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太大,丝缕潮湿的雨气渗入屋舍中, 纠缠缭绕成潮湿的雾。宋濯的低磁的嗓音隔着水汽传入姚蓁耳中,她忽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感觉自己足底有些发飘, 像是雨中混入了酒气,潮湿的蔓延开来,熏得她有些头晕脑胀。 姚蓁怔怔的望着他浓黑的、像是缭绕着酒雾的眼眸,反应了一会, 轻轻的、呢喃似的问:“你说什么?” 宋濯从容不迫的将他的需求重又陈述一遍。 姚蓁听罢,那种潮湿的虚渺愈发强烈, 她的头脑有些乱。 她愣愣地低下头,看着指腹上沾着的、殷红的血迹, 又抬头看向宋濯。 宋濯轻轻咳了一声, 眉尖微蹙,苍白的薄唇上又渗出些血, 愈发触目惊心。 姚蓁猛地回过神, 驱散脑中的杂念,迈步朝门外走去:“我去给你寻个医师来。” 她的手才碰到门扇, 便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扣住腰身扯回。 宋濯将她抵在桌案上,搂着她的腰身,低低地道:“不用医师。” 姚蓁双手撑在桌案上, 张张唇, 想要说些什么。 宋濯的手指落在她的肩颈处, 隔着衣料轻轻落在她的锁骨上,掀起眼眸,深深地望着她,醇声道:“蓁蓁是我的药。” 姚蓁仰长脖颈,手指扣着桌案边沿:“……别闹,不准讳疾忌医。” 宋濯挑起她肩上散着的一缕发,缓慢地将那缕发握在指间,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她走,只用一双含着雾气的眼眸望着她。 他眼中翻涌着漆黑的浪潮,是姚蓁熟知而心照不宣的情绪。 姚蓁简直不能看他,一低眼,便望见他冷白锁骨间凝着的那颗红痣,浓郁似血,红的晃人眼。 她盯着那枚痣看,喉间渐渐有些发紧,好似潮湿的雨气细细密密地缠绕过来,紧紧缭绕住她的脖颈,令她无法动弹,做不出什么反应。 雨声哗哗。 宋濯的一缕发垂在姚蓁眼前,她看着潮湿的发,望见发梢凝聚出一颗小小的雨珠,雨珠滴落在她的领口,晕染开一片小小的湿痕,透出一丝里衣的颜色。 宋濯没有触碰她,也没有催促她,只在她低头去看湿痕时,瞥了她一眼,将自己的那缕黑发拨到一旁。 没一会儿,那缕发又垂落,从姚蓁眼前晃过,落在她的脖颈上。 姚蓁阖上眼眸,睫羽脆弱的颤抖了一下。 须臾,她紧紧攥住木质的桌沿,声若蚊讷:“……只准你亲一口。” 得到她的允许,宋濯轻轻笑了一下,眼中浓墨晕开,温声应:“好啊。”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漱了漱口,冲淡口中的血腥气。 姚蓁脊背紧绷,不敢睁眼。 宋濯放下茶盏,睨她一阵,俯身吻住她的唇。 四片唇瓣相贴,宋濯睁着眼,看她的睫羽颤抖如风中蝴蝶,看她的手紧张地攥住他的一缕发。 听见姚蓁的鼻息渐渐紊乱,像是大雨中横冲直撞的行人;也听见她的心跳如擂鼓,像是急促的脚步。 他清楚姚蓁的所有反应,因而知晓,她马上要承受不住他的吻了。 但他没有停下。 也丝毫没有停下吻她的趋势。 姚蓁的睫羽急剧的颤抖起来,睁眼看他,眼中满是褶皱的水波,纤长的睫羽在眨动之间,轻轻拂过他的脸。 “轰隆”一声惊雷。 掩住了姚蓁鼻尖哼出的呜哼。 宋濯盯着她白皙的、洇开胭脂色的面庞。 这是鲜活的她。 失而复得的滋味令人心悸,这一刻,宋濯听着她的心跳,忽地懂得了以往自己的不明白的一些情绪。 他缓缓眨动着眼,体会着这种滋味。 唇舌辗转。 姚蓁皱了皱鼻头,忽地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踮起足尖,加深了这个吻。 宋濯未曾料想到她的动作,眼尾一挑,手背上拱起青筋,在渐入佳境的吻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手掌扣在她的后颈上,越吻越深。 他想对她做一些更过分的事。 宋濯心中哂笑一笑,唾弃自己的贪得无厌。 ——可姚蓁只允许他亲一口。 他只能将这一口无限延长。 良久,唇瓣缓缓分开。 姚蓁垂着眼帘,因为缺气,胸口不住起伏,柔软地贴在他的胸膛前,起起伏伏。 宋濯轻轻抿着唇,回味着她的气息与温度。 姚蓁忽地抬眼睨他。 她盯他一阵,忽地抓住他的手,指腹抚在他满是青筋的手背上,眼尾洇开绯色:“一口,够了?” 宋濯没说话。 显然是不够的。 姚蓁拉着他的手,那股湿漉漉的、虚渺的酒气好似卷土重来,将她缭绕住,注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又轻又软:“你不难受吗?” 宋濯望着她翕动的唇,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他轻轻的笑了笑,将她扯过来,手指摁在她饱满的唇瓣上,低声道:“什么意思?” 姚蓁不满的呜哼一声,湛湛的乌眸横他一眼,伸手推他,指甲在他锁骨处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旋即她感觉到唇上一松,有微凉的触感覆在耳垂上,宋濯紧紧抵着她,低磁的嗓音震得她耳边发麻:“蓁蓁,你自找的。” 又是一道轰隆的雷声。 姚蓁的手无力的垂下,将桌案上的茶盏打落,茶水流淌一地,潮湿氤氲。 - 翌日,姚蓁倦怠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柔顺的墨发散落在纤薄的肩背间。 她起身时带动罗帐轻曳,坐在榻边的看案牍的宋濯,立即抬眼看向她。 