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看见,他勾唇,浮出一缕笑,好像轻松,却有莫名的苦,叫人难以读懂。 她凝眸,本欲细看,反被他张臂搂住,再度拥入怀中。 “阿萝。” “怎么了?” 对话就此终止,无人应答。 阿萝也不开口了。她想,他许是太累,为她操劳许多,也为他自己操劳许多。 殿外,月如白练,明光倾泻而下,汇出一道悠长的冷河,向远方奔流而去。灯火熹微,缀在河道两旁,仿佛星辰坠落,烂漫又落寞。 此后,唯有相拥、依偎,与彻夜的静默。 …… 对于后半夜,阿萝的记忆不算清楚。 她只记得,自己抱着魏玘,困意越发沉重,不知何时就丢了意识。 再睁眼时,天光已然破晓。 阿萝发觉,自己躺在榻上,阿莱就在枕边,而魏玘全无踪影。 昨夜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可阿萝知道,那不是梦,因她分明地感觉,那点微凉的泪,曾在她肩窝停留、干涸、枯萎。 ——我会保护你的。 这明明是好话,魏玘却说得那样难过。 阿萝偏颈,抚着青蛇,小声道:“为什么呢?” 一片沉默。阿莱不会回话。 阿萝不再动唇,起身下榻,如常更衣梳洗。 …… 夏日已至,正是晴好天候。 梳妆后,阿萝清扫配殿、收拾屋子。 她一壁整理案上书籍,一壁思考,想自己呆在肃王府里,哪怕暂时出不去,也总该做些什么。 殿内书籍繁多,或自小院带来,或自藏书阁借取。 阿萝手脚麻利,动作快过心智,尚未想出头绪,已将书籍整齐排列。 为避免出错,她暂时收神,眸光轻扫,盘点书籍数量,却发现藏书少了几本,不禁颦眉,逡巡殿内各处,左右翻找起来。 搜索不久,忽听殿外足音阵阵,似有人鱼贯而来。 彼时,阿萝正跪在地上、躬身往案下钻,听见声音,循声望去,便见杜松拜入殿来,身后领着不少婢女,各个手持膳盘、净帕,应是来侍膳的。 “阿萝娘……” 杜松的话语悬滞半空。 阿萝眨眸,很快发觉,自己还趴在案下。 她起身,拍动紫裙,道:“对不住。我没留心时辰,正在找书呢。” 一听书字,杜松拊掌,恍然道:“对了!” “殿下吩咐小人,要小人告诉您,他见您藏书颇多,管您借了几本,读完就还。” 阿萝听罢,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那些书,是蒙蚩留下的,已被她翻阅多次,因记着他不少批注,于她意义重大。幸好,书是被魏玘借走了,不是被她弄丢。 阿萝放下心来,往案前去,与婢女、杜松共同布膳。 正忙碌着,忽觉两道视线从旁打来——温和,含笑,莫名透出些慈爱。 阿萝望去,见是杜松,心生茫然。 她道:“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杜松乐道:“没有。” “小人只是……见您与殿下相处融洽,心里高兴。” 这话确实不假。肃王夜宿配殿之事,已在府内传开。他心向贵主,又对阿萝颇有好感,看二人亲昵如此,自然心生欢喜。 杜松说者无心,阿萝听者有意。 提到魏玘,她就想起昨夜,心口发紧,不禁颦起双眉,沁出些许愁来。 她道:“杜松,子玉最近有什么伤心事吗?” 杜松一愣,不料话题陡转。 他不知阿萝这样问,但又信她定有缘由,一时绞尽脑汁,道:“伤心事……小人不曾听闻。但殿下近日事务繁忙,总归是累的。” 身为随侍,他清楚魏玘行程,便向阿萝如实道来—— “不久后,将有立夏祭扫,届时,殿下需随圣驾出行。因而这些时日,少不得好生准备。” “小人还听说,殿下近来广募郎中,有心求医,治疗上气。” 听见后话,阿萝一讶,径自略过前言。 “子玉有上气?” 在书里,她曾读过这项病证,知其发病时常有咳逆、浮肿、喘鸣肩息,很不好受。 杜松称是,又道:“这是殿下多年的老毛病。” 他侍奉肃王,受陈家丞安排,监掌饮食,自然知道此间内情。 “殿下吃了落地生,就会发病。周王傅曾为殿下引荐良医、医治上气,被殿下拒绝。小人也不知殿下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阿萝听罢,抬指点唇,一时陷入思索。 片刻后,她道:“杜松,若我不出王府,可以去良医所吗?” 杜松道:“自然可以。殿下亲命,您想去何处,就去何处。哪怕是大成殿,您也畅行无阻。” 他不知阿萝意图,又记起侍膳的正事,便道:“来,阿萝娘子,先用膳。” “不论您有何打算,待吃饱了饭,再去经办。” …… 之后许多日,阿萝忙碌不休。 她于卯时起身下榻,梳洗更衣,先随川连习武防身;待用过早膳后,再赴良医所,旁观太医诊治、随时请教医术,以求精进。 因她提前学过越语,又曾多次练习,如今与越人只身沟通,已少存障碍。 有时,阿萝也疲累,身体懒怠,不想动弹。 