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策看不过眼,走了进来,皱眉道:“病才刚好,大夫不是说了要多加休养,你这么使劲作甚,前几天养的都白养了。” “不碍事。”阿檀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咬着嘴唇,“面团揉开了才好吃,我的手艺二爷放心,给您做的吃食绝对不含糊。” 秦玄策面露鄙夷之色,“嗤”了一声:“你,停住。” 阿檀依言停下了手:“怎么了?” “走开。” 秦玄策不客气地把阿檀赶到边上去,自己站到案前,挽起了袖子,学着阿檀方才的模样开始揉面。 阿檀吓得眼睛都瞪圆了,伸出手去想阻止他:“二、二爷,这、这怎么成?怎么敢劳动您亲自动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秦玄策在阿檀的手背上拍了一下,严肃地道:“走开,别吵。” 阿檀急忙缩回了手,讪讪地缩到一旁。 大将军力气特别大,那一大坨面团在他手里揉来搓去,一会儿揉成圆的、一会儿搓成扁的,轻松自如。 秦玄策下巴微抬,用眼角瞥了阿檀一眼。 阿檀怔了一下,好像读懂了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道:“呃……二爷好厉害,二爷真能干。” 秦玄策心满意足。 夏日的阳光温暖而耀眼,从外面照进来,这破旧窄小的厨房也变得明亮起来,方寸之间,弥漫着槐花的气息、谷物的味道、还有白糖溶化了,一点甜腻腻的香。 现在轮到阿檀倚在门边,歪着脑袋看着秦玄策,难得看见她这幅神态,快活得像一只小鸟,还十分放肆地使唤他干活:“加点粉,一小把,撒在四边上……再加点水,小半瓢,倒在中间……不对、不对,水太多了,不行,得再加一把粉,还有,粉团太黏了,再加一点油进去。” 秦玄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悦地道:“闭嘴,休得啰嗦。” 阿檀看着、看着,突然咬着嘴唇笑了起来,她扭扭捏捏地蹭到秦玄策身边,小小声地、害羞地道:“二爷,您把头低一点。” 秦玄策不明所以:“又怎么?” 他神色不耐,却如她所言,温顺地低下了头。 “麦粉沾到脸上了。”她的声音宛如江南烟雨中,燕子的呢喃,温存而柔软。 秦玄策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她已经伸出手,指尖在他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那是烟雨落下,婉转而缠绵,或者是窗外的阳光拂过,滚烫而热烈。 秦玄策呆滞住了,他望着阿檀,她的眼睛那么美,他似乎看见,她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 但只有惊鸿一瞥,阿檀飞快地缩回了手,捂着脸,“叭嗒叭嗒”地跑走了,头也不敢回,从背后看过去,她的耳朵尖尖红红的,就像嫩嫩的花瓣。 秦玄策僵硬地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又捏了一下,太用力了,疼得“嘶”了一声,他恨恨地斥了一句:“放肆。” 其实,他的嘴角是翘起来的。 …… 那天中午吃了蒸粉圆子,中间裹着糖渍的槐花馅,外面还裹了一层槐花碎屑,清香、软糯、甜蜜,似乎把这五月的阳光和风一起咬在唇齿间。 阿檀端着碗,坐在秦玄策身边一起吃。 如果是往日,她就会唧唧咕咕,殷勤地问这问那:“好吃吗?可要多加糖?可要再添一些?” 但是今日,她全程低着头,一声不吭,耳朵尖尖还是红红的。 中间偶尔的时候,秦玄策看她一眼,还会抓到她的眼波偷偷地瞥过来,相互又匆匆把头扭开。 岂有此理,他为什么要心虚? 秦玄策气恼地这么想着,埋头苦吃,槐花圆子吃了一碗又一碗。 吃到后头,阿檀实在忍不住了,弱弱地劝说:“二爷,膳食八分饱为宜,您今儿吃太多了。” 岂有此理,他自己摘的花、自己揉的面,凭什么不能多吃些? 秦玄策板着脸,他……他放下了碗。 乡间悠闲,用过了午膳,阿檀搬了小凳子,在院子里的槐花树下纳凉。 秦玄策坐在檐下,拭擦着他的剑。 剑锋冰冷,泛着幽幽的寒光,许是淬了太多的鲜血,无需触摸,那煞气便已迫人眉睫。 但秦玄策的手沉稳而有力,他用柔软的鹿皮一寸一寸地摩挲过剑刃,只有在此际,他的眉目温存,如同多情的郎君,凝视他的情人。 阿檀巴巴地张望了许久,他的目光也未曾落到她这边。 她有些失落,偷偷地把小凳子挪过去了一点点,像小鸟,把小脑袋探出窝,看了他一下。 他还是未曾注意到。 又挪过去了一点点。 他完全没看见。 阿檀有些自惭形秽,埋在心底的那点子小心思马上烟消云散去了,她嗫嚅着开口:“因为我的缘故,已经耽搁了二爷太多行程,眼下我已经大好了,或者收拾收拾,早则今日、迟则明天,我们就可以动身出发了,二爷意下如何?” 秦玄策的脑子有些乱,借着擦剑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冷不防又听见阿檀在唧唧咕咕的,他的手顿了一下,勉强压抑着思绪,冷淡地道:“巡防军务乃是惯例,本非急事,我自有主张,这事情不需你过问。” 此间大好,多盘桓些时日亦无不可。 秦玄策心绪不宁,心里痒痒的,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低着头,用眼角瞥了阿檀一下,更痒了,从心口扩散到全身,上下都燥热起来。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二爷。”阿檀的脸上突然呈现出惊讶的神色,失声叫道,“您的脸,怎么了?” 怎么了?秦玄策下意识地挠了一下,一阵针刺般的感觉,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第32章 他摊开手看了看, 手上生出了小小的红疹子,一下子痒了起来。 