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满脸冷淡,仿佛方才扯她衣袖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的面庞,在日光的照耀下,肌肤几近透明,唯有唇缝处透着几分绯色。 姚蓁打量他一阵,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好,唇色红的有些不自然。 她垂下眼帘,继续看地上的影子。 又走了几步。 她看见,地上由修长的手指投落的影子,试探般的触了触她的指尖。 她再次看向宋濯,宋濯抿着唇,依旧一脸冷然。 未几,宋濯的长指溜入她的手心,将她的手牵住。 姚蓁勾了勾唇角,没有拨开他的手。 宋濯谨慎的牵着她,走了几步,眼眸微动,看向她,见她没有拒绝他的意思,才将她的纤软的手攥在掌心。 两人牵着手来到一处矮山下。 山脚下环绕着纵横的河流,荆州多河渠——这与处在北方的望京很不相同。 两人在木桥上驻足,抬眼望去,满山青翠,草木郁郁葱葱,山林间有水汽氤氲的云雾缭绕。 桥下,河水奔流,潺潺的水声中,姚蓁听到一阵渺远的钟声,她抬起眼,找寻一阵,在半山腰处望见了一间道观。 不知怎地,那道观对她莫名有着一种吸引力。 姚蓁原本上山去看看,但现今天色已不早;她转眸看向身旁的宋濯,日光下,宋濯眉眼深邃,脸色却格外苍白。 见他脸色不好,姚蓁便打消了上山的念头,主动将手递入他微凉的手心,同他一齐回府。 - 荆州的官员不认得她,姚蓁便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被宋濯强取豪夺来的新寡妇人”这一身份,不怎么参与政事。 宋濯纵着她闹。 风平浪静地度过几日,五月中旬,荆州下了一场大雨。 黑云沉甸甸的盘旋在城池上空,遮天蔽日,明明是白天,却阴沉的好似傍晚。 宋濯一早便去知州府处理朝政去了,当时是天色尚晴,不知他有没有带伞。 他近日总是脸色苍白,姚蓁有些担心他,在宅邸中等待一阵,到了午后,宋濯迟迟未归,姚蓁便命人备马车,冒雨前去知州府。 雨势愈发的大,哗啦哗啦,如同谁人从天上倾下一盆水。 姚蓁撑着伞走下马车,足底触地,踩到了青石砖上积着的水,豆大的雨滴敲着伞面,噼里啪啦,将姚蓁执伞的手震得发麻。 姚蓁没让仆人跟着,小心翼翼地踏过水洼。 门童瞧见她乘坐的马车,便将她的身份猜出大半,上前迎接她,将人恭敬地请入府。 姚蓁穿过长长的回廊,被门童引着,一路行至议政的大堂。 雨势太急,被风吹得洒在姚蓁身上一些,姚蓁往长廊中间挪了挪足,再一抬眼,便望见宋濯端坐在主位上,眉眼极其清隽,神情专注地听身旁的官员讲话。 门童恐惊堂中人,压低声音问:“姑娘,须帮您知会一声吗?” 姚蓁摇摇头,望着宋濯握手成拳,偏头轻轻咳了一下。 “你下去吧。”她道。 门童垂着眼退下。 姚蓁抖掉伞上的雨珠,收了伞,立在长廊中,隔着一道廊庑,看宋濯俊逸非凡的脸。 他一贯不苟言笑,此时在商议严肃的政事,神情愈发的冷。 姚蓁看着他,忽然想起,曾经何时,她最是畏惧他这样的神情。他的严苛令她不寒而栗,所以她那时很是畏惧和抗拒宋濯。 而后,她想起,宋濯如今在她面前,眼角眉梢总是带着点笑意的———她很是了解宋濯。 她的直觉告诉他,在她面前,如今的宋濯是没有伪装的。 她看着宋濯,宋濯又轻轻咳了两下,恹恹地抬起眼眸,二人猝不及防地目光交汇。 宋濯怔了一下,睫羽轻眨,眼中晕开亮闪闪地光晕。 姚蓁勾了勾唇角,用口型道:“宋郎。” 宋濯身边围着几个官员,见他久久盯着一个方向,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让首辅目不转睛盯着的,竟是个貌美的小娘子! 官员当中,那日在宋濯的府邸中见过姚蓁的,辨认一阵,认出她是那日被宋濯抱回来的小寡妇,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隔着缠绵的雨幕,姚蓁柔婉一笑,对着宋濯勾了勾手。 于是,众官员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首辅站起身来,周身一扫方才的冷冽,大步迈入雨幕中。 众官员瞠目结舌。 其中知晓内幕的,瞧见首辅宛若毛头小子一般急着见那美妇,心中亦是震惊不已。 虽然议政的大堂同姚蓁所在的长廊,距离不过十几步。但眼瞧着宋濯为她冒雨而来,姚蓁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连忙撑起伞,往前跑了两步,举着伞遮在他头顶。 她怕他被淋湿,步子跑的很急,几乎是撞入他怀中,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环住。 姚蓁埋在他的胸膛前,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震颤着他的胸腔,引得她耳边发麻。 滂沱的大雨,敲在雨伞上,轰鸣的落雨声,将他们同外界隔绝。 宋濯接过伞,伸出空着的手摸摸她的发,想将下颌搁在她头顶,半途又想起什么般停住,温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姚蓁没有回答,而是将轻皱了下眉,看向他的手:“你的手好凉。” 宋濯僵了一下,眼睫轻轻颤抖一下,将手收回。 大雨还在哗啦啦的落着,姚蓁打量他一阵,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拉到避雨的长廊下,从袖中翻出一张帕子,递给他。 