿。”他道。 陈家丞无奈,不好僭越,只得应声称是。 二人一路前行,逐渐接近谨德殿。 殿前,典军威仪,两簇灯火静静燃烧,透不出半点生机。 魏玘越走越近,忽然,停住脚步。 一道小巧的人影驻足殿前——纤弱,细痩,着了白裙,像一树轻盈的梨花。 阿萝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魏玘看见,她挎着藤筐,眸光微烁,似有碎星凝聚。 “魏玘。”阿萝道。 她的声音很轻,盈于晚风,像在漂浮。 “我给你上药。” 作者有话说: 看看这个感谢名单!!都是女人们偏要引起我注意!!不要再投了(尖叫)呜呜呜我已经感受到宝宝们的爱了!!我会努力更新的,快快快快把币都留着啊啊啊!!
第28章 债难偿 魏玘沉默, 驻足于夜下,并未上前。 二人相对间, 只见他眉峰不动、神色冷沉, 袍角却经风吹拂、染上星点灯辉。 下一刻,魏玘提步,向她走去。 他经过她身旁,不作逗留, 只落一声:“进。” 阿萝回头, 看陈家丞停于殿外, 便矮身,向其点过一礼, 才追上。 谨德殿内,珠明玉映,雅正开阔。 甫一入门, 有小厮上前迎礼, 看见阿萝,先是一怔,很快又低头, 恭敬道:“殿下, 良医所已将敷药送来,可要寻太医为您替换?” 魏玘挑眉,道:“不必,扔了。” 言罢,他摆手, 屏退呆滞的小厮, 仍向内走。 阿萝不知二人说了什么, 但看魏玘若无其事, 便也不甚在意。 她亦步亦趋,一壁打量周遭,只见金辉四溢,陈设高致,举目之处极尽森严,当真像一座金铸的笼宇,密不透风,将人收入其中。 阿萝倍感压抑,吐息舒气,绕过珐琅山水屏,随魏玘走入后殿。 视线尽头,是一方紫檀长案,书卷散布、纸砚罗列。一只博山炉立于案角,香烟盘绕半空,萦向壁上悬挂的牌匾,将其上四字衬得愈发遒劲。 阿萝识越文,认出是为——含章可贞。 魏玘行至案边,坐上主位。 他曲指,叩向案间,示意道:“坐。” 阿萝回神,与魏玘相对而坐。 魏玘不多言,卷起袖袂,将手臂向前一递,五指松弛。 阿萝垂眸,顺势望去——他右掌缠布,处置敷衍,被鲜血洇得红透,已干涸、发硬。 她沉默,也不作声,只动指,小心拆下麻布。 眼前,伤口凌乱,血肉微翻,足见持刀人用力之深,似要将锋刃捏入骨血。 阿萝翻找藤筐,取出敷药与软布,净过患处,方才涂抹。 一时间,无人开口。药味清苦,弥漫近前。 魏玘不扰阿萝,沉沉凝视她。 视野里,少女娇憨、清丽,捧住他的手掌,正专心治伤。 此情此景,胜似巫疆月下。二人初见的那晚,她接近他,小心谨慎,又纯澈真诚,像稚鹿畏惧雄狮,却本能地散发着善意。 正回忆时,魏玘看见,阿萝掀起眼帘、觑他一眼。 他勾唇,道:“怎么?” ——口吻分外温和。 阿萝眨眸,道:“我阿吉还好吗?” 魏玘的神色霎时一沉。 阿萝的唇瓣咬了又松,泛出微白。 她道:“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他瘦了吗?变矮了吗?身子康健吗?” “他……有没有和你提到过我?” 对于蒙蚩,阿萝连问五声,一声比一声恳切。 方才,她本专心为魏玘治伤,可周遭僻静,莫名令她想起蒙蚩。自从得知父亲音讯,她总是如此,连白日采药时也出神,险些把阿莱忘在后花园。 她想知道,十三年过去,她的阿吉是不是老了,是不是需要她的陪伴? 可魏玘并没有回答她。 阿萝只觉,指间手掌微动、迅速收了回去。 ——隐有几分如梦初醒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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