阿檀急忙过来,掏出小手绢擦了擦秦玄策的额角:“是太阳太大了吗?您的脸很红。” 秦玄策低低地骂了一声:“该死。” 老村长一家人闻得动静,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人怎么了, 可是贵体有恙, 我们再去叫大夫过来瞧瞧?” 秦玄策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方才那槐花圆子里, 加了什么东西?” 左右玄甲卫听得此话, “刷”的一下,齐齐拔刀出鞘, 一片寒光, 指向村长。 那一家大小吓得“噗通噗通”全跪下了, 哆哆嗦嗦地道:“小的们哪里有胆子下毒谋害大人,小的也是吃一样的东西, 就是普通的粉面糖油,那槐花是大人亲手采摘的,没有半分不妥,求大人明鉴。” 秦玄策冷冷地问道:“粉是什么粉?油是什么油?” 老村长战战兢兢:“粉就是普通的麦粉, 我们自家打的麦粒、磨的粉,油是杏仁油,这时节的新鲜杏仁,前几天新榨的油……” “好了,别说了。”秦玄策恼火地打算了村长的话。 阿檀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原来当日长青和她说过的秦玄策吃不得杏仁,竟然真的这般灵验, 真真是个精贵人儿。 就这一转眼的工夫, 秦玄策的脸上和手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越来越痒,他粗鲁地蹭了几下。 阿檀一时情急,抓住了秦玄策的手腕:“您别乱抓挠,小心抓破了。” 隔着袖子,她的手软软的,叫秦玄策觉得更痒了,简直难以忍耐。 秦玄策的目光落到阿檀的手上,矜持地哼了一声。 阿檀急急撒开手,退后了一步,不自在地转过脸,对村长道:“我家二爷吃不得杏仁,这是吃食犯冲了,老丈快去把大夫叫过来吧。” “是、是。”村长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去了。 不多时,那个老得走不动路的大夫又被叫了过来,眯着昏花的老眼,仔细察看了秦玄策身上的情形。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杏仁油引发了疹子,这种情形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听说过,好在秦玄策体格健壮,应该没什么大碍。老大夫十分淡定,佝偻着腰,慢吞吞的,开了方子,叫人抓了一大堆草药来,有内服的、还有外用的。 一阵忙乱过后,村长家的给熬好了那一堆草药,先给秦玄策喝了一碗浓浓的汤汁,再诚惶诚恐地请他去沐浴药汤。 乡野之地,没什么讲究,就是在院子的后面搭了个幕天的棚子,扯了两块帘子,虚虚地掩着,权且做个沐浴之所。 秦玄策进去。 不一会儿,哗啦哗啦的水声就传了出来,阿檀听得面红耳赤的,小脚尖蹭蹭蹭,偷偷地蹭得远一些。 天气有点热,她擦了擦汗。 不一会儿,秦玄策严肃的声音传了出来:“阿檀,过来。” 阿檀猝不及防,吓傻了,她指了指自己,用惊恐的目光四下张望,试图求援。 村长一家抱着头,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一群玄甲军武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差点没把她盯住一个洞来。 “我叫你过来,没听见吗?”秦玄策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听过去有些不耐了。 阿檀无奈,拖拖拉拉地走了过去,掀开了一点帘子,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 嘶,她差点没一头撞到门上。 夏日的阳光绚烂而热烈,金灿灿的,秦玄策的背部正对着阿檀,年轻而健康的男人,小麦色的肌肤富含光泽,如同这阳光般耀眼,结实而流畅的线条从上而下,没有一丝赘余,形体高硕,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背部,腰部收窄,刚硬有力,浑然完美,再往下…… 前一次在晋国公府的浴室里,雾气蒙蒙的看不太真切,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连他后背上细微的旧伤痕都看得清清楚楚,粗旷,英武,蓬勃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把阿檀当场拍扁。 阿檀腿都软了,迈不进去,虚弱地捂住胸口,直喘气:“二、二爷,您站好,千万、千万别转过来。” 秦玄策扭头怒道:“你这不正经的婢子,脑袋瓜子里面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后背够不着,你给我擦洗一下,眼睛收好,不要乱看,快点,过来干活。” 农家简陋,没有大的浴桶,只有两个盆子里盛着水,往身上拭擦。 阿檀硬着头皮,“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挪了进去。 夏日的天气炎热,棚子里的药汤熏着,阿檀觉得小心肝怦怦直跳,好似衣服把胸口捂得太紧,让她气都喘不均匀了,她又要晕过去了,不由把领口拉开了一点,深深吸气、再吸气。 秦玄策随手扔过来一条布巾,粗声粗气地道:“后面,快点。” 阿檀颤颤抖抖的,用布巾沾了水,吭哧吭哧地给秦玄策擦背。 他生得那么高,她要努力地踮起脚尖才能擦到,他还生得那么大只,她可辛苦了,这里搓搓、那里搓搓,入目都是他健美的躯体,强劲、富有韧性,她觉得眼前直冒金星,看什么都是花的,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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