宋濯双手握着伞,没有接,清沉的目光看着她。 姚蓁同他对视一阵,见他没有接帕子的意思,轻轻叹息一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用帕子拂拭他被雨水淋湿的漆黑眉眼。 宋濯始终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姚蓁擦完他的鬓角、长眉,他还在看她。 她轻轻擦了两下他薄薄的眼皮,轻声道:“你闭眼呀。” 宋濯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满眼倒映出她的脸庞。 姚蓁古怪地看他一眼,将帕子丢在他怀中,佯怒道:“本宫贵为堂堂公主,好心好意地躬身为你擦脸,你竟然不配合本宫。拖下去斩了!” 宋濯捏住帕子,低低笑了一声:“你当真舍得?” 姚蓁:“哼!” 宋濯哼笑一声,丢开伞,猛地上前一步,将她抵在廊柱之上,单手攥住她的纤瘦的手腕。 姚蓁踉跄了一下,被他一把拉稳。她藕荷色的裙摆荡出一点皱褶,搭在他的衣袍上。 宋濯眼眸深邃,将她通身上下打量一圈,慢悠悠地道:“哪里来的公主?你分明是本官抢来的小寡妇。” 他的气息洒在脸上,姚蓁脸颊发热,咬牙切齿道:“你演上瘾了?” 宋濯揽住她的腰身,迫着她贴入他怀中,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揉着她的腰身,意有所指道:“既为我所夺,当与我同床共枕,行敦伦之礼。” 姚蓁脸上发热,被宋濯揉搓的脊背发麻发软。即使知道没有人敢盯着她们瞧,但她总感觉有人在看向他们,面上泛起羞耻的红云。 最初,分明是她灵关一闪,想要蓄意撩拨他,可最后,招架不住的却是她。 她咬着唇,忍下腰后若有若无的酥麻,眨动着满是水波的眼眸,红唇轻动,柔声对宋濯道:“先松开我,我们之间的事,回去再说,好不好?” 宋濯本也没打算对她做什么,听她这般说,便停了手。 姚蓁避他如蛇蝎,他一松手,她便迅速走开,动作之快,令宋濯又挑了挑眉。 总归现今也没什么事,宋濯回到大堂中,吩咐几句,便同她回了府邸。 他们回到府中时,雨势仍不见停。 宋濯望着道路中堆积的水洼,几不可察地皱皱眉。 姚蓁催促他回房。 他淋了些雨,她忧心他会着凉,一下车,便催他回房更衣。 宋濯回到房中,站在窗前,褪下潮湿的外衣。雨势很大,只是稍微滞留了一阵,他的里衣也被洇的有些潮湿,白色的丝绸沾了水,有些透,隐约勾勒出他强健的身躯。 姚蓁看他一眼。 窗没关紧,屋舍中没有侍奉的奴仆,姚蓁便走到窗前,将支摘窗关紧。 她转过身,一眼望见宋濯露出的、白而深凹的锁骨。 他并不避讳在她面前更衣。 姚蓁的目光短暂的在他的肩颈处停留一瞬,迅速错开视线。 宋濯褪衣褪到一半,扫了有些面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她,眼尾一勾,慵慵懒散的道:“过来,伺候本官更衣。” 姚蓁柳眉怒竖,嗔道:“宋濯,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宋濯目光扫见,她因怒气而起伏的胸脯,喉结轻轻滑动一下。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嗓音很沉:“过不过来?” 姚蓁自然不过去。 宋濯无奈一笑,将里衣丢开。她不过来,他便向她走过去。 他将明显不乐意的她揽入怀中,下颌搁在她的肩窝上,低低地、几乎恳求一般,鼻音浓厚道:“我好冷,蓁蓁,让我抱一会。” 他才褪下里衣,姚蓁被他抱着,嗅到他身上潮湿清冽的雨气。 她听着他的鼻音,嗓音柔和了一些,却仍别扭的将头偏开:“冷便加衣,抱我又什么用。” 宋濯浓长的睫羽轻轻颤动一下,没有多解释。 姚蓁怕他着凉,推了他一把:“快去。” 宋濯浑身一僵,克制地咳了咳,重重压在她身上。 姚蓁猛然察觉到不对,手忙脚乱的扶稳他,偏头看他,望见他唇角渗出的、一丝尚未来得及擦去的血线。 她大吃一惊,吓得脑中空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讷讷道:“你……你没事吧,是受伤了吗?” 宋濯迅速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翻涌的阴暗情绪。 他半阖着眼眸,冰凉的手指攥住她的手,引着她的手,环住他的腰身,令她身上的温度同他贴得更近一些。 “没什么事。”宋濯缓缓直起腰,直勾勾地盯着她潋滟的眼眸,安抚地拍拍她的脊背,过了一阵,才低哑着嗓子,缓声道,“应是欲气凝结,气血攻心所至。” 姚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唇,伸手蘸了蘸,嗓音发颤,绵绵的软浓:“那……那这怎么办啊?” 宋濯眨了下眼,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眸,像是在认真地思忖着对应之策。 片刻后,他咽下喉间翻涌的血腥气,低低地笑了一下。 “既是欲气凝结,便须得辛苦蓁蓁当一次药引,待同我交吻、行房后……便可不药而愈。”
第104章 月老 大雨仍在哗啦啦的落着, 檐下雨珠四溅。 支摘窗紧阖着,偶有雨珠拍打在窗纸上,“嘭嘭”闷响。门窗紧闭之下, 雨声被隔绝的有些虚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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