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你到底有过多少情史?” 景殃微微扬眉, 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似真似假地道:“那些风花雪月过去就过去了,我记它作何?零次能怎样?一次两次无数次又能怎样?” “你若实在想知道……”他看着鹿白,懒洋洋地说,“我现在给你好好数数?” “……不用了。” 谁爱听你那些风流烂账。 鹿白道:“你接着说吧,我不插嘴。” 景殃继续道:“这本来是一桩好事,所以芙蓉很激动地去了长乐坊。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宴会,非常紧张,就在表演前夕去了趟茅房,谁知正巧撞上一个醉醺醺的酒鬼。那酒鬼模样倒是很斯文,只是有点辨不清人,看见芙蓉美貌,心生贪念,想要强要了她。” “但芙蓉性子刚烈,不肯就范,挣扎逃脱了。那酒鬼发现认错了人,又继续往里走。她怕对方祸害别人,就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进了一个偏僻的雅室。” “芙蓉在门外等了一会,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便打算回去。谁知,一个遮住了脸的女人从另一边进了室里,然后里面竟然传来断断续续的……” 景殃顿了一下,道:“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鹿白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景殃道:“芙蓉吓了一跳,通过窗户往里看,发现了骇人的一幕——那女人解了面纱,与男人亲在一起。那张年过三十却不失保养的容颜,赫然就是后宫的明才人。” 鹿白把他后续的话说完:“芙蓉那瞬间意识到,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私通案!” “没错。”景殃道,“然后她就跑出了长乐坊,来到百花宴上给陛下报信。陛下虽然立即派去了人手,但还是被那两人给跑掉了。” 鹿白:“不怪芙蓉,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景殃:“陛下当场封锁了那个雅间,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并派了数个武功高强的禁卫军看守。” 鹿白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既然那两人走得匆忙,是不是代表了他们会遗落东西?” 景殃难得露出赞赏的目光,道:“禁卫军把雅间翻了个遍,找到了男人落在床榻边缝隙里的腰带。” 鹿白眼睛亮了亮:“有线索就好办得多!这个腰带是重要的物证,现在放在哪里?” 景殃没有回答,而是说:“你知道当时百花宴结束之后,为什么你对此事后续毫无音信吗?” “为什么?” “因为当时出事了——有人蒙着黑面巾,破窗而入,意图强抢腰带。” 鹿白吸了口气:“然后呢?” 景殃道:“禁卫军想要抓住那黑面巾人,但对方很狡猾,从禁卫军手底下逃脱了。但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把长乐坊里里外外封了个严实。所以那人没能逃出去,伪装成了赌客,一直在长乐坊里呆着。” 鹿白了然:“所以我们该去长乐坊探探消息了。” 景殃点头:“你还挺聪明。” 鹿白悄悄撇了撇嘴,转头扬起灿烂的笑脸:“你也不赖。” 一阵香味从隔壁府宅传过来,大老远地飘到楚宁王府的前厅。 鹿白被勾起饥饿感,看向漏刻——该吃午膳了。 鹿白暗示性地盯着景殃:“九爷,到膳点了。” 景殃理了理衣袖,站起身道:“让褚一送你回宫?” 鹿白瞪圆了眼睛:“你要我回去吃饭,再过来?” 景殃想了想,说:“那你饿着?” 鹿白霍地起身:“景殃!” “逗你的。”景殃笑了几声,往长廊走去,“不是我小气不肯留你用膳,是没来得及让厨子准备我们的份。” 鹿白不太相信:“你哄我也找个像样的借口。” 景殃在长廊下停住脚步,偏着头,似笑非笑道:“我本打算出门的。” “……” “你记性有点不太好啊……鹿小乖。” “…………”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人家要逛|窑|子,吃香的喝辣的,还有美人奏乐伴舞,她给拦住了。 鹿白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松口让他出门,但又莫名觉得落气势,于是绷着小脸,静了片刻,突然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酒馆花楼勾栏院……你去哪我就去哪,景哥哥。” 她弯起唇角,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景殃挑了下眉:“嗯?” 鹿白站在台阶上,遥遥望着他,黑眼珠水润又清澈,面庞上皆是涉世未深的乖巧: “我不能做你身侧最亲昵的人吗?” 景殃抬眼。 小姑娘个子娇小,身段玲珑,穿了身粉绿的裙裳,俏生生地立在那儿。柔软的身子被精致细嫩的衣料包裹住,初显发育端倪,但远远未长开,散发着青涩而纯粹的少女气息。 宛如清晨盛着露水的小花苞。 娇气,纤弱,轻轻一碰就会被掰折。 他的目光毫不收敛,品赏玩物一般勾勒着她的轮廓。 她倒也不骄不躁,眼神直勾勾的,乌黑清亮,敞亮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却又仿佛某种道不明的暗示。 ……小小年纪就喜欢跟人兜圈子? 