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吻,与怀抱——冰凉的,温热的。 阿萝的思绪乱嗡嗡的,像野花盛开,漫山遍野,胡乱生长。 她钻出被来,看向小蛇,找到那双乌黑的眼,轻声道:“阿莱,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青蛇不会答话,仰颈盯她,偶尔摆动细尾。 阿萝记得,这些天,与魏玘相处时,她会脸热、身子发烫、手指绷直,连睫毛也会打颤——凭她从前的经验,这大抵是病了。 思及此,她下榻,更衣梳洗,又喂过小蛇,便只身往藏书阁去。 病了就得治。既无经验,便去寻医书作参考。 …… 日光正盛,夏景分外明媚。 阿萝离开配殿,行过游廊,再进藏书阁,一路畅通无阻。 曾经,她被杜松敷衍,入藏书阁寻找舆图,却受典军阻拦;如今,她在府内通行各处,所遇之人无不恭敬相迎,受她认真回应。 这让她欣喜,也让她为难。她不想比旁人更尊贵,只想与大家好好相处。 此刻,午时过半,藏书阁内不见人迹。 阿萝行走阁中,已自梦里脱出、恢复常态,便提振精神,对照越文标识,来到医部之前。 据症状推断,她锁定杂医科,要取相应书籍。 只是,放眼望去,藏书阁内书架高耸,与平棋相接,宛如深林。而杂医科位于书架最高处,仅凭她个人,恐怕难以取得。 阿萝转眸,很快记起,藏书阁里置有木梯。 她旋身,找到木梯,努力拽动,终将木梯拖至书架之前。 “吱呀。”木声长响。 少女小心攀爬,并未发觉,木梯已裂痕遍布、如枯木朽株。 阿萝登上顶层,去够最近的书籍。 眼看只有毫厘之差,她颦眉、踮足,勉力伸臂,只与木梯足尖相接。 “吱呀……” “砰!” 眨眼间,横纹迸散,木梯四分五裂,炸出惊雷般的哄响。 阿萝反应不及,足下顿时一空。她无暇惊叫,已丢失重心,向后直直坠去。 “咚!”有人摔倒在地。 可疼痛并未抵达。她只感觉,身下柔软、稳实。 身后,有闷哼低低而来。 阿萝一怔,忙回首,撞入一双乌沉的凤眸。 魏玘坐在地上,袍角凌乱,一臂支撑,一臂搂她腰间。方才,她向后摔下、不觉疼痛,便是仓皇掉进他怀里,受他缓冲。 阿萝惊讶,一时忘了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魏玘颌线紧绷,眉关拧蹙,道:“有事。” ——字句似自牙关挤出。 阿萝听出异样,仔细瞧他,这才发现,他背后剑伤所在,正抵于断木之上。 她又愧又悔,忙脱身,道:“你要紧吗?” 魏玘眯目,看她,只见少女乌发雪肤,杏眸分外潋滟,长睫浓垂如扇。她温软、娇憨,跪于他旁侧,半掀眼帘,小心觑他,盈满关切。 她似良药,如此望上一眼,他的痛感与躁郁便消减不少。 魏玘勾唇,道:“无事。” 阿萝将信将疑,却无从反驳,只道:“好罢。” 她挽裙,正要起身,先听魏玘道:“找医书作什么?病了?” 阿萝闻言,动作一滞。 先前情景太过惊险,令她忘了此行的缘由。而在当下,魏玘重提,又叫她记起——她是因与他相处时有了异状,才来寻找医书。 不知为何,阿萝的后耳又烫起来。 魏玘不得回应,尚未追问,便看她撤身、跪回原处。 她道:“我不知道。兴许是的。” 魏玘蹙眉,记得昨日太医诊断,道是阿萝并无异样,不由心下生疑。 他不表,只道:“何处不适?” 阿萝身子一颤,片刻后,才掀起眸来。 书丛之间,二人近在咫尺,气息相缠。唯听少女柔声,轻轻送来—— “一叫我瞧见你,我的脸就发烫。”
第45章 衔樱桃 话音掷地, 魏玘神魂一怔。 他滞了须臾,才转目, 与阿萝对上双眼。 阿萝也在看他。她睫长、纤翘, 眸光如剪秋水,清澈、纯稚地凝他,映出他面庞与倒影。 她比雪更干净,却胜酷日焦烈, 只凭冰魂玉魄, 燃他心间烈火。 于是, 错愕转瞬即逝,惊喜取而代之。 魏玘知道, 阿萝不会说谎。她只是太青涩、太懵懂,不知二人已暗生情愫。 他忽然发觉,自己从前太过愚蠢, 常作无谓的较量, 偏偏忘了——她言行如一,只要他递出真心,便会馈他以柔软。 此间情绪, 魏玘不曾点破, 也并无动作。 阿萝只看见,他定目、锁视她,眸光好像幽潭,几令她坠落进去。 莫名地,她的心乱跳起来, 似要撞出胸膛。她懵懂, 又惊慌, 抬手去掩, 将襟领压得贴肤,指缝倾斜,按下搏动,也溢出透白的深谷。 至此,她才平息,便眨眸,道:“你怎么了?” 魏玘只道:“无事。” 他眼风低掠,又凝望她,喉头滚动,于她扇睫的瞬息,舐过微干的唇。 “你看见我,脸就烫,是吗?” 阿萝点头,道:“是的。我没有骗你。” 她抬手,贴往双颊,似被灼了一下,又将两腕落回膝上。 “此刻也是烫的。好像……在水里煮。” 魏玘展眉,眸里溢笑。 下一刻,他支臂,向阿萝倾身而去。 