可她稍作停顿,那双凤眸就会浮现眼前——依然冷沉、幽深,像浮冰的潭,承载千里月光。 对于那夜的哀淡,魏玘毫无解释。 那之后,他寻她比从前少些,与她说过近日会忙,便常与聂、周、川等人出入。 对此,阿萝并不在乎,只想魏玘太累了,总要处理许多事,她也必须做点什么,不该再给他添麻烦,应该力所能及地保护他。 这是倾慕吧?她不太明白。 如若倾慕,是盼他好受、欢喜,那她定有十分、百分倾慕于他。 与杜松对话前,阿萝很茫然,只觉自己见识浅薄、经历贫乏,不知能帮上什么忙。听说魏玘患有上气后,她才意识到,医术是她的能力。 故而此间每夜,阿萝返回配殿后,仍读书至午时,只为查阅上气诊治。 偶尔,她转眸,望向官皮箱,很快又收神。 她很在乎蒙蚩的下落,但也不想让魏玘为难。 所以,她可以再等等——只要蒙蚩平安,不论让她等上多久,她都可以接受。 …… 阿萝主动去寻魏玘时,已过去多日。 正值傍晚,夕阳斜照,拉出纤影细长,受川连接引,迈入大成殿。 殿内,霞光余映,红烛正燃。 遥遥望去,魏玘坐于案前,悬腕执笔,似在专心书写。 只一眼,阿萝便注意到,木案之上有书籍堆垒,正包含他先前借走的几本——看他模样,似是在对照书籍、摘录抄写。 川连道:“殿下,阿萝娘子来了。” 魏玘闻言,手腕一停。他搁笔,拂开案间内容,才掀目。 阿萝发觉,他眉宇沉锁、似乎情绪不佳,却在与她对视时,转瞬消散,若无其事。 只听魏玘道:“小先生,今日不学了?” ——话里带笑,口吻玩味。 阿萝一听,便知他刻意揶揄,也不恼,只背着手,走到他面前,弯出小巧梨涡。 她道:“不学了。我找你有事。” 言罢,她动腕,取出藏在身后的小匣,放往案间。 “给你这个。”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迟到了今天实在太忙了(滑跪)我真的一空就开始写了呜呜呜对不起,宝宝们以后还是不要蹲,我每天都会写的,写好马上就发。 昨天看到宝宝们说,后面会不会有虐和误会,我感觉不算是,更像是两人各自成长中不可避免的碰撞。一定要说,应该是魏狗的火葬场,毕竟多年以后,他再回想起自己此时的决定,只有一个想法——当事人就是很后悔,他的老婆远比他想象中更强大。
第50章 行相背 “嗒。”小匣落往木案。 魏玘伸臂, 轻而易举,将其勾入手中, 随意掂量。 ——并不算轻, 如有铸金镂铜。 他道:“装了什么?” 阿萝也不解释,只道:“你打开看看。” 魏玘勾唇,眸底微亮,被她挑起兴味。他叩腕, 放下小匣, 单手揭开。 木盖掀起, 薄光映入眼帘——箱匣之内,纳有一只镂空银熏球, 不出手掌大小,花纹鎏金,似以卷草、瑞鸟为饰, 两侧扣有银链, 可助悬挂。 魏玘眉峰一挑,看向阿萝。 阿萝弯眸,笑靥清甜, 方道:“这是专程为你准备的。” 她上前, 来到魏玘旁侧,取出熏球,将其捧于左手,呈往他面前。 “杜松告诉我,你患有上气。” “书里说, 上气乃顽疾, 发病时急, 不发时缓。医治此症, 急则治其标[1]、以用药为主,缓则治其本[1]、以香薰与敷贴为辅。” “你平日不发,应属缓症。我便择人参、细辛、芥子、麻黄等药植,调成药香,放于熏球之内。你将它燃上火、悬挂起来,嗅那香烟,应会好受许多。” 这些内容,系阿萝几日潜心研究所得。 她说得专注,浑然未觉,身边人眼风掠扫,示意川连离开。 魏玘回眸,目光如雨,洗过阿萝的睫、颊与唇。视线每走一寸,他眼里的沉火也高燃一分。 他抬腕,自她手里摘走熏球,握入掌中,仔细端详。 “这熏球是谁挑的?”他道。 阿萝道:“是陈家丞。” 如手炉、香篆、熏球、花筒等香器,系大越独产,巫人极少使用。若不是阿萝饱览群书,她定然想不到如此方法。 “我与他提及此事,他就寻了这只银熏球来。” 魏玘听罢,唇角一勾。 他拢掌,长指描摹,抚上鎏金纹样,摸出更确切的形状——藤蔓织缠,吻过他指尖,并非普通的卷草,而是柔美、细嫩的藤萝。 陈家丞侍他多年,深谙他喜好。 以藤萝为身,燃上阿萝亲调的药香,像是她时时刻刻、常伴他左右。 对于此间寓意,阿萝悉数不知。 她未得回应,还以为魏玘心有顾虑,便道:“我试过了。” 魏玘闻言,眉峰又扬。 他尚未发问,先觉暗香盈面、雪光一晃。 只见阿萝挽发、倾身,俯往魏玘手边,伸出细软的指,一壁拨弄熏球,一壁道:“我配好这药香之后,在配殿里燃过几日,没有异常。” 她凑得很近,吐字时,气息温热,洒往魏玘掌侧。 魏玘不语,抬起视线,恰与纤颈相撞——阿萝的发细而软,被她小手轻拢,聚向另侧,便露出柔长、洁白的颈项,雪光明烈灼人。 他眯目,放下熏球,往她腰肢揽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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