景殃玩味一笑:“妹妹,寻常女子想要与我共度春风,通常都是要收费的。” “但是你待遇就不一样了。” 他倚在长廊柱上,语调颇为慢条斯理。 “你得加价。” - 一炷香后,两人抵达朱雀楼。 天字一号房内,景殃和鹿白相对而坐。 除了花生米和瓜子,这里的其他吃食都贵的离谱。有时候豪门勋贵的一顿饭,能赶得上普通平民百姓半年的伙食。有钱人家的富贵与奢靡,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鹿白一点都没客气,把评价不错的特色糕点甜食都点了个遍。 景殃瞥她:“你吃的完吗?” 鹿白:“我可以带走。” 景殃把食谱递给小厮:“我以前常点的那些就不要上了。” 小厮应了声,掩门离开。 鹿白随口道:“不肯给我尝尝你以前吃的什么?” 景殃:“口味不一致。” 鹿白怔了下:“你给我点了甜口的菜肴?” 景殃极为敷衍地嗯了下。 鹿白心口的郁气散了大半,想了想,说:“不是我非要跟你生气,你刚才偏偏那样说,谁要跟你共度……” 她忽然想到,先前百般暗示的正是她本人,倏地哑然。 “嗯?”景殃道,“继续说。” 鹿白沉默半晌:“是我,我的错。” 景殃轻嗤,不再搭理她。 …… 午膳过后,鹿白戴上帷帽,两人径直前往长乐坊。 景殃一举一动都被京城的人关注,现在遮掩乔装也没了必要。他带着鹿白坐上楚宁王府停在路边的马车,嘱咐道:“待会你别乱跑。” 鹿白认真地道:“我知道。” 她悄悄打量起这个马车。 车厢内部很宽敞,材质用的竟然是奢侈至极的紫檀木。车厢四壁刻有精细的花纹,精美而细致。一些坚硬的角角落落被打磨地很光滑,一点都不硌手,处处都是低调的精致。 鹿白坐在景殃对面,两人中间有张小案几,上面摆放了糕点和水果。 不愧是景殃,吃穿用度都甚为讲究。 周围渐渐开始出现喧嚣声,阵阵烟火气从窗户溜进来。 最后马车缓缓停在长乐坊门口。 鹿白撩开帘子。 跟绮丽华美的风月楼相反,长乐坊的外观十分低调而晦暗。大抵是明白赌坊天生就是混乱的场所,长乐坊在装饰上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景殃忽然指着长乐坊的大门,道:“郡主,你看那是什么?” “赌坊?” “嗯。”景殃道,“是什么?” 鹿白迟疑了一下:“你想说……命似草芥?” 话音刚落,一个嘶哑哭嚎的男人就被两个莽汉拎了出来。他一只腿直接断掉,残忍可怖,血肉模糊,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求求你们,放我下来,我再来一局肯定能赢!”他口齿不清地哭道,“赌债马上还!马上还!” 两个莽汉面无表情,拎着几乎要断气的男人,拐进旁边一个小巷口里。 不消片刻,小巷口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随即再无声音。 过了一会,两位莽汉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至于那个男人的下落,无人知晓。 长乐坊里面的人都已见怪不怪,兴奋而麻木地开了一局又一局。 鹿白后背爬上一股凉意。 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但乍一看到这血淋淋的现实,还是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 景殃面色沉沉地盯着这一幕,眸色讥嘲:“看见了吗?” “这可是天大的富贵。” 鹿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景殃下车之前,问她:“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吧?” 鹿白:“先打探消息。” “记得跟紧我。” 景殃率先下车,走向长乐坊。 他五官出众,气质风流又风雅,像是天生属于这里,又仿佛割裂一般格格不入。再加上这身衣裳,一进门就显得过分招摇。 里面喧闹的赌客,齐刷刷地看过来。 - 长乐坊看管很严,虽然没有禁止开张,但出入都要仔细盘查。 景殃通身的贵气难以掩饰,恭候在侧的小厮很有眼力地招呼道:“贵人,您是来谈生意还是玩乐子?” 景殃没有开口。鹿白很有自觉性地清了清嗓子,道:“我们随便逛逛,不必伺候。” “二位请便。”小厮躬身退了下去。 长乐坊一共有三层。 一楼是开放式的大厅,摆放着数个大圆桌或者小方桌,只要缴纳了底金就能随便玩。 二楼是私密性更好的雅间,能去里边的都是贵客。 三楼是一个精致的阁楼,是专门招待皇亲国戚的地方。 众人继续玩闹,只是气氛到底不如之前。 最近长乐坊出事,谁知道这位贵人是来干嘛的? 景殃步履悠闲,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鹿白跟在他身后,看到他每到一个赌桌都会瞄几眼,然后再次往前走。 虽然没多言,但态度很嚣张,甚至带有些微的轻慢。 大家隐隐畏惧的同时,心里又生出几分莫名的不喜。 鹿白跟着景殃停在了最中央的赌桌旁。 这是整个一楼大堂最宽敞华丽的赌桌,桌子侧壁雕刻着镂空花纹,四个敦实的圆凳绕桌一周,尽显高调。桌上有骰子、竹牌、棋盘……一应俱全。 很显然,这是整个一楼水平最高的地方。 此时,这一局刚好结束。 一个清瘦的男子无措地看着自己输掉的骰子,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三人笑嘻嘻地刮分走自己最后几枚铜钱,狠狠攥紧掌心,说:“刚才最后一局我看到了!你们明明都不超过三点!而我是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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