距离陡然逼仄,阿萝尚未回神,便觉气息烫热、迎面而来。 转瞬之间,二人但隔咫尺。 阿萝发觉,魏玘离她好近,近到她数出他眼睫,在他眼里找到自己——这太近了,她想退,却好似生根,牢牢扎在原地。 只听魏玘道:“这样呢?” 他用漂亮的凤眼,扫过她杏眸、琼鼻、檀口。 “我这样待你,烫吗?” 他声音微哑,呼吸也热,宛如暑风,温温地灌着。 阿萝被吹得发晕,摇摇头,凝回神来,睫帘开合,思考他的提问。 便道:“烫的。” 言罢,她抬腕,立掌半空,竖给他看。 “我的手也烫了。” 魏玘转目,去看她小巧、柔白的手,描摹她细嫩的指尖,沉沉笑了一声。 阿萝不知他为何要笑,尚未发问,忽觉指尖微热。 那是魏玘的手。他贴住她,自指尖至指腹,不似从前侵略,更像无声、潜默的蚕食。 二人掌心相依,视线也近乎交融。 魏玘道:“这样呢?” 阿萝懵懂,低头望去,凝住两人的双手。她不明白,他的指修长、细痩,好似清减的柳枝,握她时却像紧锢,让她无法逃脱。 她抿唇,又松,回应的话已悬在舌尖。 可不待她应答,魏玘先松了手。 阿萝腰间一紧,尚未回神,就像一片单薄的叶,被魏玘拢至怀里。 她惊讶,眨动双眸,伏在他身前,抚上他心口。 他的心跳很快,敲打她指尖,激得她肌肤发麻、背脊震颤。他的胸膛也硬,反复提醒她:他是习武之人,身姿挺拔,蕴藏力量。 阿萝困惑,不知自何时起,自己看他竟有如此清晰。 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她不明白。 阿萝动唇,想将这问题袒露,却在开口之前,听魏玘先道—— “这样呢?” 他又在问她了,一壁用燃星的眼看她,一壁用低沉的嗓问她。 这让她越发烫热,似被人扔进火炉里,翻来覆去地烤着。 阿萝眨眼,被冲散注意,便要回话。 可又一次,魏玘不容她答。 “咚。”书架摇晃。 魏玘倚身,从后叩紧阿萝,俯首向下,去封她的唇。 阿萝一惊,无暇反应,已被吞掉呼吸。她睁圆杏眸,看见他双目闭合,在眼前分明放大。 但很快,她无法再看他——她的气息越发弱,被一点一滴地吃进,意识散开茫白,唇间的触感也一息强过一息,令她心神摇曳。 魏玘用了足力,揉紧她,似要将她纳入骨血。 他吻她,吮她,比上一回更迅烈,也更焦灼,令她湿润、绵软地挂在他臂膀。 阿萝感觉到,他的指缠住她的发,用松散、细碎的发尾,扫她柔润的肩头,舒走积于锁骨的阴影,只留下火般的沸腾。 他好粘人。她朦胧地想。这与从前好不一样。 “咚!”书架又在摇晃。 长影倾来,阴翳清俊,将阿萝纳在身下。 她被压往书架,背脊硌住木棱,承受着魏玘蓬勃的深吻。 在交唇的间隙,她再度听见他说—— “这样呢?” 魏玘的呼吸是碎的,短促、凌乱,递往她唇齿、舌根、牙关。 她的呜咽被他含住,眸里沁泪,又被他抹去。她感觉自己也要碎了,或是已经碎了,才会从书架掉往地面,乌黑的发散开,木钗也滚落一边。 尔后,魏玘的吻愈发汹涌。 自她双唇伊始,啄食她鼻梁、脸颊,啜她睫上的雨露。 阿萝的双臂无处安放。她只能勾住他,去挽他修长的颈,摸到宽阔、流畅的肩线。 她渴,口中却无津液,唯有火苗镌在喉头,仍被他强硬地索取。 周围越来越热,似在人心尖焦烤。 阿萝感觉,这里不是藏书阁,而是窄小的箱匣。她和魏玘被关在里头,手脚施展不开,只得拢抱、虬结,彼此浇灌,互相索取。 终于,在魏玘分离、又要吻她的一刹,她伸手,推他,堵上他双唇。 阿萝道:“你不能再亲我了。” 说这话时,她努力颦眉,想让自己更倔强些。 但魏玘听得出,她嗓音娇颤,软得不像话,似能随时拧出水来。 纵如此,他仍依言,停下,只待她后话——他不敢开口,因她手指太软,正按在他唇珠,他怕自己稍一吐息,会烫走了她。 如此心绪,阿萝并不知晓。但她意识到,魏玘在等她开口。 她动唇,调息,才道:“你太热了。” “分明是我病,你怎得比我更烫?你抱我、亲我时,好像一团火,要将我烤干了。若你再亲我一阵,我……我感觉,我就要化了。” 她的口吻诚挚而天真,字句却直白又热烈。 魏玘听罢,眸光愈烫。他拢掌,捉紧她,将她稳稳锁住。 此后,双唇翕动—— 阿萝身子一颤。她的颊绯红,指尖更滚烫,想抽回手,却动不了。 她只能看着,看蔻丹点朱,在他冷薄的唇里隐没。 魏玘道:“你懂医术。” 他的气息就落在阿萝指尖,烫得她手腕颤栗,又被她亲手搅乱。 “化了、断了、碎了……你都能救。” 阿萝感觉怪得极了。她听不懂他的话,常觉他晦涩,却无法对他生气。因她指尖太热,将她注意拆成两片,一片朦胧,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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