姚蓁眉眼间满是倦怠,疲惫的坐了一阵,跪坐起身,捞起自己的外衣,慢吞吞地穿上。 穿衣时牵动肌肉,她眉尖一皱,有些后悔昨日了。 她就不应当去接宋濯,让他被雨淋得湿透;更不应纵容他! 她越想越气,斜眼看了神清气爽的宋濯一眼,看见他那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脸,怒气哑了火,有些气不起来。 须臾,姚蓁恼怒地蹬了一下被褥,重重的、但没什么威力的哼了一声。 宋濯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腰臀处,试探着开口:“你……” 姚蓁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威胁道:“闭嘴。” 宋濯睫羽扇动一下,轻轻颔首。 姚蓁松开手,穿好衣袍,面容严肃,绝口不提昨夜事。 她走下床,试探般地在屋舍中迈出几步,走到窗子前,发现雨仍旧在下着,天幕阴沉沉的。她抬眼望着天色,一时有些恍惚。 昨日雨势很大,持续一整日,庭院中积攒了许多雨水,几乎要淹没过台阶,漫入屋中。 她不禁有些忧心,皱起眉头。 宋濯看出她的顾虑,缓声道:“不必忧心,荆州河渠通达,积水很快便能退下。” 姚蓁这才稍稍心安。 大雨连绵的下了五日。 庭院中满溢着雨水,仆从疏通数次水道,才勉强使满溢的雨水没有溢入屋中。 姚蓁便没怎么出门,成日待在屋舍中。 屋舍中亦十分潮湿,垂挂的衣裙摸一摸便满是凉湿的手感,阴沉沉的天色令人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 这几日间,宋濯的脸色依旧不大好,原本冷白的肤色映着阴郁的天色,愈发苍白。姚蓁很是忧心,数次催促他去寻医师看病,反而给了他胡闹的借口。 他好似浑不在意自己的情况,但却会因为她穿着湿衣服而冷脸。 姚蓁不知他看了还是没看,总之他的脸色没有继续变差,她也没再次见到他吐血,稍稍安心。 雨停那日,宋濯难得的没有去处理案牍,而是守在床榻边,直到她醒来。 他对姚蓁道:“我已向望京递了信,这两日,会有人来接你回宫。” 姚蓁正打着哈欠,闻言,诧异地看向他:“为何这般突然?” 宋濯摸摸她的发,没有瞒她,沉声道:“秦颂联合于家反叛了。荆州不日将成为战场,你留在此地,一则容易受伤;二则我常念着你,容易分神。” 姚蓁唇角勾了勾,旋即又黯然的落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宋濯放下手中的案牍,瞥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幕依旧阴沉沉的,但乌云边翻卷着白色,没有再落雨。 沉默一瞬,宋濯笑了笑,对姚蓁道:“你之前不是想去山上那座道观?明日若天霁晴,我们上山去祭拜。” 姚蓁看着他,心中划过一丝古怪。 第二日,天没有放晴,但也没有落雨。 望京派来接她的人,一早就来到了荆州。令姚蓁意想不到的是,来人竟是薛林致。 宋濯好似早就料到她要来,早早的备好了她的行囊。 虽然天没有放晴,他们还是乘马车去了道观。 姚蓁坐在马车中,原本对这场雨势的大没有多少概念,直至马车驶过那日他们游街时走过的木桥,姚蓁这才发现,河水暴涨,离桥面咫尺之距。 她看着翻涌的河水,又看向面容无波的宋濯,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 他们沿着石阶上山,走入道观。 道观规模中等,此时却聚着许多人,姚蓁看着来往的人群,不知怎地,心中有着强烈的直觉——道观中聚集的人,同这场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有身着道袍的小道士引着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一间神殿。 那小道士将她们引入后,看了宋濯一眼,浅笑着道:“二位善人,此处是本观的三清殿,善人若是有心愿,便在此处跪拜祈福罢。” 姚蓁打量着面前的慈眉善眼的红衣塑像,疑惑道:“我听闻三清殿中应供奉三位仙尊,你们殿中怎么只有一位?” 那小道士支支吾吾,眼神瞥着宋濯,答不上来。 宋濯拿起一炷香,递给她,淡声道:“许是地方差异。” 姚蓁的目光逡巡着塑像,迟疑地颔首,接过香,同宋濯一起拈香、投炉、植献,躬身行礼,默念心愿。 待香入炉中,姚蓁直起腰身,自觉礼已成,便看向宋濯,要同他一起走出殿中。 宋濯却没有动身,神情专注的看着面前的塑像,面若冷白,温声道:“既然来了,便拜一拜罢。” 言罢,他掀起衣摆,跪在蒲团上。 姚蓁微微诧异,但也没多想,提起裙摆,挨在他身旁跪下,同他一起跪拜。 大殿肃穆而又空旷,袅袅缭绕着烟雾。 宋濯余光睨着她,见她阖上眼眸,薄唇动了动,隐约可窥见他吐出几个无声的字—— “一拜天地。” 姚蓁弯腰叩拜,他望着她清丽姣好的侧脸,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叩拜。 姚蓁直起腰,再次俯身叩拜。 宋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尾洇开一道薄红,薄唇轻动,吐出无声的字眼: “二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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